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十文钱。你要吗?”许黟问他。
店小二:“……”
敢情是碰到个穷酸的?看穿着还以为是个读书人,穿的是棉布长衫,结果十八文都拿不出来。
掌柜之前就想让他把这个占地方的筐给卖了,可收回来的价格是十文钱,卖太低觉得亏,兜兜转转几个月没卖出去。今天难得碰到有人要,却只能给十文钱。
这事他做不得主,还得去后院屋子里请示在里头喝茶的掌柜儿。
掌柜一听有人想买,哪怕是十文钱,还是同意他卖了,过几天有批货要到,正好腾地方。
许黟如愿的买到想要的竹筐,背着筐,牵着狗回家。
今日时候不早,想要去盐亭县城南的依禄山已然来不及。许黟打算明天早早出门,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把今天花出去的铜钱挣回来。
要不然过几天家里断炊,他就要喝西北风了。
农家人一天两餐,早食和晚食。
晚食设在傍晚太阳快要落山时,许黟揣着两铜子,熟门熟路地来到何娘子家换了两个鸡蛋,一把时蔬。何娘子还想要多拿一个鸡蛋,被他拒绝了。
市井里卖的鸡蛋,两铜钱三个,他少拿一个鸡蛋,多要一把时蔬,并没有吃亏。
鸡蛋留着第二天吃,他手生地把灶火点燃,用土瓦罐简单地煮了一罐子菜粥。
小黄摇着尾巴在旁淌着口水等着,他倒出一部分到磕破个角的土陶碗里,小黄迫不及待想要吃,被他呵斥地喊退:“太烫了,晚点再吃。”
趁着天黑前,一人一狗把晚食吃完。
接着,灶口里残留着的余火将洗脚水烧好了。
端着盛水的木盆进屋,许黟把脸把脚洗上,吹灭油灯碟,摸黑爬上木板床。
万籁俱寂,许黟想到明早要去依禄山采药的计划,内心稍稍激动。对于中医生来说,野生中草药的魅力是巨大的!何况他还学过如何炮制药材,野生中药材对他的的吸引力只增不减。
不行,他得闭眼睡觉了。
第2章
还没到卯时,外面鸡鸣起伏,人声嚷嚷,许黟被迫睁开眼睛,外面天色昏沉,平头百姓早已起床干活。
他起来点上油灯,借着光去到灶房,摸出昨天留的两个鸡蛋,烧柴煮水。水缸里的水还剩有一半,但用的时间有些久,许黟打算下山回来后再重新装满。
这会,他把鸡蛋吃了,分出一个鸡蛋黄给小黄。
南街住的都是穷人家,盖的房子均是泥土屋,屋顶用的秸秆和茅草,一层铺着一层,夏热冬冷,下大雨还会漏雨。好在原身留给他的这间茅草屋还算大,有三间房,一间做堂屋,一间隔开成两间的小屋,还有一间灶房,外面是十几平的小院,总体加起来有五六十平。
没有卖掉换钱,让许黟穿越过来住露天,已是幸运。
上山挖草药不轻松,许黟把长衫换下来,内里穿窄袖的茶褐色短布衫,外面再套一件耐磨的短褐。
原身去读书后,在学堂只穿长衫,罗衫和袄,用的都是普通的棉布做的,但每到农忙时,也会穿上短褐下地帮忙农耕。
因此,许黟穿上这粗粝的短褐,这具身体也不会觉得磨得难受。
背上镰刀、麻绳和木棍,放到竹编筐里,许黟牵着小黄出门。来到县城门外,走到路边停靠的一辆牛车前,询问车把式去不去依禄山。
“去,一人一铜子。”车把式是个年过五十的老汉,牛板车上,已经坐着三个人。
像是一家三口,其中被抱在怀里的小孩五六岁,眼睛大大地睁着,好奇地看向许黟。
许黟朝着他多看了两眼,神色自若地坐到旁边位置。
兴许是喜欢他抱上来的小黄,小孩子的眼睛落到了狗狗的身上,眼睛炯炯有神,就是头发枯黄,脸也黄。
黄彤彤的,像是涂抹了一层油蜡。
没过多久,又有两人坐上牛车,车把式驾着车离开城墙角,悠悠晃晃地驶到蜿蜒漫长的泥土路。
路上,许黟听着车上的人说话。
“金鹅山上的寺庙可灵验了,上次有人求财,过不了几天,他就赚到了五百贯钱!”
“这得多少钱呐!?”
