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温斯顿又回头看一眼埃洛伊斯的脸色,只见她照常用餐,一点指示也没有。
回过头,温斯顿选择对眼前这位十分慈爱的妇人实话实说,他告诉特莉,他父亲做银行生意,父亲去世后由他来做这份工作,曾经有过一个妹妹,现在身边只剩母亲……
对于温斯顿接人待物的能力,埃洛伊斯十分放心。
他读过书,有礼教不说,还见过世面,大方温驯。能打理的好生意,头脑聪明。
体面,干净。
实在是个实用的花瓶,无论带他见什么人,他都可以自己解决任何问题,不过五分钟,便与她的家人化解了刚见面带来的尴尬处境。
她静静观察温斯顿的一举一动,又将好吃好喝的东西往嘴里塞。
作为一个商人,温斯顿也将交流的效率看的很重。
他一开始仅仅随着长辈的询问而回答问题,后又引申出日常闲事,三言两语将埃洛伊斯身边所有亲人目前的境况了解了一通。
有了解之后,他开始自然地用语言拉进距离,表现得通情达理。
就连知道他身份并不只是一个单单普通银行商人的露易丝都一时间恍惚,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要命的把柄在埃洛伊斯手里。
温斯顿又顺着势头,确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闻言,埃洛伊斯看过来,心想她可没有这个意思。
二人目光交错。
但温斯顿似乎在报复她的不商量,故意为之,拿捏长辈的心思,与特莉说要邀请她与自己的母亲见面。
闻言,舅妈当然是一万个满意,将他看的很顺眼。
埃洛伊斯看出他的那点心思,没有当即说什么。
在这段日子里,他与埃洛伊斯隔三差五的通信,从来都只关于她的工作。
有的时候他都十分恍惚,以为她并不打算加深一点关系,但今天忽然的安排,打乱了他所有的预计,温斯顿不愿意再患得患失。
既然她忙的没有时间来填充过程,那么只能他来主动。
特莉将这位年轻小伙了解了一通,实话说,刚进门见到第一面起初还有些迟疑,害怕埃洛伊斯会遇到贪她钱财的骗子。
在纽约,许多富有的女人都会在社交场上着落魄贵族小伙子的道,特莉知道露易丝的旅店里就住着许多这样的青年,他们看起来都是那么一表人才。
但了解过后,特莉暂时将心放下,因为可能被骗财的人应该不是埃洛伊斯。
只要她不去把别人骗的倾家荡产就好。
酒足饭饱后,埃洛伊斯又将家里人安排上马车先回家,她言说自己还有事要回裁缝店,留了下来,回过头,朝廊下温斯顿驻足的方向走。
他靠在廊柱边,跟随他来的马车就靠在路边,附近的行人忙着看路避免滑倒,不会四处打量,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埃洛伊斯伸出手,摊开手掌,温斯顿低头,可以看见有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从身后的精致餐厅里透出光线,在这种天气里还是不够明亮,他的目光顺着手掌往上挪,看见埃洛伊斯的嘴角轻轻弯起来,目光睨着,有些戏谑。
皮草细微的绒毛蹭着两腮,她张嘴,将手掌上的雪花吹走,往附近两着光的地方指了指。
“你记得那儿吗?”
温斯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一家开在地下室的酒馆,就在这餐厅的斜对面。
“我要是说不记得,你会怎么样?”温斯顿眯眼,朝后仰了仰,避让半步,给此时正向前迈步的人留出空间。
“当然是再把你灌醉了带走,既然你记得,那就不能这么干了,送我回裁缝店吧,我还有事。”
埃洛伊斯摆摆手,从他面前擦过,朝台阶下迈步。
温斯顿不由自主地迈动步伐跟着她,他伸出胳膊由她来抓住,避免踩到冰面滑倒。
“那你就当我不记得。”
他低声道。
埃洛伊斯拉扯着一截衣袖,踩着脚踏往车厢内钻,她坐好了,又侧脸,朝他挑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
温斯顿将门关好,与马车夫吩咐两句,他躲闪着目光,在车轮开始向前滑动时,才抿唇。
“我什么也没说。”
“是吗?好吧,这有卷烟吗?”
“没有,我没有瘾。”所以,他的车上也没有这个东西。
埃洛伊斯点头,“算了,到了之后叫醒我。”
“需要帮助吗?”
