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到还有好几天缓冲,林湘总觉得还能松口气。
毕竟十来天前听贺鸿远说了那些话,她压根儿没准备好再如何面对他。
结果此刻,原本应该在海上飘着的贺鸿远就大步走向自己,于半米外停下脚步,俯身拎走林湘手中的网兜,抱走脆嫩的鸡毛菜。再抬眸时,唇角扬起弧度,似冰山融化般自然道:“这螃蟹个挺大,我下船的时候碰上渔船打渔回来,被老乡塞了几只,也带过来了。”
两人的关系是如此熟稔地聊这些的关系吗?
尤其他刚刚好自然地从自己手里拿走海鲜和菜,跟旁边出来接买菜的媳妇儿回家的军人似的。
林湘收回视线,打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悄悄打量他一眼,结果正好撞进他荡开笑意的目光中,慌得撇开了视线:“你结束任务回来啦?”
“嗯。”贺鸿远一改往日惜字如金的架势,主动交待道,“这回结束得早了几天,不然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哦。”还算能说会道的林湘却是挤不出半句话,只尽量自然平和地同贺鸿远走往周家。
就在林湘好不容易平复下有些异样有些紧张的情绪,想着两人像之前那般相处就好,却突然听到贺鸿远一句。
“我刚下舰艇就去招待所了,想着跟你报备说一声回来了,结果人去楼空。”贺鸿远穿着利落的军装,整个人丝毫没有在海上漂了半个月的疲惫,依旧精神奕奕,此刻左手却拎着与他气质不太符合的装着螃蟹和小虾米的网兜,右手抱着一把青菜,唇角噙着笑意道,“我差点以为你被我那天说的话吓怕了,趁着我出去半个月,连人带包袱都不见了。”
林湘:“……”
从未想过会被贺鸿远这样正经的军人揶揄,林湘抬眸瞪他一眼,殊不知自己这会儿在阳光下被晒得红扑扑的脸蛋跟四月蜜桃似的,这一眼没有什么杀伤力,倒显得娇嗔可爱。
她樱唇一张一合,怒道:“我跑什么?”
只是被贺鸿远打趣一句后,林湘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意,并无怒气。
贺鸿远扯了扯嘴角,像是将这么多年的笑意都堆积爆发在林湘面前,哪里还有往日面无表情,严肃冷漠的样子。
“行,没跑就好。”
林湘懒得搭理他,径直走在前头,那些菜他要拿就拿着吧,正好自己乐得轻松自在。
林湘走在前方,两条麻花辫松松地搭在脑后,一摇一晃地摆动。
贺鸿远没再打趣林湘,老实地拎着海鲜和青菜跟在她身后,眼底铺满笑意,想起刚刚她似怒似嗔的模样,竟然是那样可爱。
刚硬无比的心脏像是被人用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挠了一下似的,有些痒,也有些酥酥麻麻的。
第30章 两更半
周家今晚格外热闹。
周生淮和贺鸿远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出海任务提前归来,着实给了家里三个女同志一个惊喜。
林湘将自己买来的七只螃蟹和贺鸿远带回来的四只螃蟹给清蒸了。
冯丽和周月竹准备了地瓜饭和清炒鸡毛菜。
渔船四处航行,沿途打渔撒下宽大的渔网,一网上来满是鱼虾蟹混杂,捞上满满一船。林湘在海鲜站挑的是七只花蟹,而贺鸿远下舰艇后遇上渔船回来则是被附近渔民栓绳送的四只青蟹。贺鸿远要拒绝,那曾经被贺团长救过一命的渔民塞了蟹就跑,贺鸿远也没辙,只能想着后头找时间给人送些什么过去。
花蟹个头大些,肉质柔软鲜美,青蟹膏满肉肥,味道偏清甜,林湘盼着这顿清蒸螃蟹许久,等饭菜上桌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拆蟹。
