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媳妇儿明天就要回来,贺鸿远心里稍微好受些,只是今晚也懒得太早回去,干脆在办公室找些事做,打发时间。
咚咚咚。
只是自己想寻个清静也有人打扰。
“谁?”贺鸿远声音冷淡。
“贺团长~”
林湘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惊得贺鸿远猛地站起身,快步往外去。
办公室大门一开,眼前出现的赫然就是自己媳妇儿。
贺鸿远愣了愣,薄唇微张,似乎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提前回来了?”
林湘手里捧着个铝皮饭盒,冲男人甜甜一笑,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对呀,太想你了,所以提前回来了!”
贺鸿远:
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击一下。
他努力压制着唇角弧度,不自然地正经严肃道:“工作为重,不能意气用事。”
“哦?”林湘好笑地眯了眯眼,干脆又转身往外走,“那好吧,那我再回去参加大会,明天再回来~”
只是自己刚一转身就被男人一把抓住,整个人瞬间被拥进怀里,男人强健的臂弯箍得紧紧的,低沉的嗓音带着沉沉笑意:“回来了还想跑?”
林湘在他胸口处蹭了蹭脑袋,笑盈盈道:“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刚刚过来碰上你的勤务兵了,他说你这几天忙着工作,饭都没怎么吃。”
贺鸿远像是被抓包般露出心虚神情,低声骂道:“这小吴……”
“你不许打击报复小吴啊!”林湘为自己的眼线撑腰。
贺鸿远:“……”
我的地位何在!
贺鸿远饿惯了,有时候忙起来是会忘记吃饭,这两日则是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像今晚就还没去食堂吃饭。
此刻,林湘给他准备好的玉米饼就派上了用场,两人都没来得及吃晚饭,就一人一张饼地吃起来。
条件简陋,晚饭简单,可夫妻俩一块儿吃着却格外有滋有味。
等铝皮饭盒一空,贺鸿远将饭盒收拾好,和媳妇儿一块儿回家去时,走着走着,却突然听见临近单身宿舍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好奇地望了过去。
竟然是张华峰的家人来了,一大家子得有个七八人,张父正指着从老家带来的一个年轻小姑娘,让儿子跟人结婚。
林湘心头一惊,低声对贺鸿远道:“这还要强嫁强娶吗?”
第53章 三更
部队单身宿舍楼下闹哄哄一片,张华峰被突然赶来的家里人吓了一跳。
张家人没有打过招呼便匆匆赶来,甚至直接带了个年轻姑娘来想让自己和她结婚,简直是荒唐!
“峰儿,这是你娘娘家那边的,怎么也算是你远房表妹。”张父身体瘦弱,拢共一米五几的个头还弓着脊背,脸上沟壑纵横,皮肤黝黑,正握着一根旱烟对自己大儿子发号施令,“你抓紧跟小翠把酒办了。”
张华峰几乎要气笑:“爹,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说了我有对象,要娶的是严敏同志,你们带什么人过来?”
他转头看向一旁年纪不大,略显青涩稚嫩的年轻姑娘,垂眸道:“小翠同志,你别听我家里人胡扯,也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亲事。”
名叫小翠的年轻姑娘怯生生地看着高大伟岸的军人,一时是又紧张又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用那如蚊子嗡嗡嗡的声音道:“可是我爹已经不让我回去了,我是你们家的嘞。”
张华峰眉心高蹙,并不愿意过多纠缠:“你放心,现在哪里还兴强嫁强娶,你安心回去。”
“咋能回去?”张母听着这话满脸不悦,吊梢三角眼斜斜地睨了儿子一眼,“我们两家都下定了,再说了,华峰啊,难不成你不听爹娘的,就是一门心思想娶那个狐狸精!”
“娘,人叫严敏,你们说话也忒难听了!”张华峰愤怒道。
张母可不管,反正自家可不同意那个狐狸精进门。
以前儿子多听话,眼里只有爹娘和弟弟妹妹,自打和那个狐狸精处对象,人就变了,钱也寄得少了,甚至连家里都不管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真让那个狐狸精进门,以后她天天吹着耳旁风,自家怕不是都要没了这个儿子!还是小翠好,姑娘听话,心眼也实在,自己说啥她听啥,以后和华峰结婚了也指定是个好儿媳妇。
这个点儿,部队单身宿舍旁偶有军人进进出出,有人已经注意到张政委这边的动静,还笑着打声招呼:“张政委,这是家里人来探亲啊?”
