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丽担心前妯娌见到周鸿飞闹心,有意避开两人见面,也幸好周鸿飞连着两天都没过来,自己不知道上哪儿转去了。
只是在林湘和贺鸿远结婚前一天,过来周家看望自己亲娘和准媳妇的贺鸿远就见到了周鸿飞。
两人同父异母,却都彼此敌视,完全地不加掩饰。
周鸿飞嬉皮笑脸,故意道:“这不是贺鸿远吗?听说你要结婚了,我也赏脸去喝口酒吃个饭吧。”
贺鸿远冷笑一声,眸中带着寒光,轻蔑地扫过顽劣不堪的周鸿飞:“滚,离我远点,也离我娘远点。”
“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是这家亲戚,说说话怎么了?”周鸿飞看不上贺桂芳这个乡野村妇,比自己母亲自然是差远了,可他就想看着贺鸿远难受。
贺鸿远锐利的眸光直直射过去:“不信的话,我现在就把你拎出去。”
周鸿飞再顽劣也是个不经世事,被溺爱娇宠着长大的大院子弟,哪里真刀真枪地干过架,在贺鸿远这样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强大气场下,突然一阵胆寒。
他看出来了,这人是真的敢对自己动手!
而且就算他对自己动手了,家里老爷子帮谁还不一定!这才是最令人头痛的。
哗啦一声响,周鸿飞正犹豫不决之际,听到略显熟悉的泼水声时尚未反应过来,只两秒后,从天而降的水流倾斜如下,自自己头顶瞬间浇遍全身。
“哟,门口原来有人啊,我只听着有狗吠,想着泼一盆洗菜水把狗赶走。”林湘端着洗菜盆,单手叉腰解气地阴阳两句,转头对着自己男人笑了笑,忙唤他,“鸿远,怎么过来了还不进屋!”
贺鸿远通身的戾气瞬间散去,看着自己媳妇儿,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好。”
周鸿飞被浇成个落汤鸡,气得直往外呼气,偏偏自己打不过贺鸿远,最大的靠山还不一定会帮谁,毕竟老爷子近年一直念叨着对不起贺鸿远母子……麻蛋,真是憋屈!
林湘和男人拉着手进屋,忙喜笑颜开逗他:“怎么样?解气不?”
贺鸿远像是真被逗笑:“嗯,泼得挺好。”
“早知道我就该再装点烂菜叶进去,扔他一脸。”林湘检讨了初次作战的不完备,争取下回再接再厉,“好了,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明天就要办酒,别让这种人影响了我们的心情。”
贺鸿远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容易轻易被激起戾气的人:“听你的。”
不过他也不是多良善的人,等到夜里就上招待所把周鸿飞房间门在外头给堵着锁上了。
今天是自己大喜日子,真让他出来霍霍是万万不行的。
十月底,秋日已浓,盛夏呼啸而过,没有片刻停留,金边市浪花岛上迎来了看似寻常的一天。
这样寻常的一天却是一些人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一大早,二厂生产灌瓶包装后的椰子汁整装待发,被工人们搬上卡车车厢,这是二厂近年来第一次主动出击要增加新口味果汁,更是主任赵建军立下军令状,押上了一辈子打工的筹码放了狠话的果汁。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失败他就回家跪椰子去。
300瓶椰子汁订单不算多,主要是二厂名声在外,粮油公司并不愿意多签订单,等一辆小卡车载着众人辛苦一个多月忙碌的成果驶去,工人们瞬间躁动起来。
邱红霞带头嚷嚷:“今儿小林结婚,咱们去看看热闹,凑个喜庆呗!”
工人们齐刷刷看向赵主任,赵主任看看手表,他奶奶的,这才上午八点半啊,这帮人是不是想赖掉今天一天的活计,真是过分啊。
“你们这么多人过去不把人小两口吃穷啊?谁禁得住这么多张嘴?”
为了不过分张扬,也是碍于现在对封建习俗的大力破除与对小资主义的打压,贺鸿远和林湘的喜酒只摆两桌,请的都是至亲好友,其余关系不错的都是发喜糖。
杨天吼开:“我们哪能那么没数啊,不吃,就吼两嗓子给小林撑个场面。”
毕竟林湘是外来的,在这里都没个娘家人撑腰。
“你们心思是多,去吧,去吧。”赵主任大手一挥,豪放地给了工人们一上午的假,“记得一个个回厂里食堂吃饭!”