不料,她刚抬手,右侧便伸来一只手,将拆得干干净净的螃蟹肉和肥膏放进自己碗里。
她抬眼看去,只见贺鸿远面不改色,收回手的同时继续与周旅长说着工作上的事。
似乎无人注意到他的异动,周旅长一心沉浸在工作中,冯姨和月竹正埋头拆蟹。
林湘心头一动,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螃蟹的诱惑,夹着鲜美清甜的蟹肉大快朵颐。
一共十一只螃蟹,两个男同志一人两只,剩下的都是三个女同志吃了。螃蟹吃完,林湘将金黄流油的蟹膏浇在地瓜饭上,看着那一点点金黄自饭粒与地瓜中渗透下去,香味似乎都飘散开来。
这一顿晚饭吃得热闹又饱腹,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饭后,周月竹缠着父亲和堂哥讲了些在海上的趣事,林湘在一旁默默听着,也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海军的不容易。
出海在普通人看来新鲜,像林湘和周月竹总觉得好玩儿,可军人上了舰艇出海要执行任务,精神高度集中,再加上时间不短,一去就是半个多月,要是遇上棘手的任务,在海上飘一个月也是可能的。
这么想着,日日只能被箍在舰艇上的一亩三分地,睁眼闭眼都是苍茫大海,着实是枯燥又拘束。
几人说说笑笑至天黑,周生淮张罗着烧了热水,家里各自准备洗漱,唯一一个不住这里的贺鸿远也是时候离开。
林湘见他起身,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进屋后二人便没有独处过。不知怎么回事,自打上回听贺鸿远说了那些话,林湘今日见着他,心跳得怦怦怦的,有些快。
现在他要走了是好事,似乎自己的呼吸都要顺畅些了。
贺鸿远一个大男人自然无人张罗相送,冯丽端着三婶的关心道:“鸿远,路上看着点路,这天都黑尽了。明儿要是有空也过来吃饭吧。”
冯丽同周生淮一样,总觉得这个侄子不容易,到底是丈夫二哥亏欠了贺鸿远的,两家人的关系能修复就修复。
只是贺鸿远对自家是客气敬重的,偏偏因为周生强的关系,不愿意亲近三叔三婶,以往冯丽也爱说这样的话,盼着他来家里吃饭,可说了十次,贺鸿远顶多来一次。
“好,冯姨,我明天过来,到时候拎一斤猪肉来。”
这一次,贺鸿远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冯丽有些惊喜。
林湘听着这话,又明明白白看见贺鸿远回头那一下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贺鸿远一走,林湘终于坦然下来。
他在屋里,林湘总是觉着有几分拘谨,就是飘来一个眼神也令人心跳得漏了一拍似的。
临近夜里八点,周生淮去了书房,冯丽在厨房在往暖水瓶里灌热水,周月竹上二楼房间挑明天约会的衣裳。
周月竹于三天前开始上班,上班的日子就没那么自由,虽说也在部队,可能见到沈建明的机会不多,两人自然要在星期天休息约会。
客厅只剩林湘一个,她正准备起身去厨房帮冯姨的忙,却突然见大门口探出一道人影。
去而复返的贺鸿远赫然出现,对着她惊讶的面容勾了勾唇,轻声道:“送送我吧。”
林湘跟着贺鸿远走出周家,步伐缓慢地踩着月光前行。
“你这么个大男人居然还要我送……”林湘嘟囔着埋怨他一句,可见着贺鸿远再次出现时,竟然就鬼使神差般地答应了。
“跟你说说话。”贺鸿远停下脚步,站定后转身直面林湘,“刚刚在月竹家不方便,我问你,在二厂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林湘没想到他是问这个,愣了几秒后摇头:“没有,没人欺负我。二厂跟你想象得不一样。”
哦?
贺鸿远挑眉:“怎么不一样?”
