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遇蹭罗良白他们无线电通讯专业的课,这些日子倒是对这巴掌大的小电器有些了解。
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虽然现在看着是坏的,江遇心想,他拿回去拆开,也可以对照笔记熟悉下真机的结构,对他来说还是有用的。
江遇和他商量,“十块钱,我就当是买了个模型。”
第一个报价的人!终于有人有想要收走的意思了!
男人看着江遇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整个人像是重新获得了希望。
call机在港岛虽然卖得比新宁市便宜,但仍然要上千块一台,男人想到此心有不甘,讨价还价道,“正价买可是要两千多块的——”
江遇面无表情,“那是可以正常使用的call机价格,你这个都进水坏掉了,现在就只能算是个模型。”
男人一下子噎住,挣扎道,“……最低二十块。”
江遇看他遇上点事就要跳海,就当自己日行一善了,便也没再讨价还价,准备掏钱。
男人见他这么痛快,反而狐疑起来,“等等!”
江遇掏钱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不会是这call机还能修吧?”男人怀疑的猜测道,他在心里快速算着,二十元卖给这个后生仔,万一修好了,再倒手卖出去可是能卖两千多块的,简直血赚。
江遇无语,好心当做驴肝肺,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干脆利落的把手里的call机塞回男人手里,意思很明确,他不买了。
男人赶忙去拦他,“哎哎哎,你这后生仔,怎么一言不合就翻脸呢?二十块,就二十块卖你!”
call机几乎是被硬塞回江遇手里。
江遇拿着传呼机,再次去掏钱,掏出两张大团圆递给男人。
男人捏着好不容易回来了一点的钱,手有点发抖。
江遇把传呼机塞进裤子口袋,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又被喊住。
“等等——”
江遇转过身来,神情有些冷淡,“又反悔了?”
“不是不是,”男人腆着脸笑道,“那个……你还想收藏更多模型吗?”
江遇:?
男人拉着江遇走到一处隐蔽的街角,把手提包里的其他九台传呼机都拿了出来。
江遇看着地上那摆成一排的传呼机,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正常人哪里会买这么多台传呼机,这又不是两分钱一斤的大白菜,一毛钱就能买一个。
男人知道自己行事可疑,在进那些二手电器行前就已经提前编造好了一番说辞,他长吁短叹,开始他的表演,“小兄弟,我和你直说吧,我是在灯具厂工作的,我们厂子今年和港岛合资经营了,领导让我在去港岛商谈事务的时候顺便采购一批call机,方便之后联系用的,谁成想我刚回到新宁,下船的时候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行李直接全掉进海水里,采购来的十台call机全都进水报废了。”
男人还是想了各种理由,只有单位采购才最能合理解释他一下子买这么多传呼机的行为。
见江遇没有质疑,男人再接再厉,“领导让我全数赔所有call机的价钱,整整一万九千块啊!是我和我妻子攒了整整十年的积蓄!全没了!要不我能去跳海吗,这换谁受得了?”
男人的话半真半假,说到后面情绪又崩溃了,眼泪都流了出来。
江遇到底是年轻,尽管脑子聪明、观察明锐,但在男人这样毫无破绽的说辞和真情流露的痛哭下,打消了原本的猜忌,安慰道,“人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钱没了还能再赚。”
就像他,爹没了音讯,娘把怨气全发泄到他身上,江遇也一度觉得人生没什么活头,但还不是浑浑噩噩熬过来了,长大成人,现在活得好好的,心里住进了更好的人,因为她也终于提起干劲重新努力生活。
男人顺杆子往上爬,“老弟,你就帮帮我吧,一台也是收,十台也是拿,虽然你买到的是报废的call机,但拯救的是我的命啊!”
他急于脱手这些进水的call机,一部二十块总比卖废品能多收回来些钱,十台传呼机卖废品也就能卖两斤,最多也就能收回来一块钱。
江遇莫名有种被赖住的感觉,果然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半晌后,男人重振旗鼓,两百块钱足够他再做点什么小生意了,说不准还能再有发财的时候。
江遇全身上下的口袋都装着传呼机,坐上公共汽车后仍长出了一口气,有点后悔。两百块虽然不算特别大一笔巨款,是他三个月的工资,但这钱直接给周知意、或是给三只狗买肉吃,都比买这么一堆报废传呼机好,两百块都能买一整头猪了,他真是鬼迷心窍。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江遇有些气闷的看向车窗外,不禁反思起来,曾经亲眼目睹齐廷铮送周知意传呼机这事是不是成为了他的心理阴影,买不起的传呼机变成了他的执念,他才会在今天鬼使神差的想要买这么一部报废的传呼机拿回去研究,才会被赖住,痛失两百块。
第47章 新产品鉴定会
手里拿着几页纸钉成小册子的民用航空客票,周知意翻开册子,看着里面手写着她名字和登记时间的飞机票,脸色有些发白,八十年代的飞机靠谱吗?