张政委收敛着心中烦闷,只能强装镇定回一句:“是。”
转头,他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爹,娘,你们再说什么也没用,谈对象和结婚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们要是来探亲我欢迎,要是想逼我结婚就算了。”
“哥!你怎么这样了?”张家老二忿忿不平,顶着一张和张华峰六七分像的国字脸激动指责起自己大哥,“有你这么跟爹娘说话的不?我看你真是被那狐狸精迷晕了。”
听说大哥对象是搁那儿扭来扭去跳舞的,这哪里正经,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张华兵!”张华峰对着自己二弟不需要过多忍耐,直接厉声呵斥,“谁是狐狸精?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双方动静一大,引得进出的军人纷纷侧目,好奇的目光落了下来,张家人似乎无所谓,可张华峰还是要脸的。
“张华峰!”
就在张华峰准备先把家里人带去招待所安顿之际,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竟然是贺鸿远,旁边还有林湘。
“你家里人过来了怎么站这儿说话,上招待所住着去呗。”贺鸿远暗自给张华峰一个眼神,两人战场多年,十分默契,张华峰能从中读懂贺鸿远的意思,这人让自己先沉稳下来。
毕竟在部队里闹出大动静不好。
“这是……?”张父盯着眼前器宇轩昂的军官瞧了瞧,不禁好奇。
张家人这些年就来海岛上探过一回亲,正巧那回贺鸿远外出执行任务不在岛上,便也没有碰过面。
所以张家人只听儿子说过关系很好的战友里有个叫贺鸿远的,却从没见过本人模样。
“这是我……”张华峰刚要开口介绍这是自己战友兼好兄弟,却被林湘抢白一句。
“叔,婶儿,这是贺旅长,是你们儿子的领导。”林湘说完话冲自己男人眨眨眼,又扭头给张华峰一个眼神。
张华峰被这两口子闹懵了,老贺怎么成贺旅了?
张家人一听这位是自己儿子的领导,当即就激动紧张起来,忙叫着:“旅长好,旅长好。”
只有张家老三轻声嘀咕:“旅长有这么年轻的?”
不过没人在意她。
一行人转战招待所,张华峰交钱给家里人开了三个房间,这回过来,除了张父张母,再就是老二张华兵一家三口和老三张华娟两口子。
在屋里说话顾忌不用那么多,张父张母像是终于逮到个能告状的人,张口就对着‘贺旅’一通埋怨儿子。
“贺旅长,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华峰现在跟你们部队文工团的狐狸精谈对象之后就不管家里了,寄回来的钱少了一大半,那狐狸精天天挑拨我们一家,这样下去可不行!”张母一脸愁苦,既痛恨那个狐狸精,又恼怒儿子现在不听话。
张父将旱烟烟杆放桌上,急不可耐道:“哪有当娃的不听爹娘话的,我们给峰儿找了对象,小翠听话得很,就是峰儿那个死性子不肯答应,死活惦记那个狐狸精,贺旅长,你得帮着劝劝啊。”
一直没有开口,来到招待所惊喜地打量四处桌椅床褥的张家老三张华娟也随声附和:“就是啊,说是长得跟个狐媚子样,天天跟我哥说些乱七八糟的,还是跳啥舞的。”
贺鸿远稀里糊涂被自己媳妇儿冠上个贺旅长的头衔,起初他也是惊讶,不过转瞬就看到媳妇儿冲自己眨眨眼,两人结婚以来越发默契,当即就明白了林湘的意思。
现在,贺团长冒充着贺旅长,端着领导的架子开口:“狐狸精?老叔老婶儿,文工团女兵是正儿八经的部队女兵,文艺演出也是重要的工作内容,在你们口中就成了狐狸精?军人就是任由你们随意诋毁辱骂的?”
