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就是林光明和冯慧玲的闺女林湘吧?”贺大娘刚听张妹子介绍了一句,总得自己再确定一回。
“是,我是林湘。”
两人在张大妈门前的房檐下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起了贺家与林家的娃娃亲。
林湘从贺大娘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再听贺大娘提到对娃娃亲的态度,心中便升起几分好感。
“毕竟时间太久了,我就是想着看你结婚没,要是没结婚,你们家还愿意不?算数的话就结婚,不算数的话咱们就直接作废了,互相都不耽误。”
不卑不亢,也没有谁占谁便宜的心思,毕竟是老一辈定下的,贺大娘总要求个心安,万一林家人等着,自己儿子先结婚了,倒是罪过。
林湘觉着这大娘敞亮,再一看人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说话也动听,当即有些语塞,她还真没想好怎么处理原身这门娃娃亲。
“周大姐,你说说你儿子情况,湘湘你看看照片吧!”一旁给两人倒了两盅凉白开的张大妈端着搪瓷盅过来,兴奋地再次提起照片,“反正我是觉得合适!湘湘模样俏了,周大姐儿子又俊,哎哟喂,这两人要是站一块儿得多般配啊!”
林湘:“……”
怎么感觉张大妈如此兴奋?
贺大娘认可林湘的脸蛋,着实俏,看着就觉得舒坦,她家里三个儿子,这会儿也在心里感叹,怎么就没生个这么漂亮的闺女呢!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气人!尤其是最小的那个!
“林湘丫头,这是我儿子照片,他三年前升副团长的时候拍的,我让他寄了一张回来。”贺大娘将家里唯一一张儿子照片递了过去,接着道,“我再跟你说说我儿子的情况……”
林湘不太好拒绝,伸手接过照片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是张大妈口中的大帅哥,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结果……
林湘低头一看,见到掌心的两寸照片,微微怔住。
七十年代照相摄影技术并不发达,只有黑白照片,并无色彩,可很多时候,黑白照片也无法遮挡住一个人的帅气与英俊。
照片背景是码头,大片海水沉浮,无边无际,一艘轮船停靠岸边,正在接驳乘客,而岸边码头上站着一名身着海军军装的军人,背对大海,挺拔如松。
周遭人来人往,不少乘客正扛着大包小包登船,纷纷扰扰间,似乎这名军人不受打扰,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前方,透过彼时的相机和此刻的照片,直直望进林湘心中。
在后世,林湘见过不少帅哥,比如电视上那些明星也一抓一把,各个都是身材高大,相貌姣好的。可眼前照片上的男人不一样。
身形颀长,却不显单薄,一身军装被他穿得笔直利落,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唯一自袖口露出的一小节麦色肌肤手臂上肌肉盘结,彰显着力量与气势。英俊的脸庞瘦削,下颌线锋利似刀砍斧削,处处透着久经沙场的野性与狠厉劲儿,剑眉斜飞,狭长的凤眼微眯,眼眸深邃坚定。
林湘在后世看过那么多帅哥,可这一刻,似乎无人能比得上照片上的军人。
耳畔,贺大娘的声音盘旋,正介绍着贺鸿远的情况:“我儿子贺鸿远十五岁就当兵了,入伍十年,已经二十五了,现在是在海岛上当团长,那边地儿是偏,听不少人说还挺荒的。”
说着说着,贺大娘也没什么心思,人城里姑娘还有正式工作的,怎么可能履行二十年前的娃娃亲,嫁到千里之外的海岛上去随军的?
林湘抬头,惊喜道:“海岛?”
前世,她攒下一笔积蓄就是回了老家海城买房,买的还是海景房。
这会儿看着照片上英俊的男人,再想着他所在的海岛,蓝天白云,海鲜大餐,似乎真挺不错的!
“是啊,说是啥海岛,我也不懂。”贺大娘没抱什么希望,林湘不愿意嫁也是能理解的,她随口道,“这娃娃亲确实是老一辈定的,咱们要是作废的话也就互相说好……”
“贺大娘,我愿意嫁。”林湘脑海中想起前几日相亲的妖魔鬼怪,再考虑到轧钢厂那个折磨人的工作,还要林家个个算计的心思,照片上的男人更加有吸引力了!
贺大娘话还没说完,顿时给惊住了:“真……真的?”
她还从来没想过,自己儿子能娶到这么个漂亮媳妇儿呢!
“就是,这位贺团长会不会有对象了啊?这娃娃亲他愿意吗?”林湘琢磨着这个问题。
贺大娘一摆手:“他就是死活不谈对象呢!你放心,这是他爷爷定的娃娃亲,我们家守信的!他哪能不愿意!”
“好好好,我就说湘湘跟小贺般配吧!”张大妈像是比两边当事人还要激动,甚至已经畅想着未来,“以后结婚了生的娃得多俊多漂亮啊!”