严淑芳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心中也是忐忑,“我还是
第1回 坐飞机呢,不过这也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坐飞机了。”
这时候民航飞机还只是以外出公干为主,必须要用单位财务支票才能买到机票。
严淑芳很是珍惜的把她那本机票放进包里。
“这可不一定,”周知意随口说道,“说不定以后你一年都能坐个三四回飞机,想去哪儿玩就可以去哪儿玩。”
严淑芳只当周知意是在说玩笑话,被她逗笑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周知意在心里快速算了算,等到2024年,飞机被戏称为“飞的”的发达现代,严淑芳也不过是64岁,正是孩子大了、一身轻松的年纪,“未来有一天,祖国的大好河山任你畅游。”
“借你吉言。”严淑芳乐不可支,根本没有相信。
坐在前排的纺织车间、染织车间的两位主任扭过头来看向两个姑娘。
牛小菊和善的安慰道,“你们头回坐飞机可能不适应,别害怕,相信乘务人员,我们会平安到达首都的。”
“是啊,”钟家佩也说道,“实在害怕的话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再睁眼就到了,飞机可比火车要快多了。”
周知意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把心放回原处。
第二天一大早,新宁第二纺织厂的几人来到位于首都农业展览馆,全国轻工业新产品鉴定会就是在这里举行。
偌大的场馆内被划成一个个小四方块,分配给全国各个工厂展览他们带来的新产品。
轻工业包含很多行业,各地的造纸厂带来技术设备先进了、生产出的更加多种的新纸张;各个酿酒厂学习了国外的技术,带来了五花八样的新酒,干白、干红以及白兰地酒等等;在轻工业中举足轻重的纺织行业也是百花齐放,来自全国各地的纺织厂摩拳擦掌,都拿出了最为之骄傲的新布,有的改良了涤纶织物的缩率、有的开发出了更多颜色的面料色卡、有的攻克了表面不平滑的锦纶66丝的难染色难题。
每一家厂子都自信自家的新布能够拔得新产品鉴定会的头筹,他们布置完自家展位后,目光向外一扫,一下子被另一展位上的那些染成蓝白相间的布吸引住了眼球。
严淑芳一扫前一天刚下飞机时的萎靡,穿着周知意设计、姜玉芝缝制的那身浅卡其色短袖西装套装,为了配得上这身漂亮衣服,她来之前还特意去烫了个头,带着卷儿的黑色长发搭在肩头,整个人摩登的像是港岛电视剧里的女星。
她一边和牛主任、覃厂长把改良过纺织技术的加捻人棉细布挂到展示架上,一边去看另一头抢着把云染布挂上展示架的高壮青年人。
一身轻松的钟主任和周知意说悄悄话,“惊喜吗?”
整卷的人棉细布和云染布是先于人、被货车载来的首都,周知意没想到接下这趟运输单的人居然是齐廷铮。
周知意刚有几分触动,就听钟主任继续说道,“这位齐同志可是以低于国营车队不少的价格争取到了二纺厂的这趟运输单,一看就是特意为你来的。”
钟主任调侃道,“小周老师,你可真幸运。”
周知意却是微微皱眉,她不喜欢这种伤害自己利益来打动别人的行为,究其本质不过是“自我感动式付出”,她原本的那点触动现在全变成了困扰,好似她不接着这份好意便是不识好歹。
深吸一口气,周知意从一个角度切入反问回去,“为什么我要觉得幸运,而不是他觉得幸运?”
钟主任一愣,“啊?”
周知意掰着手指说道,“他高大帅气,我长相也不差;他做着个体运输生意,我也有我的‘南风服装店’;我还会打版、做衣服、会设计,还帮助纺织厂开发了新的扎染布料,各方面细究下来,我为什么要因为他喜欢我,我就觉得幸运,反倒是如果我能喜欢他的话,他才要觉得幸运吧?”
钟主任呆呆的点点头,好像是哎……
周知意弯腰从行李箱里把一个个相框拿出来,里面装裱的是染织车间女工们制作的各式各样的扎染布片。
钟主任上前帮忙,把箱子里的那些枕套、布包、窗帘都拿出来,不再觉得得到齐廷铮这么优秀青年垂青是什么幸事了,周知意这么优秀,他做这些事来争取美人欢心不是应该的吗?
