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盏点头应下,她一手转着包子边沿,一手飞快包起好几个褶。
玉姐儿很认真学习,她这些天跟叶盏虚心学艺,也学了点厨艺皮毛,因此包起包子来也是像模像样,算是叶盏的好帮手。
两姐妹一起很快就包了一百个小笼包,入笼上锅蒸上。
蒸笼下面锅里的水也不浪费,放入焯过水的牛骨和萝卜,炉灶里煨了山芋。
叶盏也是到了古代才知道,蒸食物太费炉灶柴火,老百姓过日子必然是舍不得耗柴,所以蒸菜算是年节大菜,而且蒸的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又煮又烘,定要将热量利用最大化。
说起这个,寻常百姓家里连煮热水都不煮,都去街上店铺里买,像上次她们去洗澡,那香水行的老板家里常年供着大灶烧水,除了开茶馆还兼卖热水,街坊邻居们需要了就去打一壶热水。
家里人习惯喝凉水,还是叶盏坚持,家里才养成喝热水的习惯。
锅中很快就冒起了雪白的蒸汽,叶璃好奇四下打量,被金哥儿提溜开:“小心烫。”这蒸汽可要比热水还要烫呢。
玉姐儿巴巴盼望着包子好,坐在灶前不住添柴拉风箱,惹得宓凤娘骂:“火太大小心烧穿了锅底。”
“那正好,给爹拿去卖钱。”玉姐儿一心想着包子,被骂了也不恼,笑嘻嘻开玩笑。
等她添了两回柴,这包子终于蒸好了。
笼屉一开,雾气立刻四散,将个灶屋笼罩得密密实实,像是大雾天,暖烘烘水汪汪的蒸汽贴在脸上,玉姐儿笑容更灿烂几分。
好容易等到包子上桌,叶家人早就迫不及待打量着包子。
牛肉包子外皮雪白,白白胖胖躺在箩筐里,似乎在招呼人“来尝尝!”
玉姐儿立刻回应,迅速拿起一个。可她很快就惊呼一声:“好烫!”
刚出炉的包子还冒着热气,烫得人手疼。
玉姐儿一边嘴凑过去往手上吹气一边左右手互换。可即便是这样仍旧没舍得拿开包子。
汁水饱满,汁水虽然不多,但混了好几种风味:芹菜的清新和胡萝卜的甜,再加上牛肉猪肉混合的肉汁,在蒸笼里混合煮熟后滋味复合,多种香气
馅料好足!虽然牛肉不多,但粉丝丰盈、胡萝卜丝甜软、芹菜爽口、猪肉肥香,这几种馅料混合着牛肉,鼓囊囊把个薄皮包子填充得胖胖胀胀。
叶盏加了点牛油,因此虽然炼过油了仍旧能让人满嘴流油。
宓凤娘看着包子咂吧了下嘴,却没拿包子,而是先拿起一个牛油烙饼。
酥软冒着热气的大饼,咬开后牛油香气四溢,一大口下去,
葱香混合着牛油,已经完全融入到饼里,到处都透着热气。
大饼本身麦香味十足,面饼本身一层又一层,越嚼越香!
叶盏笑眯眯给爹娘碗里各夹了一个包子:“今儿个先紧着包子吃,吃完再吃烙饼,这牛油烙饼可经放呢。”
两口子犟不过女儿,吃了包子,这下两人都满足得直叹气:真好吃啊!
牛肉的滋味比羊肉和猪肉都不同,质感要更粗粝,滋味也更雄厚,完全是不同风格。
连之前不忍心吃牛肉的叶大富也忍不住又拿了一个:“也多亏盏儿的手艺,才没枉费这头牛的性命。”
没人搭话,家里其他人连话都顾不上说,一个接一个吃牛肉包子。
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包子,肚子里那股子馋虫才消停,这时又有功夫看桌上其余的菜式。
汤是牛骨萝卜片汤,已经被煮成半透明的萝卜切片后又放回锅里,临出锅前放一点煮好的粉条、木耳、黄花菜,撒一层厚厚的芫荽香菜末,便能出锅端上桌。
桌上摆了两样小菜,一样是将菜园子里带着清香的黄瓜切下凉拌,一样是从缸里捞出来的腌酸菜。
脆生生、凉滋滋,正好都是下饭菜,中和牛油的腻。
吃一口牛油烙饼,就着“咔嚓咔嚓”的凉拌黄瓜,“吸溜”喝一大口牛肉粉丝汤溜溜缝。这日子,逍遥啊!
