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这个假设裴昭就感觉胸膛下某个地方就狂跳不止,温热的血立刻变得滚烫,冲刷着血管,想有什么猛兽几乎就要从深厚的胸腔下喷薄而出。
叶盏没留意,还在欣赏手串:“好看。”这不会就是后世绝种了的东珠吧?
“过几天我还要……提亲。”裴昭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遏制着什么,“你可愿意?”
?
叶盏放下欣赏珠串的手,她不是拒绝过这人了么?
“昨天瞧见你被人挟持,我……”裴昭神色也变得凝重,“我就想好好护着你。”看到叶盏劫持那一刻他周身的血都凉了,原本他一直想尊重叶盏意愿,可那一刻他想的是管她愿不愿意他就要将她留在身边寸步不离保护她,永生永世都不要让她离开他的视野。
还没等叶盏回答,裴昭又接着开口:“昨夜我想好了,你不答应也罢,我还会一遍一遍求。”他也是昨天才想明白,原来极致的爱会让人性情大变:谦和者变得霸道,霸道者变得胆怯,毫无道理可言。
那叶盏会生气吗?
裴昭看着叶盏脸色,试图捕捉到她的任何情绪:万一她生气呢?
但让他意外的是叶盏并未斥责他,而是笑眯眯答:“那你就来求吧,看看我什么时候应了下来。”
裴昭眨眨眼,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好。”
家里宓凤娘嘀咕了一句:“倒是个上进的。”她倒不是贪慕高枝,实在是这孩子瞧着上进又扎实,做事沉稳,甚得中老年人喜爱。
“难说。”叶大富难得的敢跟妻子唱反调,瞧着玉姐儿不在跟前就道,“那闵家小公子一开始不也千好万好?”
这些富贵人家公子哥他是一个都瞧不上眼。
“说起来闵家小公子得知盏儿被劫持后还特意派人来送了礼压惊。”宓凤娘叹气,“可惜他那个娘……唉,算了,也不怪他娘,怪两家门第不同。”
都是做娘的,她也不想为难闵夫人,人家不想儿子低娶也是题中之义。
“管他什么人,反正不能让女儿伤心。”叶大富可不怕那个。
第148章
叶盏被坏人劫持一事在附近街坊中引起了轰动,种种消息甚嚣尘上。
宓凤娘天生好人缘,早在事发当晚就已经与各路情报站说明了始末根由,将那杀千刀的劫匪骂了一万遍。
来酒楼的食客们也议论起此事,不过不是因为叶盏,而是这桩案件着实太过骇人视听:
那些匪徒是辽国奸细,混杂在普通市民当中,这次眼看朝廷要与西夏联手,辽国奸细便趁机损毁粮仓,伪造出西夏人动手的虎踪猫迹,为的是制造两边仇怨,好叫结盟受损。
这件事发生后百姓果然受到挑唆,义愤填膺冲到藩坊暴打西夏人,还砸了两个西夏店铺,两边结盟之事顺势停了下来。
幸好裴昭在看到现场后并未草率结案,而是选择了认真再次审核,从细枝末节发现疑点——现场遗留的西夏人用具里有一件是西夏人祭祀所用,极为圣洁,绝不会随便遗落。
这一推敲就发现不对,顺着祭祀用品售卖商人找到了辽人购买的记录。这件事就一下清晰明了:原来是辽人从中作梗,想模仿西夏人,奈何对西夏文化只了解皮毛所以才将祭祀用品丢下。
裴昭探查清楚后,直接昼夜赶路到了辽的地界,将逃窜的犯人抓捕归案,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带出辽的边境。
甚至在回京后还立刻捣毁了辽奸细的一个窝点。
案件水落石出,朝廷和西夏重新开始修好结成。虽不算永结同心,但也彼倡此和其乐融融。
这下裴大人可算是立了大功,直接升职,升为了开封府推官。
开封府推官掌刑狱讼诉,虽然职级不高,只是从六品,但是开封府里除了开封府尹、开封府判官这两人之外的第三把手。
这是什么概念呢?宓凤娘以前对外宣称自己与长公主旧识,如今开始转口宣扬自己与小裴大人熟悉得很:“那孩子常来吃饭,最喜欢咸口的,我腌的茄瓜他能吃半盘子呢!”
