“行了。”杨旅有些招架不住,摆了摆手,松口劝道:“你这也不至于,多大点儿事儿闹成这样?何芬同志在工作上是有失误,李军已经批评教育过她了。至于林湘同志,我也跟田主任商量了,给她每个月加了补贴,算是补偿了。你也知道,李军同志跟他爱人感情好,也是经历过几回生死关头的,总不至于因为这事儿闹得两口子离婚,影响军人家庭内部的团结与稳定。”
杨旅还真没太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他见过的都是生死场面,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归他管,他本来也懒得管,可李军求到自己头上,于情于理,他也要为老部下考虑几分。
贺鸿远却不以为意:“杨旅,要是他们两口子的婚姻稳定和团结需要靠欺负林湘来满足,那也够恶心人的。总不能仗着这个理由,以后见谁欺负谁吧。”
“你小子抬什么杠!”杨旅瞪他一眼,“李军说了,下不为例,你放心。”
杨旅今儿也是好奇,贺鸿远可从来没有为私事如此跟自己叫板过,就为了一个远房亲戚:“不过话说回来,林湘是你家什么亲戚来着?看你激动成这样。”
贺鸿远站得笔直,沉声道:“杨旅,这是林湘是我家什么亲戚无关。这件事发生到解决不就是一群人明摆着欺负她?这件事我不服,这样的处理结果我也不同意。”
见贺鸿远油盐不进,杨旅头越发地疼,当即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何芬同志的错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她是恶意篡改报名招工的报名表,这样行为这次可能出现在林湘身上,下次就可能在其他任何一位军属身上,对食品厂和部队都有极坏的影响,我的建议是向林湘同志道歉,在食品厂全场通报批评外加开除。再有就是将林湘同志该得的工作岗位还给她。”
杨旅听着贺鸿远越说越严重,最后都上升到开除了,眼皮就是狠狠一跳:“贺鸿远,你小子别张口闭口就是开除的!”
除非重大错误,不然部队上和部队开办的工厂里哪能轻易开除人?
就是这小子说话莽撞又不顾全大局。
“要是组织上不严惩,那我就只能把何芬干的事儿抖落出去!让广大军属都看看这位厂办职工的真面目。”
“你……你非要把事情闹大是吧?”杨旅对这个‘又爱又恨’的手下人真的没辙。
工作上挑不出一丝毛病,能力强,又拼命,一副不怕流血流汗的架势。
就是这生活中性子太刚硬,年轻人啊,真是要不得。
况且何芬是要脸面的,李军同样,要真是抖落出去,谁的面子能好过?
“杨旅,不是我非要闹大?这不是被逼的嘛。”贺鸿远无所畏惧,“我怕什么?”
明明站得笔直挺拔,偏偏口中的话语又冷又痞。
杨旅盯着手下这个团长,他怎么给忘了,贺鸿远是最护短的!
贺鸿远再次抬手敬礼,正色道:“杨旅,靠牺牲一个普通同志来达到大局稳定,不是挺讽刺吗?”
杨鼎新看着贺鸿远,骤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也是那般的黑是黑,白是白,有股不顾一切的冲劲儿。虽说没有贺鸿远这般无所畏惧,可着实有几分想像。
要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也不会是今天的选择,必定会执着地讨回公道。可是他现在不一样,事事要考虑得太多,要平衡得太多。
他叹口气:“罢了罢了,开除这事儿不行,其他两条按你说得办。不过,恢复一厂职位的事情没那么快,所有招工岗位定下了,现在还真不好调动。昨儿我还听你们田主任发愁呢,兴许得等厂办有个十月要随男人调走的军嫂离开了才有个合适的位置给林湘。”
“那也成,能定下就行。”贺鸿远并不纠缠那两个月时间,后头从二厂过去一厂也不错。
事情办妥,贺鸿远面色舒缓不少,他早知道不可能轻易开除人,这才利用开除的幌子逼着杨旅同意另外两个处理结果。
他扬起笑意对着杨旅道:“杨旅,您不愧是咱们119师最公道的军人,我替林湘同志感谢您!”
杨旅:“……”
他暂时不想看见这个浑小子!
“边儿去!少在我眼前晃!”杨旅这下是肠子都悔清了,这种叽叽喳喳的事儿就该让政委去过问,他淌这趟浑水干嘛啊!