“皇帝老爷肯定吃的是纯牛肉馅大馒头,一盘几十个。吃到饱为止。”叶大富吃了十几个包子,满足拍拍肚子,不停打着嗝。
牛肉混猪肉的包子都这么香,那纯牛肉的包子该有多香?也只有皇帝老爷才配吃这么纯正的包子吧?
“你可别闹笑话,难道那肉馅馒头还是东宫娘娘亲自包的?”宓凤娘纠正丈夫错误,“长公主所用器皿都是纯金,贵人们哪里会吃那样粗鄙之物?”
她见多识广,当然不屑丈夫这种做派:“再说了,怎么能用戏文里的叫法呢?当今皇上皇后被唤作官家、圣人娘娘,可别说错了。”
“凭它是什么,现在都没我逍遥。”叶大富美滋滋哼着戏文,逍遥自在得很,深觉现在就是给他个皇帝,都不换。
多出来的包子被盛在篮子里,挂在灶房横梁上防老鼠,打算留着慢慢吃。
金哥儿开玩笑:“只怕老鼠还没吃,我家硕鼠先给吃了。是吧,玉姐儿?”
“嗯?”玉姐儿恋恋不舍收回盯着篮子的目光,“大哥,什么硕鼠?硕什么鼠?”
宓凤娘拿出一盘叫叶盏送去给赵小七家:“赵家老送笋肉馒头给我们,老是白吃人家的,这回我们也回赠牛肉馒头。”牛肉很稀罕,送人多有面子啊。也不枉白吃赵家这么多次馒头。
没想到玉姐儿抢先:“我去送!”赵小七不是口口声声心悦于她吗?正好可以从他手里多拿几个包子回来。
可让玉姐儿意外的是,她没遇上赵小七,赵夫人说儿子换了书院,离家去苦读了。
赵小七原本在附近的私塾,这回去了宜男桥附近的三学院,听说这座学院离着太学近,耳濡目染沾染些文气。
玉姐儿除了有点遗憾没拿到包子外没什么旁的感想。
不过赵夫人还给她抓了一把窝丝糖。
等回家后倒是叶盏发现了端倪,悄悄将姐姐拽到一边,小声问他:“上次你跟赵小七说话,是不是说他学业不精的话了?”
玉姐儿口里正含着一个窝丝糖,说话也含含糊糊,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道:“似乎……说了?我说他既没有生意又没有功名,自己还跟父母张口要钱呢,哪里就能谈情说爱了?”
说完后她后知后觉捂住嘴:“难道是这个原因……”
“多半是为了这个原因。”叶盏点点头。
赵家有商铺有大宅邸,赵小七读书是为了认识几个字方便看账打理生意,并不需要读出什么成果,压根儿不需要苦读。
年轻气盛的小男孩面子大过天,玉姐儿拒绝他时虽是无心,但也戳中了赵小七自尊心。
他肯定痛定思痛,跑去读书,想要读出个成果给心上人看。
玉姐儿一口窝丝糖差点噎住了自己:“那怎么办?他不会怀恨在心报复我吧?”
“应当不会。”叶盏摇摇头,“赵家人都和善,不像小肚鸡肠的。”
“也是。”玉姐儿听几句宽慰就雨过天晴,继续喜滋滋吃窝丝糖,“今儿赵夫人给我的窝丝糖正好是我最爱吃的,应当她家人没有记恨我。”
叶盏也拿了几个包子装盘:“有位老夫人给了打赏,我给她也装一盘,算是答谢人家。”
裴管事拿走鱼松肉松后,第二日又来店里居然给叶盏带了两匹尺头:“这是感谢您肉松鱼松的心意。”
他含含糊糊没说是他家主人,叶盏便仍旧装不知道。再看那尺头是街面上能买到的料子,花样却是年轻姑娘喜欢的,知道对方下了心思,便不再推辞收下了礼物。
如今这包子吃起来绵软,肉馅又全部剁碎不费牙,适合老年人,拿来送人正好。
处置完包子叶盏提起了正事:“爹,您有没有想过再定制一批防风炉来卖?”
