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晔颔首,开口道,“如果被告坚持,那么请被告折算服装店价值,补偿给我的当事人。”
最终,这场上午开庭、下午就结束的离婚案的结果是钟玲、姚海林自愿离婚,服装店和制衣厂分割给姚海林,五分之四的存款、幸福小区的房子以及其内的家具、电器都归钟玲。
罗良白跟着其他人护送着钟玲去取钱、换门锁,尽职尽责履行着自己今天“撑腰”的工作,只是忍不住小声和旁边的江遇嘀咕,“真可怕!那男的这一离婚,就只剩下一厂一店两个壳子,之前积累的财产基本都分割出去了,这不是白干吗?家也没了,和扫地出门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心有余悸,感慨道,“这哪是离婚,这是被狠狠咬掉了一大块肉啊!”
江遇只向后瞟了一眼满脸冷汗的姚海林和他身旁的罗凤妹,冷眼旁观,还是那句话,“他活该。”
罗良白啧啧两声,看着江遇,不禁有些发愁,“咱们电子厂这才刚做起来,收音机厂、电话机厂等等都在我们厂订铝电容的货,好不容易开始赚钱,这要是以后被周知意分走大半,我都分不出白干和你欠银行那三十万还不上,哪个更严重些。”
江遇无语,“……你担心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且不说他和周知意现在还没有在一起,就算未来真的能走到结婚,他也不会做姚海林干出的事。
江遇看向走在最前面兴奋的说着话的周知意,明明簇拥在一起的人很多,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周知意,眼中只能看到她。
“这不是目光要放长远,”罗良白说,“我倒是相信你的人品,应该做不出出轨的事情,但万一以后是周知意不想要你了呢?你没看到吗,今天可是那个玲姐提起的离婚。”
江遇收回目光,冷冷的看着罗良白,“……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第80章 坚持
风雨电子厂经历过最开始投入数十万却没能拿下帕格传呼机代工订单的失败、好在随后江遇研发出了铝电容器,让这个险些早夭的电子厂又重新运转起来,第一个月销售收入近五千块,第二个月就直接翻了六倍!
江遇作为老板,负责技术和生产,管理着工厂流水线生产,另外他开始看起帕格通讯给的传呼机技术资料;而罗良白也实现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可以称其为罗经理了,凭借他见者都是朋友的能力继续向更多的电器厂推销铝电容,拉来了越来越多的订单。
熬过了最初那段最艰难的“半死不活”的日子,江遇也不再天蒙蒙亮就往厂子跑,虽然还是每天早起,但是是为了能和周知意一起去遛狗。
江遇说过他分得清主次关系,事业拼搏虽然忙碌又充实,但他可没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在努力,周知意也忙,他就调整自己的时间,至少能够在早上能够和她短暂的相处一会儿。
每天早上门上的花变成了青年人亲手送过来,从一人三狗变成两人三狗,周知意了然他的小心思,只心照不宣的默许他的加入。
朝阳照耀在浓润的绿草地上,空气中是一种夏日清晨特有的清新味道,周围没人的时候,大发、一心和两亿会被准许解开绳子,自由又欢快的跑一会儿。周知意和江遇则是聊一聊彼此的事,江遇讲电子厂蒸蒸日上的近况、晚上蹭罗良白专业课学到的知识,周知意也会说一说钟玲的离婚进展、她设计的新款衣服想法……
十月的第一天,一大早,江遇照常捧着一束新鲜剪下的木芙蓉花。
村口那幢小楼房的院门打开,精力充沛的三只狗先迫不及待的冲出来,接着是和它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没什么精神、一脸困顿的周知意。
江遇把花递给她,关心地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周知意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这不是玲姐离婚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了,我就想抓紧把之前耽搁了的新款毛衣设计出来,一画稿就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两点多。”
现在其实才六点多,所以她满打满算也不过是睡了四个小时。
江遇虽然很珍惜每天这片刻的相处时间,但并不代表着他只考虑自己想要的、无视周知意此刻的无精打采。
“我去遛狗,你回去再睡会儿吧。”江遇说着,拿走了周知意手中牵着狗的绳子。
周知意略有迟疑。
江遇坚持,又催促了一遍,“你快去睡吧,我带大发它们遛一圈就把它们送回来。”
周知意确实困得不行,也不和他再推让,“谢谢你,江遇。”
江遇摇摇头,看着周知意困倦得反应都比平时迟钝了半分的拿着花转身回去,他脸上不禁流露出的几分笑意,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缱绻。
大发、一心和两亿才不管是一个人带它们遛还是两个人,它们只知道:晨跑时间到,冲啊——
周知意把手里的芙蓉花插进花瓶里,和前几天的三角梅、秋百合紧挨在一起,花团锦簇的,使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清新的花香。
她再次爬到床上,在香气的安抚下很快又陷入沉睡。
何萍早上起来去洗漱,听到有人敲门、还有狗爪迫不及待的抓门声,她略微觉得有点奇怪的下楼去开门。
知意遛完狗回自己家怎么还敲门的?