思路被带跑的钟主任和周知意一起往木板墙上挂着布片相框,没什么架子的覃厂长也在帮完牛小菊和严淑芳后过来帮忙,众人一起将二纺厂的展位布置起来。
原本空荡荡的一片四方小天地被蓝白相间的各种图案的扎染布填满,一下子从众多展位里跳脱出来。
来视察的经委、科委、财政局、纺织工业部的同志们一来到鉴定会,便不由自主的被二纺厂的展位吸引,朝这边走来。
还是覃厂长先远远看到走来的人,迎上前来。
视察的人群中有新宁市纺织局的局长申长明,他对着其他人很是自豪的介绍道,“这是我们新宁第二纺织厂的厂长覃杰,我们新宁纺织行业的骨干。”
“您过誉了,”覃厂长对众人说道,“这是我们纺织厂带来的新产品——扎染布料,下面让周知意同志给大家详细讲一讲。”
覃厂长看向周知意,目光鼓励,最了解扎染的人是她,他不担心她讲解不好,但她毕竟年纪还小,就怕她在众多大人物面前露怯。
周知意没有掉链子,不过是调整了一下呼吸,很快镇定自若的走上前,给众人讲解道,“扎染是一种源自我国民间的一种染色技艺,有着上百年的历史,是通过织物在染色是通过扎、缝、夹等方法使面料部分不能着色、部分着色,来做出独特的图案,有着上百种的变化技法。”
众人被她的话吸引,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周知意走到挂起的云染布前,“大家看这块布,是不是形似白云,这种染色技法便是称做云染。”
她又走到另一边,一一讲解着墙上其他的扎染布片,“这种是通过鱼鳞纹的技法做出来的,看上去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这个叫日出绞,图案形似太阳,呈四方连续状态;这个是用木片夹扎出的踏梅;而这个是通过缝线做出的山峦……”
跟着齐廷铮一起过来的杨凯看向引领着这么多人的年轻姑娘,她一身沉稳随性的黑色套装裙,两侧肩颈线条如羽翼般从斜裁的挂脖背心中展开,镇定自若的侃侃而谈又令她的美丽增添了多一分的魅力,杨凯不由得咋舌,“阿铮啊,我算是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了,人长得靓不说、还这么厉害。”
齐廷铮抱臂站在旁边,下巴微微昂起,明明是夸周知意的话,他却心中熨贴,着迷的看向被人簇拥的焦点,予与荣焉。
在二纺厂展位逛了一圈,众人意犹未尽的挪着脚步离开,申局长落后一步,走在最后,在展位前停住脚步,回身看向周知意,很是赞许的看她一眼,“这位女同志很不错,口齿伶俐、思绪清晰,我感觉我都要为扎染这门技艺着迷了,甚至还想了解更多。”
“这是我们新宁市纺织局的申局长,”覃厂长给周知意介绍道,接着看向申局长,很是自豪的大力夸奖起来,“小周同志年纪虽小,但可厉害呢,她自己还开着服装店,最近卖的红玫瑰裙也是很受欢迎。”
申局长神情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周知意说,“对了,之前你们厂子劳动节文艺汇演上,那些女工身上穿的扎染裙就是你提供的是吗?”
周知意点点头。
覃厂长笑道,“我们的合作还是从那次文艺汇演开始的,在那之后,小周同志就将她会的扎染技法都教给了我们厂子,这才能带来这么多种新花色布料。”
申局长向外粗略的扫了一眼,其他展位上的新布料没有一款比扎染布更吸引眼球的了,二纺厂给众多领导人留下印象,对他来说也是予与荣焉的事情,他复而看向周知意,愿意给这个年轻女孩另一个机会,“服装行业也有这种展览会,八月下旬咱们省内会举办秋装展销会,小周同志既然是做服装生意的,可以去参加看看。”
周知意惊讶的眼眸睁大些许,还是覃厂长在旁边轻轻的撞她一下,她才连忙道,“多谢您。”
在申局长离开后,严淑芳才敢吭声,激动的跳起来,“小意,你是不是也能以像我们厂这样的身份参加服装行业的展销会了?”
覃厂长也为她高兴,“服装的展销会和我们这种鉴定会还不太一样,为期三天的新产品鉴定会虽然也会有订单,但主要是还在鉴定,最后一天会评出‘优质产品奖’,而展销会则是‘展’和‘销’,是个卖货的好机会。”
牛主任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我听说去展览会的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很多商场负责人过去订货的。”
钟主任闻言唬了一跳,“那岂不是参加一次展销会能赚不少钱?”
牛主任点点头。
周知意笑起来,“那我可要多准备些衣服。”
闲聊过后,又有人来参观,因着刚刚周知意讲解已经说了好久的话,钟主任便替她给新的参观者们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