“再卖?这……”叶大富迟疑犹豫,“我虽然也心动,可这好运气哪里有一而再再而三的?”
家人们不愿意。
“妹妹,这做生意有赔有赚,咱们这些不熟悉生意的人赚一笔已经是意外之喜,难道不应该及时收手吗?”金哥儿劝说。
他跟着公子哥们混在一起,自然耳濡目染学了不少生意经。
“就是啊,盏儿,要说做菜你懂,可是卖炉子可不一定。”宓凤娘虽然爱财,但也知道这种好运不可能再延续几次。
“我听客人们说,下半年要殿试,所以京城进来不少人,最近都会热闹。”叶盏不徐不疾,显得胸有成竹。
“现在正值三年一次的省试,礼部在各省贡院举行完考试后,各地的优胜者纷纷进京来等待参加参加殿试。”
本朝殿试没有黜落一说,只不过是排先后顺序,参加就能获得名次,殿试后也不用参加吏部考核,由皇帝直接授官。
因此进京赶考的学子们有不少精神松懈的,整日里游山玩水结交朋友,写诗作文拜访高官。
“这些人多了,游山玩水的人就多了。”
学子们想游山玩水留下一个雅名,做些诗文传颂文坛在士人心中留下文名,让高官们也知道自己的名号方便日后攀登仕途;
有女儿待字家中的想在别人榜下捉婿前寻觅个潜力股,便也带着女儿踏青;
爱好风雅的高门也开起了诗会、赏花会,四处发帖邀请学子中佼佼者,提早结个善缘。
玉姐儿也恍然大悟:“是啊,我听说京城附近的下松园、琼林苑这些园林简直挤爆了。最近来店里的客人都在谈论此事。”
“近来酒楼里公子哥们宴饮的外地人也多了几成。”金哥儿回忆起蛛丝马迹。
踏青喝茶的人多了,炉子需求就多。
何况叶大富的防风炉横空出世,简直大大迎合了市场需求。
野外踏青,不管是煮茶还是做饭都离不开火炉,要是烟熏火燎哪里还有风雅可言?
叶大富做的“防风炉”正好挡风档烟,将火苗乖乖约束在方寸天地,多余的火舌也不会蹿出来熏黑茶壶边沿。
“爹的炉子一定大有可为,必然不会赔本。”叶盏一锤定音,“我们还可以借着这股东风再赚一笔。”
“似乎不错啊……”叶大富和宓凤娘对视一眼,都很心动。
他们久居京城,当然知道每三年一次的殿试都能引得城里百货价格上涨,找宓凤娘说媒的人都能多许多。
“那我们第二批再续订多少呢?”叶大富问。
“找铁匠铺再订一百个。”叶盏很笃定,“全国每个州郡至少有一名学子赴京,再加上本地人家,这一百个也够了。”
“不用这么多吧?”宓凤娘慢慢琢磨,“我们先订十个,要有人预订,再慢慢找铁匠买,何必增加成本?”
叶盏还没顾上回答,金哥儿看明白了:“这防风炉太好做了,要是懂行的铁匠打量几下就能仿制一个出来。”
如今供不应求,自然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可一旦风靡开来肯定会引得城中铁匠纷纷仿造。
到时候他们再仿制也卖不了高价,而且铁匠为什么要接你的单子呢,人家自己做了卖不好吗?
叶家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好,就听盏儿的,这回做个一百个。”宓凤娘下定了决心。
“可是女儿……这成本……”叶大富犯起愁来,“我一共赚了三十二两银子,除去成本和买菜打酒花销,还剩下三十两。”
“再定一百个的话光是铁匠铺成本就要五十两银子。哪来这么多的本钱呢?不如我们就定三十两银子的货,六十个也足够了。”
家里倒是有积蓄,但那积蓄是留着给几个儿女嫁娶的钱款,决不能动。
“这钱我来出。”叶盏毫不犹豫,“如今店里周转得开。”
“那好。”叶大富下定决心,“你出二十两,若是有收益就按比给你分钱。”
于是叶家就这么又定制了一百个防风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