林湘谈兴大发,对着贺鸿远讲述起这两个星期在二厂上班的见闻:“大家都挺……自由自在的,没有半点勾心斗角。”
何止是没有勾心斗角,她怀疑二厂的众人眼里压根儿没有其他人,就摸自己的鱼,哪管你是谁。
贺鸿远对二厂有所耳闻,在林湘去之前也找人打听过,听说里面没有脾气差爱摆谱的职工才暂时放心了。
这会儿听到林湘亲口说了,他更没有任何疑虑。
“那就好。二厂这样也没法,你就安心待几个月,后面去一厂就好了。”
林湘点点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贺鸿远问完话,瞧着夜风吹拂下,林湘抚了抚胳膊。
林湘惊讶:“……不是说让我送你吗?”
贺鸿远轻笑一声,在月色朦胧下被笑意温柔了眉眼:“哪有让女人送男人回家的?我送你回去。”
走出周家才十多米,林湘又莫名其妙被贺鸿远送回了小楼,那滋味怪怪的。
“湘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丽惊讶地瞧着出门去送贺鸿远的林湘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她现在也搞不懂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不过两人都是靠谱的,她也不想多管多问,担心反而弄巧成拙。
“贺团长良心发现,说我一个女孩子送他不合适,又送我回来了。”林湘含糊一句,赶快去洗漱后上了楼,关上房门贴在门板边,心跳得还有些快。
贺鸿远叫自己出去就是为了问一句,他不在的日子里,自己有没有被欺负?问过了冯姨还不算,要听自己亲口说。
林湘捂着微微发烫的脸颊,感受着浅浅热意升腾,这男人还怪会的。
——
翌日,林湘将前几日洗干净后放进衣柜的天蓝色布拉吉换上。
七十年代布票太珍贵,三五年才能做一身新衣服都是常有的事,好衣服基本都得省着穿,像是逢年过节的重大日子才舍得。
林湘也没天天穿那两身新作的衣服,不然布票没攒够,以后还得往新衣服上打补丁多难看啊。
只是今日不一样,毕竟是个星期天嘛,嗯,是穿新衣服的好日子。
一早,周月竹出门约会去了,美其名曰上同事家打听后勤部门的工作情况,多跟人学学。
冯丽也没拘着闺女,她要和丈夫去隔壁战友家探病,临走时,她叮嘱林湘:“湘湘,我们过会儿就回来,你要是无聊就多出去转转,小年轻可别拘在家里。”
“知道了,冯姨。”
林湘并没出门,在家擦了雪花膏,又编了两条麻花辫,整个人捯饬得娇俏可人。
等贺鸿远一大早就上门来,见着林湘时,黑沉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了几分。
一丝惊艳自眼眸中划过:“做的新衣服?”
“嗯,冯姨给做的。”林湘将人迎进来,向他解释起家里空荡荡的缘由,“他们都出去了。”
贺鸿远打量着走出几步的林湘,裙摆旋转间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美不胜收,他摸出军装上衣衣兜里的几张票据递过去:“给。”
林湘抬手接过,展开叠好的票据一看,竟然是三张五尺的布票:“你给我这个干吗?”
“我手上暂时就这么多,这些年的布票我寄了些给我娘,又借了不少给战友,平日不怎么用也没让人还。你先拿着这些去扯布料做衣服。”
“我不要。”林湘忙把布票退回去,“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干嘛把全部布票给我。”
“非亲非故?”贺鸿远剑眉微挑,“我给娃娃亲对象送布票怎么就是非亲非故了?”
林湘:“……”
她不想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耳根微微泛红地捏着布票胡乱地塞进布拉吉的口袋里。
——
家里待着冷清,贺鸿远和林湘从家属院走到海边,贴心地询问:“要不要捡贝壳?那天看你玩得挺开心。”
林湘摇头,哪有人要在暧昧不清的对象面前玩得一身泥沙啊,尤其自己还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呢。
这男人这时候似乎又不懂了。
两人沿着沙滩走了走,又从沙滩边走上了海岸礁石上。贺鸿远一改沉默寡言的形象,主动谈起出海闲暇时的趣事,林湘听得津津有味。
“换班休息的时候睡不着,战友们会在船舱里打打扑克,或者掰手腕比赛。”在船上待一两天是新鲜,待上十天半个月就是无聊了,大伙儿总得放松娱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