……
林湘昨夜兴奋地难以入眠,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等六点起床梳洗,冯姨帮着给她梳好头发编好辫子,待人离开之际,周月竹在一旁轻声低语:“湘湘姐,你放心,我刚刚去给招待所想堵了周鸿飞屋子,结果看他那锁眼已经堵住了。”
林湘瞬间猜到什么,自己男人出手了,那也行:“那就不管了,你堂哥干的。”
周月竹骄傲道:“我又给堵得彻底了点,彻底给他堵死了,保证他今天出不来!”
至于赔锁的钱,自然是堂哥出啊~
林湘:“……”
真不愧是亲堂兄妹!
作为今天的新娘子,林湘脸上仅仅抹了一层淡淡的雪花膏,衬得雪白的肌肤更加光滑,随着云层渐渐被阳光划开一道口子,金灿灿的暖阳在天空晕染开来,也为新娘子渡上朦胧金衣。
镜子里的女人唇红齿白,美貌娇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如今不能用化妆品,任何地方都不卖,化妆被定性为小资主义,也就只有歌舞剧队的表演者能通过特批流程用上些。
“湘湘,刚外头有人托我给你递东西。”冯丽仔细回忆了来人的模样,“像是文工团哪个文艺兵,跟小张一块儿来的。”
林湘瞬间明白,是张华峰对象严敏。
只是严敏对自己有些敌意,当初自己和贺鸿远在一起后请她与张华峰,以及姜卫军和宋晴雅吃饭,严敏便有些挂脸。
林湘低头一看,破天荒给自己送东西的严敏送来的竟然是一方格子手帕,手帕展开,只见到一小块正红色口红!
是了,文工团有化妆需要,能特批拿到各类化妆品。
“这小姑娘也是有心了。”冯丽就觉得林湘缺这么一抹亮色,待口红的正红色娇艳欲滴般绽放在林湘樱唇,瞬间将刚刚含蓄待放的美丽放大,真是美丽动人,让人挪不开眼,“月竹,快去看看你堂哥来没有?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可等着他嘞!”
“知道了,我马上去看看!”
贺桂芳作为婆婆在新房里等着儿子接上儿媳来敬茶,周家一家三口就暂时充当了林湘娘家人,周月竹最是兴奋,昨夜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儿也精神抖擞。
待她蹬蹬蹬跑下楼,忽然就听见外头一阵闹哄哄声音,嚯,乍一看竟然有上百人!
这架势真的是结婚,不是来抢婚的吗?
仔细一看,周月竹瞧着众人蓝色工装上写着的119食品厂二厂的字样,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然响起,新郎官穿着一身白色笔挺军装大步流星,身后跟着一群同样身着军装的战友,虎虎生风而来。
贺鸿远和战友们哪里想见周家门口突然围了这么多人,原本多是周围邻居来看热闹,这会儿竟然是多了几倍,还全是二厂的工人。
邱红霞磕着瓜子打趣新郎官:“贺团长真是一表人才啊,和我们小林真般配。”
杨天一个大嗓门也嚷嚷起来:“以后贺团长就是我们二厂女婿了,上二厂来厂里都管你一份饭!”
众人哄笑,贺鸿远也跟着扬了扬眉梢。
几天前,贺桂芳就和贺鸿远商量过,要不要找些院里邻居帮着充一充林湘的娘家人,这样显得热闹些。
林湘却是个不惦记这些习俗的,也不怕有人说自己孤身一人出嫁,没有娘家亲戚在身边撑腰。
只是没想到,二厂一气儿来了这么多人,俨然是来个林湘撑腰的,贺鸿远心里受用,客客气气道:“桂花姐,杨天哥,那下回我得去蹭一蹭着家属饭!”
