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陈娘子眼中露出嫌弃,这男人愈发不中用,心眼还小得跟针似的,实在不想在屋里继续待着。
她出来院子里透气,手捏着手绢扇着风,眼睛余光往许家瞥一眼。
看到了在院子里站着的许黟和何娘子。
许黟似有所感地回头,与她的视线对上。
陈娘子先露出一抹笑地走过来寒暄。她在石井巷里人缘比陈账房的好,何娘子素日在家中绣花,对上她同样客客气气。
聊了两句,陈娘子听到许黟制了可以治腹痛的药丸,连忙问可不可以给陈账房吃。
她叹气地对两人说:“都吃几天药了,可还是不见好,我都觉得孙大夫开的药方不对症,想找别的大夫再看看。”
许黟听到一半,抬起眼皮看陈娘子。
他说:“消食丸对陈账房的病情无效,还是去看大夫比较好。”
“我晓得……”陈娘子心里微沉,她听出许黟话里意思了,他不想给陈二旺诊治。
陈娘子闭了闭眼,为了陈二旺,她总要抓住这个机会的,不能让他继续瘫在家里花钱受罪了。而且,她能看得出来,许黟是有真本事的,靠“望”就诊断出来陈二旺有疾,不由她不信。
“黟哥儿,我记得你如今也是大夫了,可否请你出诊?”
许黟仍然不卑不亢的看着她:“陈娘子,盐亭县有很多大夫。”
陈娘子咬唇:“我晓得,可孙大夫他……”
许黟:“孙大夫不行,还有陈大夫。”
陈娘子沉默。
许黟说的陈大夫自然是妙手馆的陈大夫了。孙世童看不准的病,他不至于诊看不出来。
只是他的诊金贵,陈账房痛成那模样,想要去医馆是不能了,还要请陈大夫出诊。
那可是连盐亭县有钱人家都难以请得动的老大夫,陈娘子干笑一声。
上次陈账房过来找许黟的麻烦,闹得石井巷人尽皆知。何娘子自然也是知道的,她算是明白陈娘子为何反复说陈账房的病情了,敢情是想让许黟去他家里看病。
她不做声地看着许黟若有所思,想着许黟会不会答应。
陈娘子没放弃,又低声地请许黟出诊,无论出多少诊金,她都是愿意的。
许黟:……
他说道:“等会我还要去西街,恐怕是没有时间给陈账房看诊,不如陈娘子还是去请陈大夫吧,有他出诊,定能药到病除。”
陈娘子当即红了眼眶:“黟哥儿是在怨账房的当日说的那些话吗?我让他来向黟哥儿道歉,他嘴巴坏了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我回去就骂他,打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许黟面露难色:“我没有在生气。”
他只是觉得,陈账房拖了好几天,让有经验的老大夫看更妥当。
这似乎让陈娘子误会了。
第14章
陈娘子面带苦涩地问:“黟哥儿是没把握治好吗?”
“我学医时间还短,若因为我耽误陈账房的病情,那可就不好了。”许黟没有倨傲,别说是他,他的父母行医几十年,都不会跟病患承诺,保证药到病除。
像陈账房的病,想治好也是可以的,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需要吃些苦头。只是放在北宋,很容易一不小心就病死了。
对于陈账房的人品,许黟不是很信任。
于是他推荐了在他看来,算是医术不错的陈大夫。陈大夫不是孙世童之类,孙世童的医术一斤半两,简单地小病给他治还好,麻烦的、病症过多的疾病就不行了,他容易诊断错。
许黟都如此说了,陈娘子还能说什么,万般情绪都化成了无奈。
待陈娘子离开,何娘子看着隔壁关上的门,轻声道:“黟哥儿你不答应是对的,陈娘子是好,但陈账房这个人……”,何娘子不好在背后说人坏话,可到底没忍住,“上次听陈账房说你不读书以后不科考,话里的意思坏得很,不是个好的。”
……说到这事,难免又将话题回到吐槽人上。
时候不早,许黟还要去西街,没跟何娘子多聊,揣着分装好包在黄麻纸里的消食丸,来到西街热热闹闹的市井。
与何娘子所说一样,今日的西街格外的热闹。吆喝的小贩,挑着货担走动的货郎,各色商铺、饭店、茶楼,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
“好吃的肉包子嘞~三文钱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嘞~”
“买花喽——富贵牡丹——黄华菊——”
“炸丸子~炸豆腐~炸丸子……”
许黟默不作声地细细打量周围,制药丸是一时兴起,也是为了以后做打算。现在药丸是做好了,人也来到西街,他突然有点犯难。
这药丸……该往哪里卖?
许黟不懂盐亭县的摆摊规则,是都可以这样摆的吗,要不要交钱,或者是去牙行里找牙人,联系商行签个条子?许黟轻叹气,他该问问何娘子的,她应该能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何娘子都没提过要办什么手续,那应该是不用?