独自完成今早的遛狗工作的江遇来送三只狗回家,“我把大发它们带回来了。”
何萍疑惑的接过狗绳,目光左右看了看,“知意人呢?她没和你一起?”
“她应该还在睡。”江遇只简单的答道,“那我就先走了。”
“哦哦,好。”何萍应了一声。
周知意再次醒过来是听到了窗玻璃被人敲了几下的清脆声音,她睡眼惺忪的抬手扯开窗帘,见是何萍和扒在窗沿上的大发,她指了指房门,自己爬起来把门打开。
何萍跟着大发走进房间里,又见周知意扑在床上,还是没完全清醒。
把书桌前的椅子调转方向拉到床边,何萍坐在椅子上调侃道,“行啊周知意,你自己睡懒觉,江遇去遛狗,你俩这和谈了有什么区别?”
周知意埋头在被子里,传出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手都没牵过,算什么谈了。”
江遇心中是有一条线的,就像他之前说的,在还清银行贷款前没打算说出他的心意,虽然被她意外知道了,但他仍然恪守着朋友的界线,并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
周知意想着,嘀咕着,“我也没想到还能遇到纯爱小狗……”
何萍没听清她后面一句小声的嘀咕,只被周知意瘫在床上自然搭在床沿边的手吸引,咋舌道,“我也是没见过没谈恋爱就送劳力士的,我之前还觉得江遇这人挺抠的,送什么二手收音机。”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该不会那收音机就不是二手的吧?我就说怎么连喇叭的网眼里连点灰都没有……”
在何萍的碎碎念下,周知意的瞌睡虫终于全跑干净了。
“不过他送你这么贵的手表,万一让人抢走怎么办?”何萍又担心起来。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周知意从床上坐起身来,“后来发现街边有人就卖‘劳力士’,二十五元一块,一百元五块。假表横行,估计没人以为我这么年轻一个女仔戴的会是真表的。”
何萍惊讶,“居然还有卖假货的?那江遇送你的这块不会也是假的吧?”
周知意摇头,“当然不是,手表盒子里还有中山五路九龙表行的保修单,那地方可不给假表保修。”
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周知意抢先在何萍开口前说道,“别磨蹭了,我们该去店里了。”
南风服装店如常营业,赵娟接待着挑选衣服的顾客,何萍在一沓照片中帮客人找着照片,沈谦则是在清点着衣服,拿给进货的客商。
周知意拿着前一晚画的设计稿继续细化、标注细节,她新设计的几款毛衣灵感来源于费尔岛,这个北欧的小岛上妇女们喜欢编织提花图案的毛衣,她们心灵手巧的研究出了雪花、花卉、麋鹿、松树等各种针织图案,久而久之演变成了一个非常经典的针织衫风格,设计师们将其作为灵感源泉,设计出更多款式的毛衣。
众人各司其职,就这样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
下午,钟玲来了南风服装店。
“小意,你这里还招人吗?”钟玲不太好意思的如此问道。
离婚后除了分得的那四万块钱的存款,幸福小区的房子拜托宁律师帮忙代理出售的相关事宜,钟玲住在周知意提供的小房间里,她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再去做生意?钟玲现在不缺钱,而且她都奋斗十几年了,之后的人生想要喘口气了。
要不然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吧。
所以钟玲来到了南风服装店。
“我喜欢给女孩推荐搭配衣服,看着她们变漂亮我会从心底产生一种成就感。”钟玲说着,“姚海林要卖仿版梵特杰衬衫、又说男士西装更赚钱,店里才改成卖男装,但我还是更喜欢之前没改名前的南方佳人服装店,我喜欢卖女装。”
钟玲看向周知意,“我不想再创业了,小意你店里还招人吗?我来帮你卖女装可以吗?”
周知意乐意之至,“当然可以了!”