二厂工人们没想到一向严肃冷漠的贺团长还挺配合,当下也替林湘放心。
这外地来的小丫头真是寻了个好归宿。
欢乐喜庆的氛围中,周月竹给围观群众发些喜糖,来者不拒,这一天就得这么大方,二厂工人们更是拎了两箱汽水过来,也当是‘喜酒’给发了,一下给家属院里来看热闹的众人吓住。
本就有人嘀咕林湘亲爹亲娘兄弟姐妹一个没来就孤零零出嫁,以后怕是没有倚仗,或是林家人压根儿不同意这门亲事,闲言碎语终究会成为旁人口中的八卦。哪成想,这二厂的工人们倒是大方,竟然这么给人立起来。
楼上的林湘只能听到楼下闹哄哄一片,满是欢声笑语,她八卦欲旺盛,忍不住起身打开门想偷偷往外看一眼,殊不知刚打开一条门缝,漂亮的杏眼一望,正好望见上楼而来的贺鸿远。
男人穿着照旧,仍然是白色军装,可不知为何,今日就是格外的帅气,似乎处处都干净利落。
林湘自然不知道,贺鸿远一身军装军裤是昨夜被姜卫军和张华峰把着装着滚烫开水的搪瓷盅贴上一点点熨烫过的,没有一丁点儿褶皱痕迹,规整漂亮极了。
两位新人不期然视线相遇,贺鸿远在那条狭窄门缝中窥见一双水润杏眼,圆润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扬,眼波如水,像是琉璃般清亮的眸子干净澄澈,能直直望进人心里去。
视线往下,一抹嫣红映入眼帘,饱满的樱唇染得千娇百媚,更衬得瓷白的鹅蛋脸肌肤胜雪。
贺鸿远的脚步坚定沉稳,声声有力,此刻却敌不过强劲跳动的心跳声。
“哎呀,堂嫂怎么出来啦!”周月竹还想着拦一拦堂哥,非得揶揄他一番呢。
林湘被人发现,当下就大大方方地推开了房门,亭亭玉立,笑靥如花:“你堂哥走了这么多步,我走最后一步就好了。”
伴随林湘话音落地,贺鸿远正正好踩上二楼地面,站定到林湘跟前。两人视线相遇,眼中只有彼此。
男俊女俏,极致的纯白军装与极致的大红嫁衣相得益彰,熠熠生辉,在灰扑扑的四周明亮耀眼。
起哄声中,笑闹声中,贺鸿远将自己媳妇儿抱下了楼,林湘还是第一次被公主抱,虽说这个时代的贺鸿远并不知道何谓公主抱,可他就是选择了这样一个令人自己最舒服的方式。
男人的臂弯强健有力,令人安心。
从周家到新房距离不远,一路的新人一路的看热闹的邻居们,贺鸿远和林湘到了新房给贺桂芳敬茶,改口。
林湘脆生生一句娘,听得贺桂芳红了眼眶,忙给孩子递上一个红包。
这场婚礼特殊,新郎新娘两人一共就一位长辈,可围观的人太多,气氛太过热烈,也没人觉得心酸或是寒碜。
林湘在即将转场去部队食堂之前得空歇了几分钟,她听周月竹说二厂的工人们来给自己撑腰,笑着感谢了众人,冷不丁又被桂花姐塞了点儿瓜子:“自己结婚也能吃瓜子。”
林湘笑开,这岂不是自己吃自己的瓜,看自己的热闹。
吃了几粒瓜子,林湘和贺鸿远结束了简短的仪式,去部队食堂办酒席去。
今日部队食堂一共有两对新人,除开贺鸿远和林湘,另有一位郝营长与对象结婚,两人的仪式开始得早,这会儿已经在吃饭了。
见贺团长与对象过来,郝营长冲人敬个礼,又带着爱人来道贺。
同一天结婚是缘分,贺鸿远抬手回敬礼:“郝大贵营长,同喜同喜。”
林湘同这边的新娘子也说了几句喜庆话,瞧着对面的女同志脸上有和自己一样的幸福笑容,心头不禁一暖。
这一日在岁月长河中兴许是普通寻常的,可是对于此刻在部队食堂里的两对新人来说,同样珍贵,同样幸福。
林湘和贺鸿远商量邀请的证婚人是周生淮。周旅声音洪亮地朗诵着思想语录,慷慨激昂,铿锵有力,接着便是数记任何思想语录的贺鸿远和这两天加班加点背诵语录的林湘异口同声复述。
掌声雷动下,这便是礼成了。贺大娘一脸激动,拍掌拍得手都红了,连带着眼眶也湿润起来。
周生淮看着侄子终于到了成家的这一天,老怀甚慰道:“恭喜你们,贺鸿远同志,林湘同志,正式结为革命伴侣,以后要团结起来,共同进步、共同奋斗,共同为革命事业奉献!”
参加婚礼和自己举办婚礼完全不一样,林湘此刻心潮澎湃,自己真的完成人生大事,从此生命中多了一个人。
在总是迎来送往,亲朋好友都会走走去去的岁月里,身边将会有人与我同行。
“恭喜恭喜!弟妹,以后我们老贺就交给你了,要打要骂,都随你。”看到好兄弟结婚的张华峰激动地几乎语无伦次。
“贺团,嫂子,恭喜啊,必须喝一杯庆祝!”有比林湘年长好几岁的军人也照着贺团长的年纪地位叫嫂子,可把林湘叫得不好意思。
这一天总是需要热闹,需要尽兴,高兴激动地众人搓手准备围攻贺鸿远。
毕竟这人平日里太嚣张,在各种比拼中又没输给过战友们,这会儿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一个个都指着往人嘴里灌酒。
偏偏贺鸿远还狂:“你们一群捆起来都喝不过我。”
战士们:这谁能忍!
林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