——
就在西丰市大杂院中三人商谈着娃娃亲婚事时,距离西丰市千里外的浪花岛上,驻守海岛的海军119师二旅旅长家中正热闹吃着饭菜。
一顿丰盛的晚饭结束,一对中年夫妻同几名身着军装的年轻军人寒暄,杨旅长居于上首,其爱人列右侧,目光打量着席间最英俊有为的后生,再略过他的身躯与其左侧的眉眼俏丽的文工团女兵对视一眼。
两人目光相遇,各自颔首。
杨旅长爱人这便微微侧身看向自己丈夫,一个眼神的功夫,杨旅长心有所感,对着下属道:“贺鸿远,一会儿你送孟菁同志回去。”
将最后一口饭菜送入口中的张华峰闻言抬头:“杨旅,我们和孟菁同志也不顺路啊……啊,送女同志回医院是应该的。”
张华峰话说到一半,立刻改口,全因见着杨旅和杨旅爱人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了什么。
今儿个他被贺鸿远拉来吃饭,按理说杨旅只叫了贺鸿远上门,张华峰跟着来蹭饭也就是脸皮厚点无所谓,谁知道到了地方才发现,在座的还有军区医院的护士孟菁。
这会儿他哪里还能不明白,杨旅两口子想安排两人相亲呢,贺鸿远这小子找上自己,他还以为这人是好心带自己去打牙祭,哪成想是挡箭牌。
这贺鸿远真是阴险啊!
想明白这茬,张华峰看好戏般扭头盯着战友,拍了拍他肩膀:“贺团,那一会儿我就自己回宿舍,你记得一定把孟菁同志送回医院啊。”
贺鸿远端坐四方桌前,宽肩窄腰,坐姿挺直,像是伟岸的山脊,屹立坚毅,听到旅长和战友的话,却是起身抬手敬礼,看着恭敬,口中的不满却是满溢:“报告旅长,这是军令吗?”
杨旅被下属一句话到堵回嗓子眼:“休息时间,哪有什么军令?”
“那就恕我不听命令了。”贺鸿远眉眼硬朗,薄唇中吐出的话语更是无情,“我们119师夜里七点应该不至于有任何危险。”
“贺团长!”孟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脸一垮,拎着自己的包就匆匆跑了出去,只扔下一句,“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不需要任何人送,姑父,姑妈,我先走了。”
说罢,倩影迅速消失在大门外,惹得杨旅一拍桌子瞪着贺鸿远这个刺头,“贺鸿远,有你这么油盐不进,对女同志这样无情无义的吗?”
贺鸿远扯了扯唇角,不甚在意:“杨旅,既然是休息时间,我有权不听这样的命令。再说了,我和孟菁同志并不熟识,哪来的情义?”
张华峰跟着贺鸿远离开杨旅家,这顿鸿门宴着实惊心动魄,杨旅两口子的侄女早看上贺鸿远,几番接近不了这个硬邦邦的石头,就找上杨旅爱人劝说,这才用上级的身份邀请贺鸿远上门吃饭,想着亲近亲近。
可谁能料到,贺鸿远这个刺头就连杨旅的面子都不给,吓死个人哪!
“喂,哥们儿,你真是这个。”张华峰冲他竖个大拇指,“对杨旅都敢说——这不是军令可以不听,胆儿也太大了!”
贺鸿远不以为意,歪了歪唇角,似笑非笑:“你想听军令?快过去吧,兴许这会儿还能赶上送女同志回去。”
“别别别!”张华峰连连摆手,“人孟菁是看上你了,我哪敢造次啊!”
只是,看着贺鸿远大步流星走进夜色中,丝毫不拿这顿鸿门宴当回事,张华峰啧啧称奇,牛啊,不愧是全军比武第一名,就是有底气!
换做其他人,怕是一句反对的话不敢说的。
不对,其他人哪能拒绝孟菁这个军区医院一枝花哪?也就是贺鸿远眼瞎有病!
这样漂亮的姑娘都看不上,难不成他还想娶个天仙?!
第8章 我嫁!(修)
林湘仔细权衡过这门娃娃亲。
贺大娘儿子贺鸿远是这个时代最稳妥可靠的军人,又前途无量,年纪轻轻就破格提拔为团长,驻守在海岛上。海岛远离西丰市,能避开原身亲爸后妈一家人的算计,以及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色狼孙耀祖。
更别提,海岛面朝大海,碧海蓝天,又有富饶的海鲜,鱼虾蟹蛤蜊花甲……应有尽有。
低头再看一眼照片上的男人,剑眉星目,英俊硬朗,比后世的男明星还帅气,林湘确实心动了。
这男人还完美长在她的审美上!
贺大娘见到林湘之前,就是想着来城里问一问,林家人愿意就结婚,不愿意也好聚好散地取消婚约,可等见到林湘,这么漂亮伶俐的丫头不多见,她看一眼就喜欢,心里隐约生出了几分私心,要是她真能嫁给自己小儿子,成了自己儿媳妇儿,真是再好不过。
她这么想着,听着林湘一句愿意,老迈的脸上瞬间笑出褶子:“你真认这门娃娃亲?”
