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武无第一,文无第二,他向清从来不觉得自己写的文章要逊色于严知行,而大人独独把严知行叫过去,是不是意味着在大人心中更加看好严知行呢?
向清有点不是滋味,可是等到看完了严知行的文章,向清彻底被折服了、打动了!
“好!故事好、文笔好、立意好、转折好!就是最后结尾留的悬念也让人抓心挠肝,恨不得想再看下去!”
严知行正是写到白娘子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误饮了雄黄酒,正要显出原身的时刻,到了这里戛然而止,怎么不让读者抓耳挠腮的想看后续?
有了这个,后面第二期的报刊还会愁销量吗?
向清一次又一次地被秦修文天马行空的做事方式给折服,大人总是能想他人之不能想、能他人所不能!这就是大人的魅力!
这也是为何在向清深入接触了秦修文后,从敌对态度变成了秦修文的死忠小弟的原因。
严知行有了向清的肯定后,一颗心终于落地,稿子给了向清他也不管了,直接自己去灶房喊人烧水洗漱,虽然环境艰苦,但是严知行却觉得在京城比在卫辉府更加如鱼得水了。
“京报”的排版工作终于做好,文章也全部进行了审核,终于到了投入印刷的时刻。
当向清向秦修文请示第一期印刷多少份的时候,秦修文沉吟了一下,直接道:“第一期先印十万份吧。”
向清听完第一期就要印十万份,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卫辉时报”经营了这么久,如今也不过印十万份,而“京报”如今还只是第一期而已。
想当年,“卫辉时报”第一期的时候,只刊印了一万份而已。
虽然说京城的人口比卫辉府更多,可是毕竟才第一次发行,会不会太冒险了。
没想到秦修文接着又补了一句:“再准备十万份的空白纸张,一旦卖出去的效果好,就立马加印。”
所以说,大人一开始的心里数目还不仅仅是十万份,是二十万份???
向清有点麻了。
光印刷成本就要一千多两,大人是真的不把钱当钱啊!
向清之前不管俗务,是真不知道大人在生意上是这样的做事风格,若是崔丽娘在此,定然不会有什么质疑。
秦修文见向清皱眉不语,放下了公文,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喉间溢出了轻笑,安抚道:“尚嘉放宽心吧,就是亏,本官也亏的起。”
嗯,这话是说的挺大气的没错。
若果真财大气粗,那是谁将我们这群读书人骗到印刷坊做苦工的?现在定稿了后印刷坊那边忙的不行,有各种准备工作要做,尤其是有一台印刷机还出了点小问题在抢修,就连他们这些书生都跑过去帮忙了,就因为崔管事说大人现在不宽裕,为了给大人俭省一点人工。
看来是他们自以为是了,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白白操心了一回,印十万份就十万份吧!到时候卖不掉,自己再来看秦大人的笑话也不迟!
看着向清似乎有些不愉地走掉了,秦修文还有些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怎么了这是?难道自己说错什么了么?
第83章
向清怀着担忧的心情给印刷坊的人发布了即将要印刷的数量,那些做印刷的工人可没有太多想法,只知道又有活要干,又能多赚钱了,直接调试好印刷机、排版好字盘,上机开印!
甚至于,这些人都没有意识到,第一期就印十万份是多么恐怖的一个数字,毕竟以前在卫辉府这个数量都是印刷惯了的。
虽然目前用的是第一版的印刷机,但是机器都已经调试好,一切都准备就绪,不过短短几天,十万份报纸就全部印刷完毕。
向清看着那摞起来和小山一样高的报刊,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印出来这么多不容易,卖出去这么多更不容易,真正要验证的时候到了!
此时已经腊月十五,年关降至,京城的街上更是人流如织,到处都是采买置办年货的人,不说那些大的铺子人头攒动,就是那些小巷子里的小脚店都挤满了人。
老百姓们不管这一年上头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斗争,气的皇帝都躲在深宫不上朝不理政事了,他们只知道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家中有些结余那就要买点年货,喜庆喜庆,祭祀先祖、张贴门联、打扫屋舍,一件件事情都得提上日程。
京城的人口密度自然不是卫辉府可比的,秦修文在户部任职,最近把各个府的相关数据,在教授他们复式记账法的时候,就已经迅速记到了脑海里,等人走了之后再将关键数据一列列记录下来,关于京城的人口数据他也是有统计的。
就目前为止,京城的常住人口有68万人,再加上一些驻军、往来的流动人口,甚至一些没有被记录在册的奴仆,秦修文预估计整个京城大约有八十万人口。
这些人里当然不都是自己的受众,一些女性和儿童还是处于完全文盲的状态,若论京城中考科举的人数比例,可能只有2%-3%左右,但是若论识字率,在外行走的商人地主之类的,包括那些账房、掌柜、卖艺者等等,基本上都能认识一些简单的汉字,至少可以读懂契约,否则这些人是完全不能在外面混的。
而报刊是通俗易懂的,无需多么高的鉴赏性,只需要把字认得差不多了,就能买。
这样一来,秦修文就将目标群体缩到了10-20万人身上,所以他才定下来这个印刷数量,并不是他无的放矢。
秦修文一向是相信数据、掌握数据、研读数据,人可能会骗人,但是真实的数据不会。
当一群报童抱着一叠报纸,开始在京城的各条大街上叫卖的时候,路过的人还有些没听清楚,停下来叫住了一个报童:“你刚刚说什么十文钱一份?”