一番春秋笔法,一下隐去裴昭是来酒楼吃饭,听上去似乎是来宓家吃饭,是相熟世交家的小辈。
人人咋舌。
宓凤娘也极为得意: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汴京城里三把手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了,便是长公主这样的皇亲贵胄有时候也不得不屈从呢。
这样的青年才俊,很快就是自己的二女婿了!
叶盏出了事,姨父姨母也拎着四色礼盒上门来探望。
叶大富将鸾娘放进去,却不许蔡诏进门:“她姨父,你当初在入赘之事上耍了我们宓家,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蔡诏老脸一红,但还是将礼盒递过去:“大富兄弟,我是真心有苦衷,既然做不了家人做亲戚不成么?”
“不成。”叶大富爱恨分明,这人惹得宓凤娘哭了一场,他自然不能原谅。
“也罢。”蔡诏无话可说,讪讪将礼盒送过去,“这一方是糖,这一封是茶叶,都是外头买来的上等货。”
叶大富收下礼物,却连板凳都不拿出来给蔡诏坐。
被蔡诏女儿蔡茗书从院内看见:“爹?”
她回睇宓凤娘,有点畏惧姨母,索性去找叶璃问:“叶璃,借你椅子一用。”
“你自己搬就是,对了,我如今叫宓璃。”宓璃正在画画呢,头都没抬。
她得了《白泽图》,可是上面神兽妖怪的插页图册已经东零西落,所以打算重新誊抄书籍时再画一遍。
里头还有些精怪的画像佚失了,但如今民间还有那精怪的传说,所以叶盏打算在续书里补齐。
茗世围着她的书桌打转:“这不就跟《山海经》一样,全是精怪。”
“这样的书难登大雅之堂,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应该多读写经史子集。”
宓璃才不理会他:“我二姐说了,经史典籍的书不可缺,但怪力乱神的书也非同等闲。”
“能有什么不可缺?莫非跟你爹学了,要将这书拿出去卖假古董不成?”茗世不屑一顾,觉得叶璃撼树蚍蜉,全然不将这番狂瞽之说放在心上。
叶大富跟蔡诏总是暗地里较劲,孩子们自然也听亲爹的,不大看得起叶大富这个倒腾假古董的。
宓璃不搭理他,她收回目光,认认真真继续作画:“我还是第一次续书呢。”
“续书?呵,真当自己是什么文学大家了?还妄图青史留名不成?”茗书摇摇头,转而去给自己门外的亲爹端茶。
姨母无奈看看屋外的一儿一女,苦笑着端起了手里的茶杯。
“你是有什么苦衷么?”宓凤娘虽然放了妹妹进来,但自打她进来后脸色就不大好,这时候忽得开口。
鸾娘受宠若惊站起来回话:“我,我,不曾。”
“还说没苦衷?”宓凤娘手指点着送来的礼品,“茶叶潮了干结成块,红糖外封纸角都磨毛了,可见是旁人送给你你舍不得吃拿来送人的。”
鸾娘顺着她手指看过去,不安舔舔嘴唇,最后无奈笑:“瞒不过姐姐。”
“你素日最要面子,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不会拿旧礼来送人。”宓凤娘没好气,“说吧。”
“瞒不过姐姐,如今我家里生计大不如从前,眼看女儿又要定亲,还有大份嫁妆要置办,所以捉襟见肘……”鸾娘脸颊通红,但还是鼓起勇气道。
她家从前有宓家资产,还有蔡诏做小吏时的油水,家里日子很是蒸蒸日上,可自打出宗,宓凤娘抽走了宓家资产,鸾娘日子就不大好了:娘家的利息本金都要交,可他们这些年也花费了不少,因此蔡诏做官的积攒大部分去弥补了这空缺,留下的就不多了。
“所以你就去帮人抄写了?”宓凤娘硬邦邦问。
鸾娘不提防姐姐连这个都看了出来,顺着她的目光才看见自己的袖口沾染了墨迹,慌乱将袖口掖了掖:“夫君补贴家用,我识得几个字帮忙打下手,这样快些。”
