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霓不禁有些晃神,从首都来到新宁,她能感觉到旗袍这类衣服逐渐走出曾经的困境,二纺厂将扎染旗袍带出了国门、富商太太们人手一件定制旗袍,现在又将受众拓展到了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群体……孤芳自赏的旗袍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欣赏。
“我觉得你现在都可以试着把旗袍融入到成衣设计中去了,”周知意提出自己的建议,“甚至八月的展销会,我觉得你也可以参加看看。”
现在周知意已经不再参加展销会、只独立承办一年两次的服装秀,「知意」全国门店开了不少,不缺销售的路子,只需要把营销做好,将每一季的新款广而告之。
周知意把餐盒收好,站起身来玩笑般地拍了拍韩霓的肩膀,“好好干啊,「霓裳」越赚钱越好,我拿一半的。”
韩霓失笑,“是是是,老板您放心,我必鞠躬尽瘁,我还想着今年就把我爸妈他们也接来新宁呢。”
周知意去替店里的店员们,让他们也去吃饭,她来招待客人。
十三行服装市场里的「南风」女装店和「众所周知」男装店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人民西路上的「知意」和其他各地的门店一样每日都是顾客络绎不绝,就连新成立的「爱有天意」婚纱品牌因为新鲜的租衣服务大受欢迎,周知意的事业蒸蒸日上,并且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好消息,今年的全国新产品鉴定会的入围名单出来了,「知意」因去年大受欢迎、甚至出口海外的羊绒衫而赫然在列。
周知意一回到家就兴奋的直直冲向江遇,被他稳稳抱住、托起。
“我的服装品牌入围了!我可以去参加新产品鉴定会了!”周知意揽住江遇的脖子,双腿盘在他的腰上,兴致勃勃的和他分享着自己的喜悦,她其实在八五年的时候参加过一次新产品鉴定会,只是那时周知意是跟随着新宁第二纺织厂的人一同去宣传扎染布,她的身份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外聘的技术员;但这一次不同,她是真的靠自己设计的衣服,将以「知意」服装品牌的老板的身份前往参加。
周知意说完自己的事情,又去问江遇,“你们的传呼机今年也该被选上了吧?”
江遇眉眼含笑的点点头。
“太好了!”周知意双眸中仿佛带着在发光的神采,“要是我们能够再一举拿下优质产品奖,甚至是金质奖就更好了。”
不像现代可以在互联网上大肆刷好评、做营销,这时候国家的认可就是最好的推广,不然那些拿了奖的产品怎么都会把获得的荣誉写在外包装最显眼的地方,就连避孕套都不例外,这么一行黑体字含金量可不小。
事业成功、生活幸福美满,人生从来不是单选题,有能力的人完全可以既要又要,周知意感觉一切都顺心极了,她只需要干劲满满的继续向前冲,“那我要赶紧采购好原料,在新产品鉴定会上拿出最好、最新的羊绒衫才行!”
第二天,周知意面无表情的听着养羊场老板说话,果然,没有人的人生是可以完全的一帆风顺。
“周老板,这羊绒的价格……怕是要变,”养羊场的个体户老板搓着手,腆着脸笑道,“毛我是已经都梳理好了,羊绒和羊毛分开装好,但是今年也不知道是先前冬天不够冷、还是羊心情不好的原因,毛量比去年少了一些。”
话里话外,不论什么原因,都透露着一个意思,那就是他想涨价。
不管羊是不是真的心情不好,现在周知意的心情是真的不好,“我前一阵过来的时候,唐老板你还不是这么个说法吧?”
羊场老板有些不好意思,“我实话和您讲吧,这些日子又有几个服装老板找到我,想要采购我这里的羊绒和羊毛,但货就这么多,所以……”
原来最根本的原因是可挑选的买主多了,产量少的羊绒一下子奇货可居,羊场老板腰杆子都直了。
“我们不是好早之前就来找你了,你还管后来找你的人干嘛?”沈志强因为生气,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点冲。
“这不是也没完全说定吗,定金、货款都没付,之前只能说是个口头协商。”羊场老板也不恼,只看向周知意,“而且我和他们也没说定,要是周老板能给我再提提价,那我肯定还是做老主顾的生意,毕竟咱们也算是有交情在。”
周知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有交情?有交情还能这样明晃晃的要来宰她?