栓子有些紧张,他生性有点内向,要不是他娘看到了说京郊的一家印刷工坊招工,让十来岁的孩子去卖什么报纸,栓子被他娘强逼着带过去领了五十份报纸出来卖,否则他根本不敢去。
刚刚其实也不是他喊的,是另外一个同伴在喊,栓子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只是那同伴机灵,已经跑到前面卖起来了,路过的人见他手里也抱着一样的东西,就把他给拦住了。
栓子想到之前培训考核的时候,那边的管事教的话,涨红了脸,闭着眼睛喊道:“十文十文,京报十文,皇上御笔亲写开篇词,时政要点、美文赏析、奇闻逸事都能看,“京报”来一份吧!”
栓子偷偷睁开眼,见那人好像没有要买的意思,鼓足勇气继续冲着他喊:“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能买到意想不到的知识!伤寒如何分辨、庄稼何时育苗,官府如何断案,尽在京报!”
然后,栓子词穷了。
栓子虽然内向,但是记性好,就这些叫卖的词,好几个孩童记不住就不让他们去卖,栓子脑子机灵,只听了几回就记住了。
但是那边的管事说了,卖出去五十份能得三个铜子,多卖多拿钱,别人他看着都快卖掉一半了,他这边不敢叫卖,一份都没有卖出去,栓子心里也有点急了!
他家里住在城外破帽胡同里面,家里父亲还生着病,一直只有他娘一个人苦苦支撑,若是能多卖出一些,多拿几个铜子,至少今天家里能尝点肉味吧?哪怕是到肉摊上买点大骨头棒子熬汤喝呢!
栓子娘之前带着栓子买过一回,花了十个铜子,买了三根大骨头棒子,虽然上面肉都剃光了,但是带回去熬煮之后,放一把小菜,照样好吃的想吞掉他的舌头!
十个铜子!卖完手里这么多,再折返回去拿两次卖完,就差不多能拿到了!栓子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劲,又一次怯生生地对着那路人道:“买,买一份吗?”
那路人看穿着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但是比较落魄,长衫上也打着补丁了,闻言自己喃喃了一句:“皇上御笔亲写的开篇词?这都不买一份,我还是个读书人吗?”
穷书生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今日准备去买早食的铜板,仔细数出了十个子,递给了栓子。
栓子也开心极了,连忙将一份报纸塞到书生手里,将钱小心放在印刷坊那边统一发的装钱的小篓子里。
穷书生原本是要去买早食的,现在身上的钱都不够买早食了,也不发愁,拿起报纸就边走边看起来。
当时报纸一拿到手,穷书生就感觉到比自己预想的要厚实,展开后发现里面居然是三大张纸,第一张纸最上方醒目的两个字,就是笔走龙蛇的两个大字:“京报”。
等等,旁边还盖了一个印呢!
这字是谁写的?文人最爱研究这种东西,看清印章上的字,穷书生顿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道:这居然是皇上亲笔所写的字!
所谓皇上御笔亲写的开篇词,其实穷书生虽然也想看,但是没有那么受触动,毕竟所谓的御笔亲写,可能就是皇上说个意思,大部分都是下面的官员代笔,哪里就有什么御笔亲写了?
不看就连圣旨,都不是皇帝亲自写的么。
然而,有了皇帝的私印,这字就说明绝对是皇帝真正亲自写下的!
他,他竟然拿到了皇上的墨宝??!
他居然也可以瞻仰到皇上的字迹??
穷书生的一颗心都要跳跃出嗓子眼,捧着这份报纸珍重万分的前行,他准备回到家中,先焚香沐浴后,再好好拜读一番。
栓子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再加上钱的激励,他便再次叫卖起来,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来买。
三大张纸,正反两面印刷,那小童还说了那么多噱头,凡是认字的人都忍不住掏钱买了,不过十文钱,就是买一副对联也得这个价格呢!可是对联几个字,这报纸上有几个字?
