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太皇太后

　　五月份，康熙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接来畅春园避暑，还在园子里圈了无逸斋做阿哥们读书的地方。

　　故而她可有的忙了，从大阿哥到八阿哥都到了园子里，他们的额娘可一个都没有跟着进来，故而阿哥们的吃穿用度，生活琐事都要由她来照看。

　　不过，比起照看阿哥，还是这园子里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件事让她更为舒心一点，所以忙一点也没什么。

　　索性自从经历了上一次的挨打之后，这些阿哥都长了不少教训，康熙也长长处理完政事就直接去无逸斋看看他们的读书近况，检查功课，用没用功一看便知，谁也不敢在康熙身边耍小聪明，那是他们的皇阿玛，不光是阿玛，还是皇上，于是阿哥们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故而这群龙子凤孙们其实还算好管，唯一不好管的就是她养的小四了。

　　到了园子里，四阿哥便更加活泼了，整日带着胤礽去湖边钓鱼，这湖里的鱼都被养得有些傻了，好钓得很。

　　有次康熙撞见了，还童心大发，拿着鱼竿和他们还一起钓了起来，晚间，他们三人晃悠悠地回来，身后还有太监抱着鱼篓，她便兴致冲冲地去看：“钓上来了多少，晚上一起吃了。”

　　四阿哥苦兮兮地撇嘴：“一条都没钓上。”

　　她挑眉：“为何没钓上来。”前几天钓的不是挺多吗。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皇阿玛说那些鱼都太小了，不如把它们都放生了吧，也算是行善积德。”

　　佟佳沅看向康熙，康熙对她一笑，好嘛，还好眼前这个慈悲之人不是个渔民，不然他们全家都得饿死。

　　鱼看着是吃不上了，佟佳沅无奈问道：“那你们为何还把鱼篓拿回来干嘛。”都没鱼装，这不是费事吗。

　　四阿哥：“儿臣明日还要去，一定能钓到大鱼上来。”

　　“好，有志气，那你去吧。”佟佳沅摸了摸他的头。

　　“额娘陪我去吗。”四阿哥期待地看她。

　　她摇头，“乖哈，额娘明日还有事要忙，你和你二哥去便是，或者叫上额而谨也行。”这小四估计是忘了他们来畅春园是为了什么了，是为了避暑啊傻孩子，你天天往那太阳地里跑，怕是不知道钓鱼这一个周，你都晒黑多少了吧。

　　看着胤禛晒到脑门的黑色印记，她有些不忍直视，这清朝人剃发制度也太过难看了，这孩子晒得连头皮都黑了，她看向胤礽：“你若是不想去也不可不去的，不必非得惯着小四。”

　　“额娘。”胤禛跺脚，你这样说二哥要是真的不陪我钓鱼了可怎么办啊，大姐姐是个女孩，陪他钓鱼多有不便，兄弟们更是烦人，大哥倨傲，三哥嘴碎，五弟又是个傻的，他只想和二哥好。

　　胤礽笑笑：“多谢额娘，左右我也无事，陪着小四便是。”他知道皇阿玛最喜欢他们之间兄友弟恭，可他有这么多兄弟，唯一能让他偏心的也只有小四了，为了让皇阿玛知道他是个疼爱弟弟的兄长，陪小四钓鱼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佟佳沅笑笑：“好吧。”她也不是不愿意胤礽陪着胤禛，只是她看了看胤礽仍旧白皙细腻的面庞，着实有些不忍心这如玉般的美少年黑的和小四一样，她想了想嘱咐道：“一会额娘让人拿几瓶内务府新进的膏方给你送过去，你擦脸后记得抹上点，免得晒黑了。”

　　胤禛不满：“额娘，男人黑些才更像我大清的巴图鲁。”

　　“去，你这小孩懂什么巴图鲁，额娘只知道若是你长大后还是这般黑，你未来的福晋定会嫌弃你的。”佟佳沅点了点胤禛的头。

　　胤礽好脾气地答应下来：“知道了，额娘。”