许黟眼珠子转动,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处小摊上。守着摊子的是个自带笑眼的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干净的棉布短褐。
“小官人,我家的甜果子可好吃了,都是用好的糖腌渍出来的,脆甜可口,价钱还便宜,可要来一份?”
“来一份。”
他摊位上卖的甜果子,是腌渍好的青梅干,半干的程度,上面挂着一层糖霜,闻着有股很甜的青梅香味。
见年轻人把他要的青梅干包好,许黟掏出钱来给他,随便问道:“你在这里摆摊,生意可好?”
年轻人笑说:“还好的嘞,西街人多,有钱人也多哩,都爱吃甜果子。”
不仅是甜果子,各种甜食饮子都有不少富贵人家差遣女使、婆子出来买。
许黟露出好奇:“在这摆摊可要收银子?”
年轻人闻言一愣,又看许黟穿着长衫,戴头巾,不疑有他地回答:“以前是不用的,只是这两年来有人接管,说是想要出摊,就得每天交十文钱,若不然可就麻烦了,砸摊子都是小的。”
许黟皱眉:“衙门不管?”
“管不了,那群人背后可是有大人物的。”年轻人面露戚戚,不敢再继续说了。
许黟没再问,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在西街摆摊可以,就是要每天交十文钱,不多,但许黟不想给对方送钱。
背后有人,要么是在替富贵人家办事,要么就是有红道的人在背后撑腰,这里面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许黟不打算去探究。
一是麻烦,二是他解决不了这个麻烦。
许黟又在市井里晃悠一阵,没多久,他进入西街的一家医馆。
厅堂里的学徒在给一个病患包扎伤口,见到有新的人进来,询问是要看病还是买药。
“卖药。”许黟说。
那学徒兴致不高:“想卖什么?”
许黟问:“消食丸收吗?是我自己制的。”
“啊?”学徒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来的人那一本正经的脸色,就知道对方没开玩笑,他乐出声,说道,“这位小郎君好会开玩笑,我们这是医馆,不是什么杂七杂八的杂货店,不收不明来历的药丸。”
“别说是制的药丸,哪怕是新鲜采摘的药材,我们收的话还得掂量着看,品质不好的,可都不要哩。再说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有缺制药的大夫吗!”
是这个道理,许黟在走进这家医馆便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
许黟想了想说:“我制的消食丸配方不同,比原来常用的消食方子疗效更好,方便携带服用。”
学徒不耐烦地挥手:“不要,不要。”
许黟:“……”看来这种快捷的方法行不通。
这家医馆不收,其他医馆应该是不收的。
许黟行了礼,没打算继续盘旋,大不了他就留着,推销给南街的住户们,总有人需要。
而许黟刚要离开,恰好在这时听到熟悉的说话声。
是邢岳森。
邢岳森从诊堂里走出来,里面坐堂的大夫跟着出来与他说话。
许黟顿住脚步,听出邢岳森是过来医馆开药的。那大夫与他说话的语气颇好,听得出来对邢岳森相当客气。
“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学徒给病人包扎好,见那少年郎还不走,驱逐道,“你待着也没有用,我们不收这些来历不明的药物。”
许黟:…………
学徒的声音有点大,把其他人的目光引过来。
邢岳森转过身,平静从容的脸色露出惊讶,而后快步地朝着被催赶的人走去。
被忽略的大夫顿住,跟着上前去查看情况。
“黟哥儿,竟在这里看到你。”邢岳森有自来熟的潜质,这么多天没见,突然看到许黟,一丝生疏的感觉都没有,“我上次旬假去找你,可惜你不在家。本打算过两天旬假再去找你的。”
许黟颔首,有点意外:“刑兄来找我了?”
邢岳森:“对呀,等了两刻钟没等到你回来,我才离开的。”
许黟不好意思地露出笑:“晴天的话,白日我会去山里,得天快黑才会回来。”
邢岳森了然,点了点头地说:“原来是这样,看来下次我去找你得先跟你说。”
大夫走过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皱着眉地问那个赶人的学徒:“出了什么事,怎么在医馆里吵闹?”
学徒慌慌张张地说:“这位小郎君是来卖药丸的,我说医馆不收,他还不走,才出声让他离开的……”
邢岳森挑眉:“黟哥儿是制了什么好药丸?”
许黟摆手:“就普通的消食丸,治积食、腹痛腹胀……这些病症,本是想着有没有医馆收,不收的话就另外做打算。”
邢岳森听到消食丸这名字,眼底划过惊喜,这可不就是缘分,他正领了刑父交代他的任务,给家族里采买家里常备的药材,许黟就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他便开口说道:“黟哥儿,我正需要采买药材呢,这消食丸是个好东西,都卖给我可好?”
许黟顿了顿:“我手头里的消食丸有几十颗,你若是都要的话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邢岳森连忙道,“家里人多,几十颗消食丸一分,每一房都分不到几颗呢。再说了,近来气候不稳,容易饭后积食不好消化,黟哥儿你这消食丸算是解燃眉之急。”
许黟愣住,是哦,他穿成孤儿,不代表别人家人口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