温斯顿看见她靠着车壁,有些疲倦地闭着眼,并没有睡着,似乎在思索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
她的身上永远有股不容易察觉的燥意,但或许因为刚才和谐的饭局,将这种感觉冲淡了一些,她确实在靠着与人的接触来缓解对前途的不确定。
“你帮不了我,不过倒是可以陪我一夜。”她闭着眼冷笑。
他知道,服装秀已经进行到了舞台搭建的环结,很快就要进行最后的排练,包括她的百货商场,有了十分明显的进度,这些需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
她每天都在连轴转,不停的活动,修改计划。
今天能带着家人与他见面,便意味着她依旧在给自己施加压力,如果每件事情她都能做到万无一失,那么庞大的公司顺利运作起来,她未来就能有很闲适的时间与心情继续与他来往。
如果不能,她恐怕就要暂时把他放一放,继续去解决那些问题。
作为被眷顾者,似乎除了等待之外别无他法。
二人都十分清楚,在埃洛伊斯的生活当中,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感情上,她的人生只会留给这一部分的空间。
剩下的那些空余,她要用来掌控自己创造的世界。
可他不想继续等待,缓慢地呼吸,手指触碰到她的指尖。
粗粝的触感温热浸染,埃洛伊斯低头睁眼,看见温斯顿将手上印着家族徽章的戒指从指间取了下来,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虽然松松垮垮,但泛着金属光泽,这是一种象征。
他紧紧的攥着手臂,腰身,带动着她稍微腾空,身下的垫子忽然变成了膝盖,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埃洛伊斯差点感到眩晕,但见惯了大场面的她还能稳住,手掌撑在他的胸口。
温斯顿压低头颅,鼻尖朝她脸颊的方向靠近,手掌覆盖着毛茸茸的外衣:“我可以一直陪你。”
好不容易挣脱的束缚,又被抓住,最终放弃抵抗,抬起下巴,漫长的时间过去,她意识涣散地靠在胸口,抬手擦了擦嘴唇,重新呼吸:
“你要这么陪的话我什么事也干不了。”
……
第137章
车轮的噪音几乎要淹没了她的声音, 但温斯顿还是很敏锐的听见了,他松开手指,上移抚上后颈, 下巴蹭着头顶, 听见一阵细微的喘气。
“你可以拒绝。”他无声地笑。
闻言,埃洛伊斯有些恼羞成怒, 她将手指上套的戒指取下来, 举到他眼皮子底下,又撑开距离。
“它现在不在我手上,再继续就是不道德的。”
她将戒指塞进他胸口的衣袋里, 指腹在那丝滑的布料上停留片刻,随后, 隔着昏暗的光线, 她能感受到迎面而来不平稳的呼吸,他的脸因为她的话语而泛起酡红。
温斯顿不说话,他对自己的道德底线不做评价。
马车上一秒刚刚停下, 埃洛伊斯立刻起身钻出来,寒风迎面,驱散了她身上高密度包裹着的油墨的味道。
她回头, 手掌按着车门, 气呼呼的。
“从现在开始,除非我找你, 否则你不能出现在我面前,除非我对你动手动脚,否则你不能对我这么做, 听到了没有?”
车里,腿上的重量消失, 他开始下意识回忆刚刚那种浅尝辄止的知觉,抬头望出去对上视线,尝试理解她说的话。
他眨眼,意思是自己得像一个仆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可能的,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埃洛伊斯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即便装也要装出来。
“那好吧。”
…
圣诞节即将到来,埃洛伊斯忙碌在最后的筹备工作中,在雪榈饭店开始搭服装秀场地之前,齐聚纽约名流的演讲会之后,这里还要举办一场舞会。
本杰明夫人与博朗特夫人的穿着,成为了报纸上的焦点。
“…那博朗特夫人,舞会上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艳冠群芳是什么好事情,连自己用的裁缝是哪国人都不知道。”
范妮捂着嘴偷笑,她翻动手上的报纸,大批评论家都攻讦博朗特夫人或有通敌的嫌疑,说她穿着奢侈。
又道本杰明夫人,低调大方,身上的衣着用料皆产自本土,在经济通缩的时代,更能得到普通民众与工商阶级的好感,至少,纽约的纺织商们都纷纷下场参与讨伐对只用外国货的贵妇夫人。
上流社会,不缺钱权,就把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
埃洛伊斯将裁缝店里制作好的秀款礼服全部蒙进盖布里。
旁边巴顿正在汇报秀场搭建的进度。
“其他礼服和道具都陆续被送到了雪榈饭店留出来的储藏室,我们和小本杰明先生特意雇佣了人手在那里全天看守。”
埃洛伊斯仰着头坐在办公桌后闭目思考。
“商场那边呢?”
巴顿又打开记事簿:“木匠那里已经结算完毕了,货柜正在组装,等新砌好的墙面干透之后,就可以开始装饰了。”
“服装秀的请帖送出去之后,有许多宾客都回帖来邀请你参加舞会,按照老规矩,我们都替你回绝了。”
“但是,今早本杰明夫人差人送口信来,要请你去一趟庄园参加她的私人宴会。”
“什么时间?”埃洛伊斯估摸着,应该是要商量乔约翰他们订婚仪式的事,再加上目前的外头情况,本杰明夫人要请她,不出预料。
“明晚。”巴顿答。
埃洛伊斯点头。
…
这次是小型聚会,只邀请了亲近的那一圈人,宾客不过二三十,都是与本杰明夫妇关系亲近的人。
埃洛伊斯来的早,与娜莎一起在餐厅附近的横厅参观一些搬运不走的雕塑和大幅油画。
天还没有黑透,路灯照亮了覆盖着冰雪的花园,附近花房里那些由人工呵护的花朵依旧盛开,横厅里的贵妇三三两两说话,时不时来与她们闲聊。
其中大多数人,都收到了埃洛伊斯的邀请函,她们也都打算赴邀,对此还颇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