“爹娘当年教导你识文断字哪里想到今日?”宓凤娘叹口气,递过去一张银票,“也罢,这张银票算我给外甥女添妆的。”
鸾娘接过银票,看清金额是十五两之后神色越发不安:“姐姐,这太多了些……我如今又是除了宗的……”
“不多。”宓凤娘不耐烦摆摆手,“不算逾矩,我算承嗣女,救济嫁出去的姐妹天经地义。就像叶大富也救济过他大姐。”除宗算除宗,骨肉亲情算骨肉亲情。
鸾娘犹豫了几瞬,将那银票从兜里掏出来又塞回去,最终还是咬咬牙下定决心:
“那多谢姐姐,这钱算我借姐姐的,等我日后发达了定然归还。”
“什么还不还的,你少来我跟前气我比什么都强。”宓凤娘没好气摆摆手。
送走了鸾娘,叶大富觑着妻子脸色,拿了一方糕去哄她:“尝尝,这是新出的八珍糕。”
八珍糕选用核桃、松子等多种坚果和糯米粉一起蒸熟,又甜又糯,原本是宓凤娘喜欢的零嘴,可这会她半点心思都无:
“如今看来银哥儿去入赘的田产也应当准备起来了。”
银哥儿入赘阮家仍旧不算轻省活计,入赘时银哥儿要写明自己的财产清单,阮家回帖时除了姓名之外也要写明自家奁产。
这是为了防止日后闹财产纠纷,属于大宋百姓的民间智慧。像先前姨父离开宓家时这单子就起到不少作用。
“孩子们已经大了,不如趁着这个由头分了家,你瞧着如何?”叶大富提议,“免得日后纠纷。”他可不想让自己两兄弟兄弟阋墙的事在儿女们身上重现。
原先家里没什么钱自然不用分,可如今二老在家里酒楼里有股份分红、还有乡下置办的田产产出、宓凤娘多次从贵人那里搂回来的钱财、她本身做媒收入、叶大富古董铺收入、再加上从鸾娘那里拿来的资产,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资财。
宓凤娘点点头:“我来理一理。”
索性将财产按照大类和小类分类,再分作六份,两口子留一份养老,剩下五份给孩子们。
分好后就唤来儿女们宣布这消息。
先是田土给每个儿女二十亩,宅舍呢是叶家、宓家村里老宅给孩子们每人分一间,宓家的山园给孩子们各自分一座。
家里的首饰、金银、珠翠、宝器、动用、帐幔等物也均分了五份。
“如今住着的宅子权属明晰就不用分了,再就是古董铺留着我和你爹百年后再分。”
儿女们都不在乎:“如今谁还指望这个啊。”家人都各有赚钱生财的路子,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还是分清楚好。”宓凤娘很严肃,言笑不苟,“就拿银哥儿来说,从前总将自己的俸禄都交给我,难道以后成亲了还这样?”
“娘!”银哥儿罕见的羞涩起来,面红颈赤,不许宓凤娘再说。
叶大富乐呵呵:“你们当初每天交的钱除了生活开支剩下都给你们各自攒了下来,这回也一并分了。”
原来爹娘原先要钱是给兄妹们都攒着。大家一时神态各异,若有感悟。
分了家产,银哥儿那一份自然写到奁产单子里,挑个吉利日子一并交给媒人。
宓凤娘为婚事忙前忙后:“说也奇怪,从前在家怨你们不成婚,如今猛不丁成了婚却让我心里空得慌。”
说着还记得看叶盏一眼:“第二场婚事只怕也来得快。”
裴昭来拜访那日之后第二天来提了亲,叶盏笑眯眯拒绝了,他也不恼,又提了一次。
玉姐儿赶紧打岔,掩口胡卢而笑:“谁能想到二哥哥第一个成婚呢!”将宓凤娘注意力转过去。
裴昭来了两次,可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家里也就她听叶盏讲过裴大人原话是会次次来提亲,为何两次又停了?
宓凤娘佯装无事出了门,心里却低估:说起来,这孩子怎得还不来提亲?
宓凤娘回忆,女儿一开始拒绝了裴昭不假,可最近看两人苗头似乎又要和好?
可裴昭提了几次亲再也没来过啊?
倘若是普通相熟还好,怕就怕裴昭记恨女儿拒亲,蓄意报复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