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韬乐呵呵地说道:“不用,郎君免我几日差事,我正闲得很,不若让我陪你四处逛逛?”
话都如此说了,许黟哪有不同意的,他和韩韬并肩出来偏门,外面候着一辆驴车。
进入车厢,许黟道:“我要先去一趟邸店。”
“你要给那几位小郎君们寄信,当时我记得那位陶郎君说,让你把信送到他家在阴平开的分号不就成?”韩韬当时就在场,还记得那些话。
许黟道:“我没收信物。”
韩韬嘴角微抽,要是收那信物,如今还能多省几十个钱。
许黟却不在意,说道:“去邸店就好,一样是送信,几日就能到。”
车把式载着他们出来阴平县的县城,往官道行驶了几里地,不一会儿,他们就停在一座两层楼高的邸店。
进去后,只需要付相对应的银钱,就可以将信送出去。
出来一趟,总不可能只为了寄信。
等重新回到车厢中,许黟就让韩韬,带他回县城逛一圈。
韩韬虽然是随从,算起来就是一介仆人,但他跟着的人是韩县令,阴平县最大的官。
韩县令上任以来所行之事,都是雷厉风行,县城中原本的贪吏都怕被查,多次贿赂韩韬。被韩韬报到韩县令那里,那些贪吏的下场是不好,可他却因此,熟悉了阴平县很多地方。
他很快就带着许黟来到一座茶楼。
“这茶楼,就是陶家的。”韩韬对着许黟眨了眨眼。
他用眼神意会道:“陶家的生意经挺好,连郎君都夸奖过。”
许黟听到这话,来了兴致:“是有什么说法吗?”
韩韬想着郎君也没说这个不能说出去,就没隐瞒的告诉了许黟:“郎君这一路过来,经过好几个府城,十几个县城,这些府城中,都有陶家的分号,你说陶家生意做得如此大,这背后的掌家人,可不厉害?”
况且,陶家虽是商贾,在当地里也是大户地主,家中的财产田地,数不胜数。
许黟微微吃惊,没想到韩县令来上任,沿途竟是一直在摸底。难怪刚上任不久,就能抓拿下不少贪污受贿的吏役。
两人在茶楼中,点了一壶春茶。
春茶的茶香雅人,茶汤清亮,入口微苦微甘。
茶保想为许黟他们添点缀的佐料,许黟摇头拒绝了,但看韩韬,已经在清亮的茶汤里,加入了不少东西,有山楂片、红枣、芝麻和桃花瓣等。
再看韩韬,他拿着汤匙,心满意足的舀着吃到嘴里,露出一脸享受的模样。
许黟:“……”
他们在外消遣半日,便坐着驴车回到韩府。
刚回到府中,江娘子的贴身丫鬟巧竹就来请许黟过去诊平安脉。
许黟二话不说,直接背上药箱就跟着她过去。
巧竹在前面带路,小声的说着话:“郎君去衙门上值去了,张管事不在家,府里就只有太太在,太太说,今日诊脉,就在院子里。院子里花开得好,还能吃些果子聊天。”
这话,都是江娘子吩咐她说的。
她一个贴身丫鬟,自不敢多言,若不是江娘子吩咐,此时怕是跟一只鹌鹑似的。
许黟承江娘子的情,便道:“多谢姑娘提点。”
不多时,许黟就来到昨日见面的屋子外面,偌大的院子里,放着一张小榻,江娘子坐在上头,腹部盖着一张绣着花鸟山水的织锦长巾。
江娘子的身侧,站立着一位给她捏肩的婆子,婆子的手很稳,她一面为江娘子捏着肩膀,一面抬眼去看过来的许黟。
许黟也见到她长着张长脸,鹰钩鼻,四十岁左右,看着不太好说话。
他收回视线,此时,江娘子回头看向他,朝着他说道:“许大夫,又劳烦你了。”
“江娘子,今日是哪里不适?”许黟放下药箱,直接进入主题。
江娘子昨夜与郎君刚诉说完心事,又服用了药汤,今日起来,已感觉良好。照镜子时,都觉得她脸色好了不少,有了一丝血色。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想让许黟瞧下。
许黟听完她说的症状,问道:“食欲如何?”