　　听了表妹的话，康熙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男人皮肤黑会被女人嫌弃吗。

　　今天的晚膳，佟佳沅决定去船上吃。

　　工匠把船做得十分宽敞，行走在湖面时也不会觉得摇晃，几个孩子都是头一次上来，十分新奇，额而谨都忍不住张望了片刻，才落了座。

　　白雪和百福也在船上乱跑，还有一个小太监专门跟着它俩，免得它们再一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佟佳沅先给康熙和孩子们各夹了一筷子水煮鱼肉，她爱辣喜甜，孩子们自幼跟着她一起吃饭，都是一样的口味，唯有康熙还是吃不惯辣，但每每又都要吃，俗称人菜瘾大。

　　要说住园子里还有什么好处，那就是鱼虾管够，现吃现捞，新鲜极了，她还让人给养了螃蟹，再等上两个月就能吃了。

　　用完晚膳，她和大公主坐在二楼专心致志看着楼下的舞姬跳舞，这教坊司新排练的节目真是不错，也许是离了宫后舞姬也放松了，感觉比她每年在宫里宴会上看到的要好看许多。

　　四阿哥在一旁和百福玩，上书房不好养宠物，他只能在给额娘请安时才能和百福玩上一阵子，也亏得百福是只狗，认得主人，要是换做白雪估计早就不认得他了。

　　康熙则是在一旁考效胤礽的功课，如今康熙对他的期待不只是在读书上，有时候也会和他商讨朝中之事，看着两人的面容越发严肃，佟佳沅满怀欣慰地笑了笑，不错，就该如此努力才对，这样才能养好他们一家子好吗。

　　然后一转头就看见胤禛在一旁偷酒喝，她眉头一皱：“胤禛。”这熊孩子。

　　她的训斥被康熙拦住了，在小孩子喝酒这件事上他倒是十分开明，他拍了拍桌子：“想喝酒，怎么还偷偷摸摸的，给朕丢人。”

　　然后他便带着胤礽和胤禛共饮了起来。

　　看着胤禛喝得脸蛋发红，头脑发晕，康熙还在一旁笑着让人再给他倒酒，佟佳沅睁大了眼，胤禛这年龄搁现代还在上小学三年级好吗，别说喝酒了，喝个可乐都有人管着，怎么古代养孩子这么随便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教育理念的不同。

　　佟佳沅摇了摇头，应该是古人生孩子的多，但活下来的少，所以自然对孩子管得宽松，可现代人生得少，所以养得金贵，这只是时代背景不同，不是她的问题。

　　想明白了这一点，然后她就走了过去，对他们说了句：“不许再喝了。”不管他们到底是怎么养孩子，但在她这就得听她的。

　　康熙便眼睁睁地看着梁九功十分听话地把他的酒杯也拿走了，这狗奴才倒是听话。

　　感受到康熙的眼神，梁九功低下头来，皇上这事可不能怪奴才，奴才听了皇后娘娘的话您不一定会生气，可若是不听，您肯定会生气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如此短暂，九月份，圣驾回宫。

　　刚回宫没过几天，慈宁宫那边便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太皇太后生病了。

　　可能是因为换季，太皇太后吹了风，夜里便着了凉，刚开始只是风寒的症状，太医看了几次，开了几副药，说是好好养着便可。

　　康熙便到慈宁宫日夜服侍着太皇太后用药，眼见着刚要见好，太皇太后的病却突然加重起来，连太医都束手无措了起来，太皇太后都这么大年纪了，身子早就经不起折腾了，如果是之前好了便是好了，可若是没好起来，那便是难治了。

　　开的药重了，她身体承受不了，若是药轻了，便不起什么效果，只能这样拖着，开些太平方子，吃不死人，也不治不好人。

　　慈宁宫中，太医们跪了一地，康熙坐在太皇太后身边，悲痛地喊道：“皇祖母。”

　　孝庄拍了拍他：“皇帝，不过难过，哀家这是年纪大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莫要太过伤心了。”

　　康熙不由得落下泪来。

　　“皇后。”太皇太后看向他身后，伸手寻着佟佳沅。

　　她连忙上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皇祖母，儿臣在。”

