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着既然稀里糊涂到了金边市,就使唤林湘拿点钱帮自己回西丰市,毕竟这人过去十来年都被自己欺负使唤,怎么可能不成呢?
“姐夫……我……”面对不怒自威的贺鸿远,欺软怕硬的林建新怯懦了,刚刚趾高气扬的气势全无。
“你私自从劳改所逃出来,上这儿来不是自寻死路?”贺鸿远轻笑一声,大步流星朝林建新走去,高大伟岸气势沉沉,看得林建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我已经通知西丰市知青办了,在他们通知到你下乡的红河市知青办之前,你上金边市知青办待着去。”
“你,姐夫,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小舅子啊,我不用你们帮了,我现在就走!”林建新才不愿意回去,回去了以后还有活路吗?他要自己爸自己妈,要回自己家!
贺鸿远听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头疼,眼见这人还想逃跑,直接上前将人制住,贺鸿远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钳制个林建新跟对付小鸡仔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听着林建新一声哀嚎,呵斥道:“最好老实点,不然我亲自收拾你!”
林建新被金边市知青办带走,毕竟全国各地知青办都有联系,会互相协助知青下乡分配问题,尤其是对于这种不好好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甚至偷鸡摸狗,对人民财产造成损失,还从劳改所逃跑的恶劣行径十分不耻。
只是这人不知悔改,见贺鸿远高大健壮,欺软怕硬的模样只敢奋力回身咒骂常年被自己欺压使唤的林家人:“林湘,你这么对自己亲弟弟也不怕有报应!你真是跟你那个娘一样,呸!”
林湘眼见林建新骂骂咧咧被带走,心中无比畅快,这种人无能狂怒的样子能伤害谁?徒增笑话罢了。
不过身旁的婆婆却听不下去,当即拽着笤帚就往林建新脸上两下,木棍在他嘴角划拉出印子:“你再胡咧咧就把你嘴撕了!”
林建新有苦难言,嘴角发痛,眼神发狠,却没敢再吱声,只是没想到这贺家母子都这么狠,一个个出手不带商量的!
“湘湘,下回这家人再敢来,就一笤帚一个直接给人打出去!”贺桂芳最是护犊子,自己能受气也不能让孩子们受气。
林湘冲婆婆竖个大拇指,安全感满溢:“娘,您真是威武!”
林湘笑着盯着林建新踉踉跄跄被带走的背影,想想原书中,对于让出工作避免他下乡的原身,林建新毫无感恩之心,甚至在原身后续一生悲剧时,林建新也冷漠以待,对于原身的求救视若无睹,更是出言讥讽,认为是原身自己没做好才遭到家暴。
既然他不知道对原身感恩,那这一次没人给他让工作,下乡的命运无从改变,什么样的结局都由着他受着!
林建新被带走,似乎空气都清新不少,贺桂芳四处洒着黄桷兰泡的水去去味儿,林湘探头探脑看完林建新被强压着被带走的滑稽场面,好奇问男人:“你怎么知道林建新下乡去的哪个市?”
毕竟就连林湘这个给林建新报名下乡的人都不知道,当初她报名后就坐上火车来海岛上了,压根儿不知道后续。
贺鸿远勾了勾唇,嘴角笑意频频:“真想知道?”
林湘嗔他一眼:“快说!”
“那能抱了吗?”贺鸿远似笑非笑。
林湘惊讶地瞪圆了杏眼,没想到向来正经严肃的男人还会说这种话!
“你想得美!”她可是很有骨气的,前头是谁不让抱的?她才不稀罕呢。
——
贺桂芳心疼儿子在海上飘了太久,现在终于顺利完成任务回来,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准备好。
这一天的晚饭自然丰盛,副食品站的猪肉已经卖完了,贺桂芳上隔壁邻居蒋文芳家借了一斤,等明天买到了就还。
贺鸿远天天在船上吃菜,只有偶尔打牙祭能吃个肉罐头,可是连着十来天没沾过正儿八经的新鲜肉。
林湘将一斤五花肉切成半指长,一指宽的肉块烧土豆红烧肉。
最解馋的肉食当属红烧肉,完美满足大口吃肉的想象。
烧得软烂的红烧肉入口就能化开,鲜香四溢,带着些微甜口,土豆浸满了汤汁,一口下去绵密粉糯,十分下饭。
贺鸿远确实馋这口肉许久,一气儿干了两碗大米饭。
林湘前头说是跟他打趣置气,可此刻见着男人大口吃肉,像是馋了许久的模样又有些心疼:“你多吃点,不够的话明天再烧一顿。”
贺鸿远瞧着这婆媳俩就顾着自己,两人还谦让地多是吃着土豆,直接伸筷子往她们碗里夹进红烧肉:“我还不至于馋肉成那样,你们也吃。”
一顿饭吃得满足,贺鸿远狠狠解了那股太久没吃肉的馋劲儿,浑身都舒坦了。
饭后也没外出溜达,贺桂芳念叨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同孩子多说了几句,不忘叮嘱他林湘作为新婚军嫂的苦,一定让儿子好好待人家,加倍对人好。
贺鸿远无奈苦笑,他是想对媳妇儿好,可是媳妇儿这下是抱都不要自己抱了。
浪花岛这几日天色阴沉下来,偶尔飘上细雨,天色也暗得早。夜里七点半,外头已经是昏暗一片,林湘洗过澡正穿着睡衣在梳妆台前擦雪花膏。
贺鸿远早已收拾妥当,就闲适地靠在门框边看看镜子前的女人时而擦擦脸,时而抹抹手,简简单单的动作,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却让人挪不动眼。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林建新下乡去哪儿的?”林湘将雪花膏抹散开,仍是好奇。
贺鸿远这回没再逗媳妇儿,慢悠悠道:“我当初托关系改了他下乡的地方。”
林湘蓦地扭头看向男人,眼里漾出几分惊讶,林建新下乡是什么时候?那时距离自己来到浪花岛也没多长时间吧?