“太太早食,食了半碗红豆粟粥便吃不下别的了。”旁边的姚妈妈替江娘子回答。
江娘子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拿着帕子点着鼻尖处,轻声道:“我心里有事,就食不下了。”
姚妈妈道:“娘子,你如今要临盆了,若是吃睡都不好,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江娘子闻言,本好不容易气色些的脸色,又白回去了。
许黟道:“食欲不好的话,我等会给江娘子开一药膳方子,你让府中的厨娘做成糕点,每日食两块,可以健脾和胃、安神定志。”
“娘子有孕在身,药膳能随便吃?”江娘子还没发话,姚妈妈先不乐意了。
她昨日没有当差,但听府里其他丫头说了,说昨日郎君请回来一个年轻的大夫给太太诊平安脉,不仅如此,还在府中的客人房里住下了。
能得郎君如此待遇,不由让姚妈妈好奇,但今日看到人,姚妈妈心里便想着,郎君和太太会不会被此人给骗了。
江娘子冷下来脸,不悦道:“姚妈妈,我信得过许大夫,你休要多说了。”
姚妈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见娘子脸色不好,只能是把话咽回去。
“是,娘子。”
江娘子有些乏累,她挥挥手,让姚妈妈先下去,叫巧竹留下。
说到底,江娘子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龄,放在现代,还是个刚上大学不久的学生。
她郁闷的向许黟吐槽:“跟着郎君来到阴平县上任,府里的陪房妈妈都没有跟着我来,如今想要用人,却找不到合适的。”
许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回道:“若是江娘子缺人手,可以叫原来的陪房妈妈过来。”
“只能等孩子生下来了。”江娘子摸着肚子,轻叹了一口气。
叹气完,江娘子重新露出笑意,问许黟说道:“可还记得我那胞弟?”
许黟不确定说:“江小官人?”
“是他。”江娘子展颜,看得出来,她跟胞弟的关系亲密,“他如今还没有官职在身,可以四处去,听闻我临盆将近,说要过来看我。”
许黟微微一笑,眼里多出艳羡。
“他说想见见你,上回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谢你,此次又多亏你能来,要不然,我的心都不能定下。”江娘子真挚道。
自那事未曾说开前,她对府里的人,都不甚信任。但许黟说的话,她却说不来的相信。
她觉得这个年轻的大夫不会骗她,也不会害她。
许黟不知她心里所想,他道:“江娘子,你客气了。”
两人聊了几句关于腹中胎儿的问题,许黟便要给她写茯苓糕的配方。
他把里面一些不合适的药材做了删减,只留下茯苓、山药和莲子,以及用到的糯米和糖。
写完,江娘子就让巧竹把方子拿到灶房,给掌勺的苟婆子。
“许大夫,你有婚配了吗?”不知为何,江娘子想到此处。
许黟心里咯噔一下,瞪大眼睛:“江娘子,怎么如此问?”
江娘子捂着嘴笑说:“没什么,我见你年纪只比我小一两岁的样子,要是没有婚配在身,我这儿倒是有几家好姑娘的人选。”
许黟:“……!”
这问题,很吓人啊。
他急忙起身,行礼道:“江娘子,且勿开在下的玩笑。”
江娘子轻咳两声,没再打趣他:“不说这事。郎君都告诉我了,说要找一名大夫助你,但这大夫不好找,恐怕要耽误几日。”
许黟皱起眉:“要越快越好。”
如今这月份,随时都有可能坐草生产,要是到时还没把胎位纠正回来,很容易引起难产。
他不敢在江娘子面前直白说出来,江娘子却也知道其中缘故,她也担忧着。
……
从东厢房院子外回来,许黟在韩韬那里,听到张管事今日出门,其实是去找大夫去了。
许黟想了想,自言自语的嘀咕:“要是经验丰富的稳婆呢?”
韩韬没有听清,狐疑的问他:“什么稳婆?”
“你家郎君,可是已经找好接生的稳婆了?”许黟越说,眼睛越来越亮起来,这时候,可不要小瞧了那些接生的稳婆。
经验老到的稳婆,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她们接生得多了,对于胎位对生产的影响,甚至比寻常的大夫还要清楚和明白。
要是遇到胎位不正的孕妇,有些手段高超的稳婆,还能直接正胎回来。甚至于,发展到如今,一部分稳婆是懂得药理的,能给孕妇看病开药,还会顺带卖妇科药。
在这个时代,稳婆不仅是接生婆,还已经形成了一道完整的规模。
即太医局设有产科和产科教授,不仅单独培养优秀的产科医学生,民间里,优秀的稳婆或许会被请去宫廷里当差,做产科医官。[注1]
许黟想到此处,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想法了。
他连忙拉着韩韬,说道:“你去请示你家郎君,问他,我想见一下稳婆。”
韩韬还在状态外,听得许黟要见稳婆,下意识回答:“好,我现在就去找郎君。”
“不,不急。”许黟突然又把他拉住,“你先听我说完。”
许黟把自己的想法分析给韩韬听,让他转述给韩县令。
韩韬听后,也很激动:“郎君给娘子请的稳婆,是阴平县最好的。”
许黟放心下来:“嗯,你去吧。”
此事要尽早确定,韩韬没迟疑,很快就出府去了衙门。
第二天,许黟就见到那位稳婆了。
他开始时,并没有直接提出来正胎一事,而是问了稳婆其他接生的问题。
这位稳婆不愧是阴平县最好的,她对于许黟问的生育门诸多注意事项,都能一一清楚回答。
可见其老城历练又精明,对上许黟,丝毫不怕。
而许黟不知,这黄稳婆在听到许黟的诸多问题后,心里暗暗惊诧,这年轻的大夫,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生育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