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果香的铺垫,羊肉的鲜美更加醇厚,
好像是在拼命将享受盛宴的时间拉长再拉长。
“匠心独运。”裴昭赞美了一句。
“那是自然。”玉姐儿也为妹妹自豪,“我妹妹做的菜自然是全天下第一的好吃。”
鸣蝉阵阵,风将槐树的花香送了过来,园子里一树高大的合欢从园里垂出枝条,粉红色缨子状花朵在柔软如羽般树叶间点缀,里头文会喧哗的人声从墙外飘进来,还能听到院子里头缥缈的音乐声。
三人吃完了饭,喝着茶水,安逸听着音乐声,倒有了一丝踏青的闲适。
“刚才妹妹说我们才是享受了满园风光。果然没说错。”玉姐儿笑眯眯开口。
裴昭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他没想到叶盏跟自己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里面名利场上看似繁花似锦却无人精心欣赏花开花谢,反倒是他们三人坐在园子边缘,能感受风感受树荫婆娑,裴昭笑着看院中随风摇摆的合欢树:“叶二姐说得是。”
或许是几人结伴,或许是美食太过精致,裴昭竟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等到侍女过来找叶盏结账时他自己都觉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愧是贵族仆从,侍女看了看裴昭,虽然奇怪但没开口讲话,只给叶盏递过去一个荷包:“你瞧瞧够不够。”
荷包里装了二十五个银子,叶盏清点了两遍后点点头:“没错。”
侍女又拿了两条锦帛给她:“这是捆扎在树上做假花的,现在没用了,给你拿回去裁衣服吧。”
叶盏道了谢,这种帛就算到了科技发达的现代一米也要一千块钱,在古代的确是好东西。
她拿了荷包批帛,道谢后便和两人离开。
侍女看着几人的身影,终于想起来了,跟小婢女奇道:“那位公子不就是今日请来的客人之一么?怎么会中途离席又跟厨娘在一处?”
怪不得她刚才看着这位客人总觉得脸熟呢,长得俊美的客人总会给人留下印象。
小婢女捂嘴笑:“姐姐是有名的聪慧人,怎么今儿个倒糊涂了?”还不是出来散酒看中了这位厨娘,所以有意攀谈。
侍女也笑:“原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位厨娘生得美貌又伶俐聪明,能被瞧中也是难免,只不过那位公子既是坐中客想必地位不低,又怎么屈尊纡贵去俯就厨娘?
“裴大人,您不去办事了吗?”叶盏看宴会已散,还当裴昭应当可以去办事了。
裴昭摇摇头:“不用了。”
叶盏想着也许是主人家这么冷遇他让他不高兴了,便识趣没有再提。
裴昭坐着马车来,叶盏和玉姐儿便也顺路坐了马车,玉姐儿还是第一次坐私家马车,很好奇,却也克制住了自己目光没有乱看。
反而是裴昭自己翻出储物格里的点心盒子请她吃:“这是家母留着让我办案时充饥用的。”
玉姐儿:掉进了米缸。
等到了炭场巷,裴昭放下两人,叶盏姐妹俩诚心诚意向他道谢:"多谢裴大人。"
这回姐妹俩一致觉得裴大人真是个和气的好人。
裴昭含笑点头,看着她们进了巷子回家这才放下车帘。
旁边大斧和鸣镝对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呢?
少爷好好来赴宴,明明是参加文会怎么就遇上了这厨娘?
这也就算了,最后他跟厨娘一路回了汴京,非但如此,还和气将她一路送进了家里。
跟着少爷这么多年,还没见少爷对哪个除了嫌疑犯的女子这么上心过。
难道……这个厨娘身后背负了大案?
联系到少爷在追查一对情侣殉情案,两位小厮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叶二姐可能是嫌疑人。
因此回到裴府被夫人叫去询问少爷最近有无什么中意的女子时,两个小厮异口同声:“没有。”
“我们少爷平日里最喜欢判案子,要不就是翻阅卷宗,哪里有什么旁的心思?”
大斧更是拍胸膛保证:“夫人放心,咱们昼夜跟着少爷,少爷有什么动静还能不知道?定是没有的。”
裴夫人点点头,她这回回娘家讨要主意,娘家人倒是给了她一张与她家门第相当的适龄闺秀名单,上面有各家闺秀的性情和家人情况。
裴夫人行动之前到底还是想问问儿子可有自己看中什么人,免得乱弹鸳鸯谱反而不美。
问过之后确定儿子没有旁的心思,裴夫人就安心回屋写信,将纸上的人家给丈夫提了一遍,问清楚可有政见不同或家里污糟的,打算先将这些人剔除掉,再慢慢寻访。
她写完信后又叹气,贴身婆子便问:“夫人何故叹息?”
“我常年随着老爷在外面,这汴京本地的人家竟然一点都不知,要不然也不会连个头绪都没有。”
婆子安慰她:“夫人莫急,好事多磨,说不定少爷的命定姻缘忽然就冒出来了也不一定。”
裴夫人被她逗笑了:“那就承你吉言。”
叶盏回家算账,这一趟成本有一半,算下来五十个食盒赚了二十五两。再加上额外打赏的半两碎银,有二十五两多一点。
也就是说家里几人一趟辛苦,叶盏和姐姐两人忙了两天,赚了二十五两银子。
玉姐儿高兴抱着钱袋子翻来覆去数:“咱家可是发达了,时不时就能赚一笔钱。”
宓凤娘如今倒有些好高骛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发一笔一百五十两银子的横财。”
上次那防风炉的好事可惜无法重演。
叶盏却开口问家人:“爹,娘,现在外面的地价如何?”