再有私心她也得多说两句:“就是鸿远离得太远了,在什么海岛上,我说着让你们结婚再让你去海岛随军,自己都没脸嘞。”
人好好一个城里姑娘,真要去随军受苦多遭罪啊。
林湘知道贺大娘与其他许多人一样对海岛有‘偏见’,主要是不了解,总以为是什么荒岛呢,毕竟七十年代对海鲜的开发不多,对海景也没那么在意,可林湘知道啊,她来自后世,一向最爱海景,便宽慰贺大娘道:“大娘,我听说海岛上也还不错的,能有很多海里的海鲜吃,像鱼虾螃蟹什么的,不比咱们这里差。”
听听这丫头不怕苦不怕累的话,活脱脱当军嫂的好苗子啊,贺大娘当即就感动了,拉上林湘的手道:“你思想觉悟高!真是个好孩子!那这娃娃亲你愿意就成,是我们家鸿远高攀了!我得上你们家拜访提亲去,商量商量彩礼和……”
“大娘,您千万别上我家去。”林湘忙制止贺大娘,这件事要是让林光明和邱爱英知道了,一定是成不了的,他们二人只想将自己嫁给孙耀祖,以后能从厂长家里牟取好处。
林湘将自己被亲爸和后妈威逼着要让工作给林建新,以及胁迫嫁给厂长儿子的事告诉了贺大娘,贺大娘一听便气势汹汹,愤怒地眉头紧皱。
原本她还以为林湘是林家宝贝闺女,要跟着自己儿子随军吃苦,心头不忍,哪成想,林湘亲妈去世后,林父再娶,林湘成了个小可怜。
又是逼着闺女让工作,又是想算计她嫁给性情暴戾的厂长儿子,哪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啊!
“丫头,你别担心,现在是新社会了,哪能让人这么糟践你!”
林湘看着贺大娘,又想起林光明和邱爱英,真是才见第一面的大娘都比那渣爹后妈好心,她同未来婆婆商量起后面的计划,毕竟贺大娘从乡下过来只开到了两天的介绍信,明天就必须回乡了。
这个中午,大杂院里热闹,林湘终于下定决心。
她去操作卖工作的事情,这几日处理完剩下的事情,贺大娘回去和贺鸿远联系,商量两人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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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结束,回到轧钢厂的林湘找上车间的李大姐。
昨儿刚把厂长儿子孙耀祖给逮了,李大姐到这会儿还慷慨激昂,痛斥着这色狼的胆大包天。
该说不说,这时候妇女能顶半边天,就是骂起厂长儿子来也是不怕的,厂里都是铁饭碗,还讲究自由民主,就是厂长做得不对,资历老些的职工也敢指出来,这可远远比后世在资本家压榨下当社畜有底气多了,受了再多委屈都得忍着,想着身上背负的车贷房贷,谁敢不在老板面前伏低做小?
林湘凑过去听了一耳朵,得知孙耀祖被‘大义灭亲’的厂长父亲公事公办,罚了他半年工资,外加停职以及内部批评。
这样的惩罚看起来是重的,可林湘总觉得可惜,要是能彻底解决了他才好。
毕竟书中剧情提到,孙耀祖是个大祸害,和原身结婚后家暴,同时仍然在外面勾三搭四,还利用厂长儿子的权势威逼利诱妇女,简直是个人渣。
林湘得知的剧情片段很少,隐约记得原身被家暴致死后,孙家仍然继续风光,直达九十年代末期,全国下岗潮来袭,曾经被视为铁饭碗的各大国营厂亏损不断,濒临破产,职工们下岗的下岗,甚至不少国营厂被变卖,而曾经是西丰市支柱产业的轧钢厂也逐渐走向没落,孙家也由此衰败。
至于孙耀祖,他从头到尾就没干过好事,似乎曾经在厂里做过不少坏事……
八月初的西丰市迎来了最炎热的时节,高温作业车间里热浪阵阵,林湘琢磨着孙耀祖的事情到下工,接班的同事一来,她赶忙脱下工作服,在厂门口买了一瓶北冰洋汽水,透明玻璃瓶身中橙黄的汽水冒着寒气,这可是冰棍巷子里捎带着卖的,冰冰凉凉,简直是夏日消暑神器。
喝着北冰洋汽水,林湘走在街边榕树下,碎金般的阳光自树叶缝隙中掠过,光影在林湘眼角眉梢跳跃,肩背手臂间斑驳。
来来往往都是骑着自行车下工的工人们,一道道深蓝色的工装人影在柏油路面穿梭,墙边红漆大字书写着时代印记,林湘目光匆匆扫过。
【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
【抓革命,促生产】
【打倒美帝】
【打倒苏修】
【团结就是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