“你想要什么价?”周知意问。
羊场老板说了去年给周知意报的最初价格。
其实这门买卖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宾主尽欢,周知意杀到了她能接受的价位,这就代表着羊场老板的利益空间被压缩,此消彼长,就像现在如果她答应了这个价格,羊场老板是开心了,但换作周知意不开心了。
既然双方都不会高兴,那就是谈不拢谈崩盘了呗,周知意又不是任人宰割的羊,任由羊场老板开价。
只是生气也是真生气。
“是,一只羊身上只能梳出五十多克的羊绒,是很稀有,但这也不代表着他就真能当金子来卖了吧?”周知意气鼓鼓的在客厅里踱着步,“那唐老板真当几十克的羊绒就能拿捏住我吗?还能真的他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那我不是窝囊吗?”
江遇和三只狗坐在沙发上看着整个人仿佛都“燃”起来的周知意,乖巧的噤声,只任她发泄。
“一百四十蚊一斤的天价羊绒我就不信真的有人会买,就算有,这个冤大头肯定也不是我。”周知意愤愤说道,突然感觉下面一股热流涌出,她停下话头,转头就去了卫生间。
每月的那几天到访,怪不得她会觉得这么生气。
换好月经带,也就是这时候的卫生巾,周知意出来时已经心情平和多了,情绪发泄出来比憋着好,况且出问题并不算什么,只要能有解决的办法就不算糟糕。
周知意感受到江遇看过来时目光中的关切,“没事,我已经好多了,整个新宁市周边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养羊场。实在不行,我就往北找,去别的城市找,北方气候冷,羊绒的产量说不定还更高、价格更便宜呢。”
江遇点点头,放下心来,他相信周知意有解决困难的办法和头脑,只是担心她会气坏身子。
“失去了你这个大老板,是他的损失才对。”江遇站起身来,这会儿才敢来抱她,“把他抛到脑后,再找下一个就是了,不要因为这种人生气,气坏身体多不值得。”
他话中对不在意的人十分冷漠,对在意的人又十分温柔,简直是极与极的对比。
周知意一想也对,都说身体是本钱,她因为这样的人生气,要是气出个结节什么的,那她不就是亏本了吗?
“你说得对,这点我是该向你学习一下,该漠视的人还是要漠视。”周知意及时止损,如此说道。
大发它们见气氛缓和下来,身子也放松了,尾巴重新甩啊甩。
江遇低下头来就要来吻她,周知意抬手捂住他的嘴,“今晚啊,纯素觉,我来月经了,你老实点。”
一想到终于可以清净的睡一晚上觉了,周知意的心情又直线上升,虽然做那种事也挺快乐,但就像羊绒一样,物以稀为贵,素觉都显得可贵了起来。
周知意不仅禁止了江遇的“兴趣爱好”,还剥夺了他更多的福利。
“你睡那边,我睡这边,别抱着我睡。”周知意事先言明,“不然我弄你一身血。”
现在的月经带多为棉布制成,内层为布,外层为胶,形状与现代的卫生巾相似,但没有护翼设计,所以很容易侧漏。
江遇对“月经”也只有在书上看到过的只言片语的了解,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管周知意,况且他也忍不住不和她贴在一起。
所以尽管周知意明令禁止,在她睡着后,江遇还是悄悄凑了过来,把她抱进怀里,手掌捂住她变得有些温凉的小腹。
像是贴了个暖宝宝一样,周知意舒适的一觉睡到天明,就是睁眼看到面前放大的俊颜,才刚醒来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立刻弹了出去,她站到床边,果然蹭到了江遇身上。
“我都说了你离我远一点了,别抱着我睡。”周知意无奈,看着可真像是她在江遇腿上割了一刀似的,简直堪比犯罪现场。
江遇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见周知意还在睡就没有动作,抱着她想事情。
他确实感受到蹭到自己身上了,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江遇不禁蹙眉,心中升起担忧,“你真的没事吗?快上来,别光脚踩在地上。”
他说着就坐起身来,长臂一伸,把周知意捞了回来。
划一道小伤口都会痛,更不用说这种出血量了……
“我没事啊,就只有第一天量多一些,后面就越来越少了。”周知意像没事人似的,也许是因为灵魂的完全融合,身体越发趋向她现代时的样子,就连不会腹痛这点都一模一样。
江遇看着周知意,她的形象在他心中越发的了不起,强到可怕,流这么多血都没事,那些地摊书上到底为什么会把女人描写的那么娇弱?