　　“皇后，你是个好的，日后有你在皇上身边照顾，哀家也能放心了。”她目光迷离地看向佟佳沅，拍了拍她的手背。

　　都说爱新觉罗氏容易出情种，太宗皇帝是，世祖皇帝也是，她本以为她亲手教导出来的玄烨不是这样的孩子，可如今看来他的身上到底留的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血。

　　还好这佟佳氏与海兰珠，董鄂氏都不同，她是个明白孩子，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如今能将玄烨和太子托付给她，她也能放心些。

　　佟佳沅有些难过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她或许一直不喜欢她，但也从未为难过她，她扯起一抹笑容：“皇祖母莫要胡说，您定会好起来的。”

　　“是啊。”康熙悲痛万分：“皇祖母，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您说会一直陪着孙儿的，您还没看到保成大婚呢。”

　　他跪着床前，身体紧紧挨着太皇太后，不断地诉说着太皇太后幼时对他的教导，可如今上天却要将他的皇祖母带走，剥夺了他尽孝的机会，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动容。

　　可人的寿数实在有定数，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已是药石无医，眼看着太皇太后的状态一日差过一日，康熙只能威胁似的看向太医：“若是治不好太皇太后，你们就只等着掉脑袋吧。”

　　他目光沉沉，眼神狠厉，这是佟佳沅第一次看他发这么大的火，如此重要的亲人即将离开他，他定是十分难受的吧。

　　太医害怕地不停磕头：“臣等定会竭尽所能。”

　　太皇太后病重，后宫妃嫔们都要前去侍疾，她作为皇后，更是要一天三次地待着慈宁宫，康熙也是，每天只在辰时去乾清门听政，还下令说若非是要紧的事，就不必来报，康熙向来勤勉，这是他登基后第一次疏忽朝政。

　　他在慈宁宫一日三次地服侍着太皇太后用药，还长与太医商讨用药，亲尝汤药，佟佳沅每每看他，都觉得十分辛苦，索性也都在慈宁宫住下了，他看着太皇太后吃药，她便管着他用膳，免得太皇太后还没去，他先病倒了。

　　可到了十一月，太皇太后的病还是越发加重了，已经开始认不得人了，人人都知道，太皇太后怕是撑不到过年了，可康熙却还是不肯放弃，日夜祝祷，每每去奉先殿都会跪上一夜，请求祖先庇佑，还亲自带着王公大臣步行到天坛，祈告上苍，请求折损自己生命，增延祖母寿数。

　　可人胜不了天，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距离新年还有五天，太皇太后还是终究还是不行了，她跟着康熙进去见太皇太后最后一面。

第53章 不愿合葬

　　太皇太后双目有神，口齿清晰地和康熙交代着事情。

　　明明是这些天以来她状态最好的时候，康熙却在一旁泣不成声，佟佳沅也落下泪来，因为他们都知道，太皇太后已经到大限了，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这个荣耀了一辈子，又骄傲了一辈子的草原女子紧紧握住康熙的手，告诉他等她去后把她葬在孝陵附近便可，不必为她惊动太宗皇帝。

　　康熙有些犹豫，“皇祖母。”他没想到皇祖母竟不愿与太宗皇帝合葬，这本不合祖制，可看着眼前骨瘦如柴，又教养他长大的皇祖母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跪在一旁的苏麻喇姑含泪看他：“皇上，求您答应太皇太后这最后的请求吧。”

　　康熙流下泪来，艰难点头：“好，皇祖母，孙儿答应您。”

　　太皇太后露出了如孩童般开心的笑容，她握着康熙的手：“玄烨，你是个好孩子，哀家很欣慰这辈子能教出你这个好皇帝，这些年哀家过得很好，如今是先帝来接我了，你不要太难过了。”

　　她看着康熙，最后嘱咐道：“琪琪格是个命苦的孩子，我去后，你要好好奉养她，还有苏麻喇姑，你也要好好照顾。”

　　康熙重重点头：“皇祖母放心，儿臣一定会将皇额娘当成亲生额娘来奉养，也会照顾好苏麻喇姑的。”

　　太皇太后点头，伸手去找佟佳沅：“皇后。”