贺鸿远丝毫不为杨旅的怒气所震慑,敬个礼转身大步离开,光看背影都能瞧出心情不错。
杨旅叫住他:“贺鸿远,你小子给我说老实话,林湘同志是你们家什么亲戚?”
能劳动贺鸿远这么维护的人,他之前以为只可能是贺鸿远他老娘。
贺鸿远转身立定,眉眼深邃,语气坚定:“杨旅,我和林湘同志的婚书还在宿舍抽屉里放着。”
杨旅:“……”
什么?林湘是贺鸿远未婚妻?!
怪不得啊怪不得,敢情是为了媳妇儿拼命呢!
不对,这小子什么时候定亲了?自己侄女孟菁还惦记他,这下好了,不定得难过成啥样,贺鸿远这丫就是个祸害!
结婚了也好,省得部队里那些个年轻单身女同志一直惦记他,都影响部队其他男同志的结婚率了。
====
119师部队招待所。
林湘解决了工作问题,虽说意外去了二厂,可到底得到了宝贝的正式工工作,也算因祸得福,她也满足了。
将随身携带的户口页与介绍信从包袱里拿出来,她准备正式去食品厂二厂报道。
左右不过是为了留下来,一二厂区别也不大。
可她刚打开房门,眼前却出现了月竹的身影,小姑娘一脸兴奋地看向自己,挤眉弄眼道:“湘湘姐!”
林湘摸不着头脑,月竹几个小时前还气愤地冲出家门,这会儿怎么如此高兴。
“有好事,还有好戏!”周月竹忙让开身位,迅速闪身冲进房中,一下就露出了随后姗姗而来的两人——何芬和李军。
林湘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二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众人进屋,听到李团长主动道歉,林湘心头更是惊讶。
“林湘同志,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希望你能谅解。”李军向贺鸿远这个远房亲戚道歉,心里到底是不爽利。
原本以为事情已经圆满解决,谁料竟然被杀了个回马枪。
贺鸿远竟然为这件事找上杨旅,在杨旅办公室待了许久,等他一走,杨旅便到自家坐了一回,声色威严地敲打了自己和爱人两句。
他原先的求情似乎都不管用了,想仗着过去的功劳要份薄面竟然也不好使。
李军心头不服,壮着胆子低声问了一句杨旅怎么就偏帮贺鸿远一个远房亲戚,却被杨旅气得骂了自己好一通。
彼时的杨旅是为着个破事儿焦头烂额,骨子里的暴脾气便藏不住了:“李军,别当你跟老子打仗了多少年,就想着卖资历,这事儿我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你,你自己说说你们两口子做得对不?怎么有脸说我偏帮贺鸿远?还离婚是吧?爱离不离,到时候军婚离婚我亲自给你们批!你们两口子实在不满意,你想退伍转业回去,老子都不拦你!”
杨旅一发威,李军和何芬都被吓得腿脚发软,心跳如擂鼓,先前的小心思和盘算哪里还敢计较,是说什么都只能认了。
尤其是听到杨旅说的处理结果,一条一条加码,听得何芬差点昏过去,扣工资已经够让她没脸了,竟然还要全厂通报批评!
何芬脸色煞白,心口堵得疼,却不敢在杨旅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李军被训了一顿也老实了,再不满也没法说出口。
两口子只能来道歉。
周月竹在一旁坐着吃瓜看好戏,要不是碍于李军和何芬两口子的阴沉脸,她都想拍手叫好了,顺便嗑瓜子!
李军说完话,扯了扯爱人的袖口,低声提醒她:“跟人道个歉。”
何芬指尖死死地掐着掌心,要她给害了自己妹子的人道歉,她比死了都难受,可为了丈夫的前途,她只能认了。
“林湘同志,对不住,这事儿是我没做对。”声音细弱蚊蝇,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透着一股心不甘情不愿。
林湘大致猜到必定发生了什么,令事情有了转机,纵使何芬和李军不情愿来道歉,她也欣然接受,不受白不受!