男人的话未停,一声声砸在耳边:“本来我琢磨着给他挑个能艰苦奋斗的地方,结果一打听才知道,他那爹妈早托关系打点给这废物选了个条件富足的农村,这不是落我手上?就让人给他换了,指着最艰苦的地方去。”
林湘:“……”
不愧是你!心狠手辣的大佬!
林湘心湖上泛起点点涟漪,却又压着嘴角弧度,两手绞着故意问道:“林建新又没惹你,你干嘛这么对付他?”
贺鸿远神色兀自严肃起来,语气郑重:“他惹了你。”
这种人也配叫男人?连哄带骗让自己亲姐让工作给他,真是臊得慌。
短短四个字,像是胜过任何甜言蜜语,林湘没想到在自己不曾知晓的地方,这男人竟然默默做了这件事。
他从未提起过,要不是今日意外撞见林建新提到,林湘笃定,贺鸿远压根儿不会特意告诉自己。
这人就是如此,说得少,做得多。
这样想来,林建新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也不全是坏处,林湘并没有被他影响心情,只是想到他被带走时的丑态就想笑:“他遇着什么事就想找爸找妈,都成年了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呢,最后还怪我不帮他,哼……”
贺鸿远自门边大步走近,在梳妆台前停留,见媳妇儿还念叨着林建新便宽慰她:“他很快就会被红河市知情办带走,从劳改所逃跑是大错误,思想觉悟出了大问题,有他好果子吃。”
林湘笑了笑,突然又想起那人骂自己不够,竟然还骂起了原身的娘,真是丧良心!
想到原身的娘,林湘打开梳妆台前的抽屉,从中拿出那日林光明两口子送来的怀表给贺鸿远看:“这是……我娘的遗物,林光明和邱爱英应该是担心我不搭理他们,特意用这个吊着我。”
贺鸿远很少见怀表,多是些老物件了,尤其还是做工如此精致的。打开表盖,很快就发现了表盘下的照片,黑白背景下,温柔优雅的女人跃然出现,似是隔着时空对每个人微笑。
“你眉眼挺像你娘。”贺鸿远比着照片和自己媳妇儿看了看。不过外表相似下,照片上的丈母娘气质柔和淡雅,林湘却有一种更加旺盛的生命力。
“嗯。”林湘收起怀表,又盯着照片看了几眼,想着原身曾经寻找过这个怀表,如今自己替她收着也好。
带着些岁月痕迹的怀表被放进抽屉,林湘刚关上抽屉,却觉身子一轻,转瞬人已坐在了梳妆台上。
纤细笔直的双腿在台面下晃荡,白得晃眼。
“你不累吗?你刚出了任务啊!”结婚有些时日,林湘已经能从男人微微亮起的眼眸中看出他的欲望。
虽说自己也想念他,可他刚出了十来天任务回来,今晚不该好好休息嘛!