“就拿我们老家来作比,贫瘠的旱田二百文一亩,可以种植水的水田最肥沃的可到二两银子一亩。”叶大富回忆着,问女儿,“好好问这个作甚?”
“我想买田。”叶盏回答。
自己赚了二十五两银子,加上家里赚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百七十两银子,而且后续踏青食盒肯定还会源源不断赚一批钱。
如果能趁着这时机买一批田地,让它们放在那里钱生钱,也能加快致富速度。
女儿想买田?两口子惊讶对视,掩饰不住诧异。
第37章
“如今我们家老家还有什么亲戚故旧么?可以跟他们先打听一下?”叶盏想着先打听一下家乡情况。
毕竟依照《乡土中国》的理论,在农业社会买田置地这样的大事寻了本地土著帮忙才是最好的办法。
谁知宓凤娘和叶大富两口子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半天才给女儿说了家里的往事。
叶家祖祖辈辈生活在汴京郊区的雍丘县,爷爷奶奶生了一女两男:大福、大富、大官。
大福姑母嫁到了县城上的榨油坊,日子早年滋润,后来丈夫另娶了小,对方生儿育女,她无出,日子便艰难起来。
叶大富像父亲,生得身高体阔、仪表周正,叶大官像母亲,矮了半头、畏畏缩缩;叶大富娶了门当户对的地主女儿,叶大官因为长相有瑕疵气质太弱没人看得上,只能退而求其次娶了佃户的女儿。
明明是两兄弟,两人却脾气长相迥异。
叶大官打小就秉性不好,
譬如一碗肉面一碗菜面,他想吃肉面偏不明说,先是把肉面藏起来,把菜面递给自己大哥,叶大富问一句:“我想吃肉。”,叶大官便絮絮叨叨说好久吃菜面的好处,想劝大哥去吃肉面。
眼见着叶大富开始吃菜面了,才将肉面从暗处端出来。
小时候这么做还觉得可爱,可年近三四十他都是这个做派,一副上不得台盘的算计劲儿。
等两人成亲后两家院子住着矛盾就更多了:宓凤娘爱说爱笑长得漂亮,在村里好评很高,叶大官媳妇任月心则嘴笨又心眼坏,在村里不受欢迎。
大房生男生女热热闹闹,村里有人家还特意来宓凤娘打听生孩子秘诀,任月心成婚几年才生了个儿子,偏不如大房孩子聪明伶俐。
于是即使大房什么都没做,都被二房视为眼中刺。
叶大官因为长得像母亲所以得了母亲的偏爱,常常叶大富指责弟弟做得不对时,叶老太太都睁眼说瞎话向着小儿子。
叶老爷子只顾着种地攒金元宝不管儿子教育,叶老太太又一味偏向小儿子,于是叶大官成功被养偏了,叶大富也成功跟父母离了心。
听到这里叶盏想:怪不得爹对子女不管男女都一碗水端平,看来是在修复自己的童年创伤。
叶盏听完后总结,如果亲爹是小农狡猾的话,那叶大官就是蔫坏。
看着不声不响不说话,可做出的事都能给人设个陷阱。
好比他把梯子用坏了,不修也就罢了,好歹提醒一下家人,偏偏他不吱声,仍旧往家里一放,叶大富不知情,上墙修瓦时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这时叶大官才惊讶说:“大哥不知道吗?梯子坏了。”
叶大富责问他,他却无辜说自己只是忘了提醒大哥。
原先是拿梯子坑人,后来长大后拿大事坑人。
叶盏丢了,身边人开始劝叶大富夫妻往前看。
“现在嫁闺女嫁妆可贵了,好多人家生下就得淹死,你家闺女倒是个报恩的,主动走丢了,省了你们手上背罪孽。”
“别说丢了个女伢,就是丢个男孩隔年也能再生一个,你家这么多孩子怕什么?”
“挨饿荒年还有吃孩子的,你们找了几个月已经尽够本分了。”
在一群不正常的人群中,正常也变成了不正常。
在不正常的世界,正常是罪过。
这些劝叶大富的人里面就有叶家爷爷奶奶、叶大官等人。
偏偏叶大富和宓凤娘都是儿女心极重的人,不管旁人说什么,自己一门心思就要找女儿。
在几次阻拦无果后,叶大官便嚷嚷着分家,索性将家产分了两分。
叶大富夫妻倒觉得这很合理,没必要拉着二弟一家为自己找女儿出钱,因此分家没有影响他们对二弟的感情。
奈何二房对他们没有什么感情,撺掇叶家老两口住到小儿子家里去,榨干了他们留着养老的金钱田地后又把老人赶到了老大家里。
叶大富在外地找孩子,宓凤娘在家照看田地赡养公婆,给公婆接连送了终后二房居然又在葬礼上跳出来,指责宓凤娘不孝顺伺候公婆不尽心才害得老人去世。
他们闹这一场的目的是想独吞葬礼上的随礼礼金。
还是族长站出来说了公道话才两家平分。
二房越发嫉恨大房。
遇上官府修渠,民间有意向的人家可以出一份钱让水渠往自己家绕绕,许多地主家都愿意,毕竟便于以后灌溉,是桩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