　　佟佳沅理解她的意思，她伸手握住她的手：“皇祖母放心，臣妾定会好好照顾皇上和太后娘娘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那哀家就放心了。”她看向天空，轻轻呢喃着：“皇太极，我这一生，对得起你爱新觉罗家了。”

　　下一秒她便永久地闭上了眼，这个颇为传奇的女子终是在大清后宫走完了她的一生。

　　太皇太后去后，康熙悲痛欲绝，伤心的几近昏厥，与他一样伤心的还有皇太后，这位被大清后宫中困了一生的草原女子，她是孝庄的侄孙女，顺治帝的一个皇后被废之后，她就孝庄接进了宫里。

　　顺治帝在时，对她不曾宠爱，他去了之后，她这个不宠的皇后成了太后，然后便在这慈宁宫待了一辈子，没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只和太皇太后相依为命，如今她最亲近的亲人离去，她自然伤心欲绝。

　　佟佳沅一手看着康熙，另一边还得看着皇太后，还好苏麻喇姑在一旁帮忙，要不然她真的要不行了，不说别的，就以她的蒙语水平没有翻译的话她都没办法和皇太后交流明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跟在一辈子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子，即便她自己已是十分悲伤，却还在宽慰着她：“娘娘不必担心我，太皇太后是去侍奉长生天了，那里有她的阿玛额捏，还有她最爱的人，她定会过得比在这大清后宫来得更好的。”

　　佟佳沅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是啊，死去的人已没有记忆，奔向了爱她的人，可活着的人却在感受悲伤与痛苦，可活人终究要好好活着，她道：“姑姑放心，我和万岁一定会好好照顾您和皇额娘的。”

　　苏麻喇姑冲她笑了笑，她早已哭红了双眼，人也变得憔悴不堪，但还是用尽全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她点点头：“奴婢相信皇上和皇后娘娘。”

　　看康熙又在殿中发呆，佟佳沅轻轻上前给他递了一碗羹汤，“表哥，多少吃点东西吧。”

　　康熙默不作声，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朕现在吃不下。”

　　“可你已经两天都没吃东西了。”她现在都想找个针管子给他直接把葡萄糖打进去，免得天天折磨她，毕竟他再不吃东西也不用在这怀念太皇太后了，直接下去陪她就行了。

　　康熙：“朕自幼失怙恃，是皇祖母把朕养大，还把这大清江山传了朕的手里，教朕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如今祖母去了，朕却总觉得平日里为皇祖母做得还不够多。”

　　佟佳沅微微叹气，想了想说：“表哥，太皇太后已是高寿，生前又安享富贵，已是常人不能及的，若我能活到这个岁数，也算是值得。”

　　康熙皱眉看她，“表妹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佟佳沅轻轻扶在他身上：“虽不中听，但也是实话。”她认真地看着康熙：“表哥若真觉得为皇祖母做得还不够多，那不如听皇祖母的，把她安葬孝陵附近吧。”她知道康熙正为了这件事迟疑，他想完成皇太后的遗愿，可不与太宗皇帝合葬，又违背祖宗家法。

　　她不知道太皇太后不愿和太宗皇帝合葬是为了什么，但应该是不想再见到他了吧，毕竟太宗在时对她和世祖皇帝并不好，他最爱的是她的姐姐海兰珠，若不是海兰珠红颜薄命，太皇太后早就不知道在哪呢，要是她也不愿和那个狗男人埋在一块，不够烦人的，所以她想帮太皇太后一把。

　　康熙握紧了她的手，下了决心：“好。”他在皇祖母临终前已经答应了她，不能食言，如果日后先祖怪罪，他在九泉之下再去请罪便是。

　　没过几日，康熙便在京城东边的清东陵旁重修了陵墓，用以安葬太皇太后。

　　苏麻喇姑还特意来向她道谢，她没揽功，只说自己没说什么，都是皇上孝顺太皇太后罢了。

　　等一切告一段落，已经是康熙二十七年的四月份了，康熙也逐步接受了孝庄过世的事实，但有时在她面前提到太皇太后时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短短半年里就瘦了不少，看得佟佳沅都有些心疼，每每劝为了太后和天下万民也该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