贺鸿远勾了勾唇,倾身覆上去,将林湘的话吞咽得七零八落:“不累,不过你要是心疼我,就……”
林湘听着男人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霎时染红了双颊。
她抬手推了贺鸿远一下,可撼动不了他的钢筋铁骨分毫,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自己睡衣的纽扣上磨磨蹭蹭,不多时,粗粝的指腹渐渐擦过雪白的肌肤,带起阵阵战栗。
屋里温度节节攀升,阳台边的蓝色窗帘随着夜风起舞,丝丝寒意贴上林湘的肌肤,激得她瑟缩一下身子。
低眉瞥见男人乌黑的发顶,林湘咬着唇压抑着喉间低吟,身子越发地软,几乎要化成一滩水……
林湘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台面的雪花膏与百雀羚碰撞发出叮当声响,最后歪倒在一边,也无人顾及。
——
次日,结束了出海任务回来的贺鸿远精神抖擞,反而是林湘打着哈欠,手脚发软地上班去。
临走时,用那双漂亮的招子狠狠剜了男人一眼。
贺鸿远无奈轻笑。
贺鸿远任务结束后有几日假期,可林湘没有假期,一周六天班还得照上。
办公室里,已婚妇女孔真真与林湘越发熟了,加上林湘也结婚了,那打趣的眼神就止不住:“你们家贺团长出任务回来,也得悠着点儿啊,瞧给你困的。”
林湘脸一红,作为新婚媳妇,她可比这些结婚多年的妇女脸皮薄,忙一本正经道:“真真姐,你说什么呢?我是昨晚做噩梦没睡好。我们家贺团长才刚出了任务回来,疲累得很,我们哪能……你可别瞎猜呀。”
孔真真惊讶:“不应该吧?我那口子每回出了十天半个月任务回来,都缠我缠得紧,男人哪有什么累不累的!血气方刚得很!你们家贺团长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的身体还扛不住了?”
林湘:“……”
救命,怎么高速路开车开到这里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办公室形象,只能牺牲自己男人的形象了。
林湘含糊着将这事儿应付过去,等赵主任带着马德发回到办公室时才松了一口气。
“赵主任,咱们这个月的椰子汁生产任务全部完成了……”林湘寻了个借口逃了。
临近月底,发工资之前要核对生产任务,将全厂数据统一递交到一厂那边。林湘从一厂回来,听着二厂工人们在碎碎念旧设备又出故障,这便返回一厂去请冯师傅。
林湘好歹为冯师傅做了不少事,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人也没耽搁,背着工具箱叮叮当当地修整一通,忙得额前都冒汗了。
好不容易修好,冯师傅感慨道:“这设备是得淘汰了,太老了,最近你们厂生产任务提上去,它有些受不住,之前修整的地方也难捱,很多地儿都要散架了。”
记得二厂即将换新设备,冯师傅这回觉着倒是有先见之明:“撑到新设备回来吧。”
“行,谢谢您啊,冯师傅。”林湘也在等设备呢,“到时候还得麻烦您过来改一改。”
新设备到来的日子还远,贺桂芳要离开海岛回老家的日子却到了。
为了儿子儿媳的喜事,贺桂芳休息了最长的一次探亲假,整整一个月时间,如今距离火车票上的出发日期仅剩一天,儿子不善言辞,儿媳倒是直言不讳。
林湘少有亲人,尤其是满心满眼爱护小辈的长辈,她挽着婆婆的手道:“娘,不然您就过来,咱们一块儿过吧,隔那么远想见一回面都不容易,我和鸿远都很舍不得您。”
贺桂芳哪里听人这么直白地说起过舍不得自己,就是有出息的儿子行动上再顾家,可也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偏偏儿媳娇俏可爱,撒起娇来只让人心窝子暖。
“娘也舍不得你们。”贺桂芳心里挣扎,她从小到大都在西丰市一阳县城五星公社永和生产大队,也就来探儿子的亲才出过两次远门。
华国人都讲究落叶归根,贺桂芳对自己那片贫瘠的土地割舍不下,住再好的地方都觉得不如自己的家。
可儿子儿媳如今有了个小家,也难免令人不舍离开。
“娘地里还有那么多菜,家里鸡鸭也等着我回去喂。”贺桂芳轻拍着林湘的手,爽朗笑着,“这样,等你俩生娃了娘再过来,到时候跟你们带娃!”
林湘脸上一窘,可在自家人面前似乎又不用害羞。
倒是贺鸿远这个不要脸的答应得大声:“好,娘说得是,我们肯定努力,到时候娘过来带娃。”
分别总是不舍,一家人中午备了一桌好菜,叫上周家一家三口过来叙旧践行。
林湘上海鲜站买了不少海鲜回来,粉丝裹着扇贝,浇上剁得细碎的炸香的蒜蓉,上锅蒸得香气四溢,扇贝肉鲜嫩饱满,粉丝细条,爽滑柔韧,蒜蓉小火慢炸炸出香气再蒸得嘭满,附着在扇贝肉与粉丝上,层层相扣,味道饱满,层次分明。
灶火上小火慢煮着蛤蜊海虾汤时,林湘在另一个灶火上炝锅炒着椒盐皮皮虾。皮皮虾个头大,壳坚硬,在猛火中炒至表皮变红,再用姜蒜辣椒炒至入味,虾肉鲜甜中带着香辣。
贺桂芳炒了个南瓜,再凉拌韭菜,一家子六口人就开饭了。
大伙儿都舍不得贺桂芳离开,饭桌间满是不舍,冯丽已经许多年没回过西丰市,这便和男人商量着有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