怎么想,确实都如同那小童说的: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古人对纸张和文字是很敬畏的,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乡村农夫,在路上看到一张写满字的纸,也会捡起来,放在一起集中焚烧,不让纸张在外飘零,被人践踏,以此积善行德。
文字和纸张在百姓眼中就是如此珍贵,因为确实供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不容易,笔墨纸砚对普通人来讲也是一笔极为昂贵的开销。
而如今,十文钱可以买到三大张写满字的纸,先不说里面内容,就是光看其价值,也觉得很值。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一个个小报童很快将手里的报纸卖了出去,捂着钱篓子往印刷坊指定的城中库房那边跑,他们并不敢拿了这五百文就跑路,毕竟当时登记做报童的时候,都将住址、三代以内的家庭成员都写上了,印刷坊的人还实地去核实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有那种坏心思的,也不敢在这上面耍滑头。
况且,要做这个报童生意,先拿五十份报刊去卖的时候,还得交上一百文的押金。若是卖不完,可以,将剩下的报纸原封不动地还回去,要么给到足额的钱,要么给到报纸,若是丢了少了一件,都得他们自己来赔。
所以一旦卖空了报纸,这些报童一刻都不耽搁,就将钱送到了库房处,然后再领取新的五十份报刊去叫卖。
这活计看着轻松,但是要求还挺多,许多家中有十来岁小童闲在家里,想找点事情做做的,一听到这种条件,有些人还直接打起了退堂鼓。
向清今日就一直守在城中库房里充当账房,来一个报童,点出去五十份报刊,他就记上一笔。
为了售卖这个“京报”,秦修文还特意在城中闹市口租了一个小院子充当库房,毕竟要及时售卖,这些报童再跑到城郊一来一去太耽误事情了,若是在城内,那就方便快捷许多,效率也会大大提升,所以这银子省不得。
今日的“京报”是辰时就开始卖,一共放出去二十个报童,也就是如今一千份报刊正在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叫买,向清不知道这一千份报刊要什么时候才能卖完。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时辰,一个回来重新拿报纸的报童都没有,向清捏着那支笔,几次沾了沾墨,毛笔笔头吸满了墨汁,想要落笔,却发现自己没有可以登记的东西,只能又无奈放下。
向清见库房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一颗心渐渐有些沉了下去。
就在向清喝完第五杯茶,准备起身去茅房小解一下的时候,一个报童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将钱篓子的里的铜子全都倒了出来:“向管事,我的卖完了,您数数,然后,能再给我五十份吗?”
向清连忙让人称重点完数量无误,马上又给了拿报童五十份,并且将他售卖的数量登记好让他画押,报童抱着报刊倒了一声谢,赶着时间又跑出去了。
很快,又陆陆续续回来了四五个报童,交钱,继续拿报纸,再拿出卖。
向清记录完之后,总算心里安定了一点点,但是一回头,看到自己身后依旧堆地到处都是的报纸,向清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心中发愁:这十万份,还是太多了啊!
就在这时,栓子也回来了,不过他不是自己跑回来的,而是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的。
跟着下来的还有一个掌柜打扮模样的人,笑呵呵地快步朝向清走来:“您就是向先生吧,幸会幸会!”
栓子现在也不哆嗦了,经过刚刚在外面的锻炼,已经有了在这些大人面前说话的勇气,事情又涉及到巨大的利益,栓子太过兴奋,忍不住就先说了出来:“向管事,这位掌柜的说他要订购一千份“京报”!”
向清也是惊了一下,这是来了大主顾?
那个掌柜连忙做个自我介绍:“向先生,我是“回香茗“茶楼的薛掌柜,我看了这“京报”之后,觉得可以在我们茶楼售卖,我可以直接先订购一千份吗?”
茶楼卖的茶水利润其实不低,尤其他们“回香茗”茶楼走的还是高档路线,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一个人气,为了吸引茶客,他们还经常会邀请一些戏班子或者说书先生过来,给茶客们消遣取了。
当时那个薛掌柜一看那个“京报”,就被吸引了,同时他也想到,若是他们茶楼里放上这个报纸,只要点一壶茶就送一份报纸,那不是能吸引到好多茶客?
一千份也不过是十两银子,这买卖划算的很。他们平时请个戏班子唱个一天戏,也不只这点开支。
都是库存,向清哪里有不卖的道理,直接叫小厮点出一千份报纸帮着一起搬到了薛掌柜的马车上,两人钱货两讫。
栓子看了个全程,然后便看到向清给他记录了卖出去的数量,这一千份也算到了他头上!
这实在是太好了!
一千份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要拿到六十文!!!
什么害羞、什么不敢说话,栓子觉得自己没什么不敢的!现在这里还有那么多报纸没有卖,他一定要赶在其他人前面抓紧时间去卖,否则被别人卖空了,自己就没得卖了!
栓子又拿了五十份报刊,撒丫子就跑了出去,他这次尝到了甜头,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那些茶楼茶肆!
明朝人好饮茶,京城中的茶楼茶肆更是一片片的,能有功夫去饮茶的,基本上都能认字,这些人不就是他的目标客户群体么?
栓子的方向感极好,一边叫卖做生意,一边往自己知道的大茶楼主动去推销,甚至这孩子还无师自通,告诉他们,他们的竞争对手“回香茗”茶楼已经买了一千份去吸引茶客了,他们确定不买吗?
很快,栓子又领着人来大批量采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