周知意不敢再坐回到床上,怕像盖印章似的,直起身来又下了床,只是这回她记得穿上鞋了,“我要赶紧去收拾一下了,今天还有得忙呢,要是周围真的没有可以替代的养羊场,我还要抓紧时间打听打听北方哪里养羊……你也快起吧,把你身上也洗洗。”
她活力满满的,要不是江遇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可能都不会想到周知意此时正在经历的是什么。
江遇伸手,又拉住周知意的手腕,把自己想了有一会儿的事情说出来,还是不想让她这么辛苦,“……要是新宁周边没有的话,我知道有个地方是养羊的。”
第135章 重回
小小一张火车票上写着“新宁——临邬”的文字,江遇一双黑眸沉沉的看着捏在指尖的这张火车票。
他其实并不想回去这个地方。
这个虽然他从小长大、但并没有任何美好回忆的故乡。
印象中西北的天好像总是阴蒙蒙的,风烈得像刀子,天地很大,但放眼望去经常看不见第二个人,孤独像沼泽,即使江遇回到人们聚集的村落、翻墙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也毫无消减。
因为那里是他娘江玉兰和刘勇的家,是刘美娜和刘平磊的家,不是他的家。
在那里,江遇感觉自己只是存在好像就是错的。
所以当初在坐上前往新宁的绿皮火车后,他就没想过要再回去。
即使是在梦里的那个人生,“他”也真的没有再回去过。
但是西北很多人都养羊。
周知意需要羊。
“票买到了吗?”
周知意原本是坐在火车站大厅的长椅上看着行李,江遇自己挤到售票窗口前的长龙中一点点往前挪着排队买票。
见他去了都有好一会儿了,周知意等不住就拎着行李包过来找人了。
江遇这才回过神来,重新抬脚向她走去。
“买到了,就是没有卧铺票了,所以我只买了两张硬座票,抱歉。”江遇一边歉意的说着,一边用火车票换走周知意手里的大包。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周知意不在意,“我们本来行程就定的急,能买到硬座票都很不错了,我本来还担心会不会今天走不了,我都做好上车先站着、之后再补票的准备了。”
周知意拿着那两张小小的硬纸片车票,还挺高兴,“但是现在我们有座了!”
被她的情绪感染,江遇轻笑起来,内心的抵触好像也没那么强了,就算真的回去,也不是多么难熬的事情。
从安乡村乘牛车到平山县,再坐大巴车到临邬市,然后坐绿皮火车前往新宁,离开的路上他孤身一人。
周知意不管是现代时还是来到这个时空后,她都没去过西北,祖国大好河山,天南地北有着不同的壮丽风景,往站台走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那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显牛羊‘的场景……”
几乎可以算是“说走就走”,在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养羊场后,周知意想起江遇说过的话,不再耽误时间,直接拍板,去北方找!
有江遇和她同行,周知意就没带她一贯的副手,让沈志强呆在新宁,统筹工作室里的设计工作;
家里的三只狗拜托了姜玉芝和穆霖他们夫妻俩帮忙照看几天。
这一趟旅程虽说主要目的是为了收绒,但也算是顺路旅个游,新婚不久加旅游,这不就是度蜜月吗?
所以周知意心情还挺好的,一举两得,又是高效率的一次行动。
江遇拎着行李包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前面周知意略带雀跃的脚步,他唇角的笑容越发明显。
就算是从新宁重新回去故里,他也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人陪、有人爱。
再说他回去是为了陪周知意找合适的羊绒、羊毛,又不是要回家见那些旧人,那里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新宁、在身边。
89年的火车就已经和84年的火车有了不同,84年的时候,只是从静海市到新宁市就要三天两夜,更不用说更远的大西北了;但从去年开始,国家研发出的电动机车开始逐步覆盖过去的蒸汽机车,火车的速度被提上来了,虽然从新宁到临邬还是要个五天四夜的时间,毕竟东南到西北,几乎走了个对角。
“硬件”提上来了,火车的内里倒还是老样子,相对而摆的墨绿色皮质硬座、不一会儿头顶的铁架子上就塞满了大包小裹的行李,车厢里还是那样的人挤人。
江遇凭借身高优势,腿长步子迈得大,拉着周知意很快找到位置先坐下。
“哎同志,你别站在过道上,先去找座位坐,找到座位再放行李……”
穿着一身蓝色工作装、带着同色帽子的年轻女人提醒着,别在胸口前的红色路徽彰显着她列车员的身份,张佳扬声,“大家把票都拿出来,检票了——”
张佳一如往常的工作着,火车已慢慢开始行进,她挨个检查着车上乘客的车票。
检查到一对年轻小夫妻时,张佳忍不住多看了这对俊男靓女几眼,尤其是在这个靓女身上停留,她把检查过的票还回去,才试探着问,“你是……周知意吗?”
周知意也挺意外萍水相逢的列车员居然能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现在的火车票上跟曾经的公交车票似的,小小长长一张硬纸片,只写了出发和到达、票价、硬座特供这些内容,并没有个人信息。
她点了点头,就见这位年龄相仿的女列车员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