“玲姐你有经验,直接代替我看着整个店都没问题。”周知意高兴的说道,突然有了个想法,对啊,她可以让钟玲做店长啊,这样她就可以不用总是在店里守着、只能晚上熬夜画图。
周知意幡然醒悟,她又犯了同样的错误,之前她把设计和打版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钟玲在那时就提醒过她,做老板没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该分摊出去的活儿就分出去。
已经在心中默默计划起之后将职责慢慢转交的事宜,周知意想,做老板她还有的学,也许最重要的是统筹好所有人的工作,让每个人在适合的职位上发光发热,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
而且现代时也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设计师创立了自己的品牌,但在商业部分上耗费太多的心力,反而失去了原本在设计上的灵气。
就这样,钟玲在所有人的欢迎下也加入了「南风」。
重新有了工作,钟玲心中不再对未来茫然,一下午的忙碌仿佛让她重新注入生命力。
南风服装店到点关门。
沈谦紧张的对钟玲说,“玲姐我送你回去吧。”
何萍心中牵挂着另外的事情,都顾不上看热闹,拉着周知意就要向外跑,“快走了……”
赵娟把门关好,挂上锁,骑上自行车去制衣厂接女儿下班。
另一边,风雨电子厂也到了下班的时间,工人们鱼贯而出。
“江老板再见、罗经理再见。”
罗良白在一声声“罗经理”中醺醺然,他做到了!不是靠别人,而是他一趟趟跑业务、靠一个个订单拿到的经理之职!
江遇送别最后一名工人,把工厂的门锁好,看向站着装稻草人的罗良白,奇怪的问,“你干站着做什么?晚上不是还要去上课?”
罗良白这才清醒过来,白天他是罗经理,但到了晚上他还是电子大学无线电通讯专业的一名普通学生,谁让他没有江遇那脑子,做不到提早毕业,不过好在江遇还要蹭课,他至少还能有个伴。
风雨电子厂关门,两个青年人骑着自行车驶过电子一条街。
在等着过马路时,罗良白被路边报刊亭里的一抹明亮的黄色吸引,他眼尖的认出了什么,自行车的车把被他一转,他蹬着车子骑到了报刊亭前。
罗良白停下自行车,走到报刊亭前拿起刚刚看到的那本杂志,“嘿,还真是周知意的那个朋友啊?她居然拍了杂志封面!”
江遇紧随其后,过来一看,想起来了,“知意和我讲过,是有个杂志采访她,原来就是今天发售。”
说着,江遇已经在掏钱了,抬头对报刊亭老板说道,“我要一本《时装》。”
罗良白鬼使神差的也说了一句,“我也要一本。”
封面女郎本人手里也正拿着一本同样的杂志,美滋滋欣赏着,“这件黄槐花毛衣真是谁穿谁好看!”
“是是是,你穿得真好看。”周知意附和道,翻开手里的杂志看着内里的文字。
《时装》杂志的十月刊不仅是在新宁市发售,在全国的报刊亭都有销售,所以同一时间全国各地有很多人拿着这本杂志。
虽然封面女郎不是他们熟知的女星,但黄毛衣他们认识,春晚主持人“小黄槐”同款嘛,这样清晰的照片反而更能看出衣服的细节,精致的钩花一清二楚;封面标题的「南风——贫瘠土地上开出的花」几个楷体字,吸引着人们翻开杂志去一探究竟。
这个才创建没几年的《时装》杂志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专供普通消费者阅读的时尚刊物,更像是混合了行业、学术与消费信息的杂志,购买这本杂志的人大多都是服装行业的从业者或是想要从事这行的年轻人。
翻开内页,先是如何洗涤不同种类特殊面料衣服的方法、熨烫服装的不同温度、如何系领带等等日常实用信息;然后是最近流行起的比较热卖的服装款式以及如何搭配,中间几页就是《时装》杂志编辑对周知意的专访。
人们对这款黄毛衣背后的老板有着几分好奇,垂眸读起杂志内页上的文字。
「朱编辑:南风在新宁市是个很不一样的服装店,我看店里的衣服款式和其他店卖得不太一样,看着很好看,能和我们讲讲吗?」
「周知意:“好看”二字,我想换成“更有设计感”更合适,南风的定位就是独特性,每一款衣服都是我花费心思特别设计出来的。我一直认为一个行业如果想要良性发展,那么就不能是你照着我做衣服、我又照着他做衣服,拾人牙慧永远只能走在别人的身后。」
「朱编辑:“设计”?这个词听着倒是新鲜,所以南风牌的衣服才能脱颍而出吗?」
「周知意:我觉得是,因为我一直坚持做原创设计,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只盲从潮流,所以才能拿下新宁红裙评比的第一名、才能让主持人黄莉莉在一众衣服中选择南风牌的黄槐花钩针毛衣。当然我设计的衣服不只这两款,还有其他很多款式,我很乐意能给大家带来能够眼前一亮的衣服。希望能向大众证明,不是只有外国品牌的衣服才是好的,我们国家也有不输他们的服装。」
「朱编辑:真的是令人惊讶,您才刚二十岁吧,怎么会有如此前瞻性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