刚刚还和和气气的‘贺旅长’突然变了脸,张家人瞬间呆住了。
他们一向称张华峰对象严敏是狐狸精,主要是见过张华峰寄回家的信,信上兴高采烈介绍起他有对象了,是文工团的舞蹈队员,随信送来的照片上确实是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年轻姑娘。
可是再漂亮有什么用,自打跟她处对象,儿子就越来越不顾家里,这样的人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他们平日里叫惯了狐狸精,在‘贺旅长’面前自然没反应过来,这会儿被‘贺旅长’不怒自威地沉声质问,个个都心里打鼓。
张华兵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嗫嚅开口:“贺,贺旅长,不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贺鸿远锋锐的眼神扫过去,气势沉沉:“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部队里敬重你们是军人家属,为出生入死的军人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不容易,可是也不能放任你们随便辱骂其他军人!”
林湘适时开口:“再说了现在不是破四旧嘛,哪儿还有狐狸精啊,这话可说不得,不然上报到革委会去都能被抓去批斗。”
要是跟自己儿子掰扯,张家人觉得自己处处是理,可现在是‘贺旅长’极其爱人,他们不敢造次,忙认错改口。
“不说了,不是狐狸精,那个,那个严敏同志。”一家人眼珠子直转,心里再不满也要改口。
张华峰见兄弟和他媳妇儿一唱一和,竟然真的稍稍制住了自己家里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深觉无力。
“爹,娘,我说了,一切就按上回寄的信上写的来,以后我照样给你们二十块钱,足够你们在生产队用,至于其他人,有手有脚的成年人,个个都成家了,没有继续让我养着的道理。以后我和敏敏结婚的事情也不用你们操心!”
“华峰!你现在就丧良心,不听爹娘的话了?”张母痛心疾首地看着儿子,声音嘶哑道,“那个狐……严敏有什么好的?就是她一来,你就变了,我们不同意!”
张父一改对着‘贺旅长’的谨慎小心,面对自己儿子又气势汹汹,发号施令般怒斥:“你要还是张家的种就给我和严敏断了,马上和小翠结婚,我们家只认小翠这一个儿媳妇儿!”
张华峰一口气堵在胸口,双目赤红,被自己一向爱护的家里人如此强逼哪里不难受:“你们真就一点不在乎我喜欢谁,想和谁结婚?”
张父梗着脖子怒斥:“你眼神就不好使!听我们的准没错!”
“意思是如果张政委听话和你们带来的小翠同志结婚,以后不给家里寄钱也可以?”林湘少有见到能如此理直气壮剥削家里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孩子的,这一家人也是够混不吝。
张母听到林湘这话瞬间反驳,脱口而出道:“那咋行!到时候结婚了,小翠留家里跟我们一块儿过,华峰得多寄些钱回来,爹娘还要给你们带娃嘞,还有你弟你妹,都要帮你顾着媳妇儿孩子,这样你在部队上才能安心!”
瞧瞧这如意算盘打得多响,想借口替儿子照顾他媳妇儿和孩子的名义,算计张华峰每个月再多寄钱回家。
张母一句话彻底碾碎了张华峰最后残存的一丝火苗,心口发凉,他一一扫过上部队来探亲的家里人,说是探亲,本该是家人团聚的,可现在哪里有团聚欢乐的氛围。
自己费心费力照顾守护的家人,望向自己的眼里满是算计。
张华峰紧闭一下双眼,再睁开时清明一片,语气平缓却又异常坚定道:“你们不用再说了,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婚我自己结,个人顾着个人吧,也别什么都一起掺和。”
张父听着这话顿时怒了:“张华峰,你啥意思?难不成还想不认我们了!我看你敢!你现在不说是政委,就是当上旅长,首长,将军了,你也永远是我的儿,还敢不听老子的话?!”
张华峰感觉自己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重压,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张母更是眼泪鼻涕一把抹,开始念叨如何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到头来竟然被这么对待。
“大叔大婶儿说得挺对,哪有当儿子的能不听爹娘的话。”林湘和贺鸿远对视一眼,淡淡道,“这样的人还能继续在部队吗?”
贺鸿远听得来气,只是顾及着这是自己兄弟的家人没法发作,当即和爱人配合默契,直接开口:“张华峰同志家里事情都处理不好,看起来也不适合继续担任政委这个职务,还是趁早退伍回家种地吧。”
张家人顿时愣住,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自家人是来让张华峰结婚拿钱的,怎么就要退伍回家种地了?
——
撂下一句石破天惊的狠话,贺鸿远同林湘先行离开了。
张华峰紧随其后跟上,满脸愁苦道:“今儿烦你们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