“既然何同志已经认识到错误,那也没什么了,我一向不记仇的,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有害人的想法和行动就好。”
林湘一向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真有人欺负到头上,她也不是一直忍让的,总得找准机会给点颜色看看。
如今这样,总之普通的同事关系也没得做了,当个陌生人差不多。
何芬和李军像是遭受什么奇耻大辱般道了歉准备离开,却在走到房间门口时,听得身后周月竹的声音,叫住了二人。
“李团长,何同志,我清楚你们的心思。”周月竹收起看热闹的轻松惬意,一脸严肃地走向两人,“原本是你们家对不住我,差点害了我,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没追究,只将何芳送去公安局接受法律的审批,按理说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想到你们竟然为了这件事故意算计我湘湘姐。”
她直勾勾地盯着何芬,眼中泛起几分怒气:“你妹子做错事,你竟然有脸有胆子害旁人?何芬同志,我看你真是没脸没皮!”
周月竹不加掩饰的话令何芬瞬间惨白着脸颊,嗫嚅道:“你……你!”
“你还不敢欺负我,不敢欺负我爸我堂哥,就欺负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湘湘姐,你真是又恶心又坏!”
“周月竹!”李军听着有人竟然敢当面这样咒骂自己爱人,瞬间怒上心头,“你注意些素质!”
只是对方毕竟是周旅长的闺女,他克制着怒火,沉声提醒道。
“李团长,这话该对你和你爱人说!”周月竹憋了几天的火烧得越发旺,总要发泄出去,“可见啊,不是年纪长些就有思想觉悟的,这样的道理,我才十七岁都明白。”
最后,周月竹盯着二人道:“湘湘姐就是我们家的家人,也是贺团长的家人,你们少动什么歪心思。不然我也无所谓什么名声,到时候把你们一家人做的事情全说出去,看看是谁没脸!”
周月竹一番警告令李军和何芬离开的步伐又凌乱了几分,几乎是仓惶逃走。
瞧着两人离开的样子,周月竹噗嗤笑出声,一转身,就见着林湘笑盈盈地看向自己。
“湘湘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周月竹抬手抚上脸颊,没有脏东西吧。
林湘笑了笑:“我是觉得我们月竹厉害了,一番话说得可有气势!”
“哼!这两人真是恶心又虚伪!”周月竹气哼一声,一屁股坐到林湘身边,挽着她手臂,“湘湘姐,你放心,我和堂哥会保护你的!”
林湘被她孩子气般的赤诚打动,不禁笑眯了眼,可又疑惑:“你是你,怎么还有你堂哥的事儿?”
“哎呀!”周月竹几乎是弹跳着挪动位置,和林湘挨得紧紧的,激动道:“你不知道,堂哥今天下午为了你大闹杨旅长办公室啦!”
林湘深刻觉得月竹如果出生在几十年后,必定能成为UC新闻撰稿人,取个标题都能吓死人。
什么叫为了我,大闹旅长办公室!
听听这合理吗?!
偏偏周月竹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同时也有些添油加醋,总之是将贺鸿远冲冠一怒为红颜,找杨旅讨公道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当时两人几乎快吵起来,声音不小,被外头路过的张华峰和姜卫军听了两耳朵,两人担心啊,要真是闹起来了,还得进去劝架,就这么守在门口随时待命。
周月竹就是找张华峰打听的消息,自己再编纂了些夸张描述,最后下了结论:“湘湘姐,堂哥可从没为谁这么生气过,我看他真的是喜欢你!”
林湘听着月竹讲述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波澜。
贺鸿远那么个在书中冷情冷性的人,竟然为了自己的事去找旅长讨公道。
作为一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这样绝对是不明智的。
从前世到如今,林湘总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一心打拼赚钱,从未曾体会过会有人为了自己不顾一切,不计得失。
那样的感觉有些奇异,像是在心湖下起一场细雨,丝丝雨幕垂下,噼里啪啦打在心湖之上。
她心跳地兀自快了一拍,却在月竹指出贺鸿远喜欢自己时,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叫你别瞎说。”林湘打趣她一句,压下心底泛起的阵阵涟漪,想想贺鸿远在书中一辈子都未曾为任何人动心。
她坚决不会听信月竹的胡话!
只是,承了贺鸿远一份帮忙的情,等送走月竹后,林湘有些纠结,要不要立刻去找他表达感谢。
可是只要一想起月竹信誓旦旦说贺鸿远喜欢自己,林湘心里便有些乱糟糟的,往外迈的步子就停滞不前。
算了,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