“可不是嘛,我可没骗你们,这人我认识,就是东街的鑫家,本来进的一批绢料,路上出了问题,以为要倒赔上百贯,没想到去求了一趟,回来变废为宝,价格卖得比原来的还要贵,多挣了好多钱!”
“那看病可灵验?”这时,抱着孩子的那娘子忽然地开口。
说话的人看过去,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口里说道:“也灵也灵,山上有仙泉,听说包治百病。”
“那岂不是比灵药还厉害?”孩子的父亲惊讶开口。
“灵药?”许黟诧异地问。
牛车上的人看他年龄小,又穿的短褐,路上安安静静的,以为不好奇呢。
孩子的父亲说道:“是在西街仙鹤馆求的,里面的坐堂大夫制得一手妙手丸,说是能治梦魇症,还可以治小孩啼哭。”
话说到这里,他脸色微暗,心疼的摸了摸他娘子怀里的孩子。
那孩子不明所以,只对着他爹傻笑,一边笑一边小声地说:“爹爹,那小狗……小狗……”
“它叫小黄。”许黟离得近,孩子的声音一清二楚地进入他耳朵里,他主动地接过话,微笑地看着小孩。
“小黄?”小孩子歪了歪头。
许黟把目光转移到孩子的父亲身上:“这位官人可是忧心令郎的身体健康?”
“你看出来了?”他微微诧异。
许黟点头,认真询问:“小孩子脸色过黄,舌苔发白,是不是常吃饱后涨肚难受,小便结节难排?而且半夜盗汗,还会起来啼哭?”
车内其他人纷纷噤声,都面带惊诧地看向他。
“少年郎你是怎么知道的?”抱着孩子的娘子轻颤着声音问。
他家孩子从小就身体虚弱,看过不少大夫,大夫都说是天生体虚带来的病症,需要参汤慢慢调理。
可人参价贵,一根十年生的人参就要一两银子,他们不过普通人家,哪里拿得出这笔钱。后来又听信到可以治病的偏方,结果吃完愈发严重,还是去的西街仙鹤馆请的坐堂大夫医治,才稍稍好转,却无法根治。
今天出门,是去依禄山的寺庙给孩子求平安符,毕竟三月三要到了,这日子重要。
许黟平静道:“在下不才,看过不少医书,虚虚懂得一些。”
“原来如此。”
众人还是挺惊讶的,毕竟少年郎看着不过十几岁,还未到及冠之龄,想来也是凑巧。
哪想,以为就这样结束的话题,反而是那孩子的母亲先开了口:“少年郎,你可知这病怎么治?”
话一落,她就遭到了旁边孩子父亲的瞪眼,又因在许黟面前,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许黟佯装不知,言语平缓地询问道:“可否让我把下脉?”
“自然是可以的。”那孩子的母亲说道。为了孩子,她已然是病急乱投医。
许黟沉稳地抬手,将指腹候在左脉上。
几个瞬移,车上的人都静悄悄地没有出声,视线都落在了许黟的手指上。
“如何了?”
“怎么不说话了?”
同程的人里,先有人等得不耐烦了。
许黟撩起眼皮,没有看向他,而是将视线落回到那孩子的父母身上。
他徐徐说道:“这是天生虚劳亡血,伴有肝脏阴虚火旺,平日多晒晒太阳,吃些猪肝,桂圆和红枣。再每日用黄芪、当归、炒白术、熟地黄和党参等煎服。”[注1]
说罢,许黟问他们可带有纸笔,若是愿意,他等会到了地方下车,再给他们写一方子。
他说的方子,和仙鹤馆的大夫大差不多,只其中有两三味药不一样。
这虚劳亡血,其实也叫做贫血,而且这孩子应该小时候出生还伴随有黄疸,因体虚又晒太阳不足,导致阴虚火旺,吃完东西表现出涨肚难受的情况来。
这本是小问题,但也因为这父母疼爱孩子,不舍得孩子冷到热到,见太阳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样拖下来,孩子都没有得到有效治疗,光看着脸色,确实有些吓人。
听许黟说得头头是道,孩子的父亲犹豫起来。
他们请过几个大夫,一开始说的也是如此,是天生体弱,调养几番就好,可是效果甚微。
倒是孩子母亲听到了关键点:“晒太阳?这能晒太阳?”
“是的,要多晒晒太阳,特别是初旭和残阳,这两个时间段的太阳不会毒辣,多晒晒有益健康。”许黟道。
“小郎君这话说的,可是比仙鹤馆的大夫还要厉害,莫非家里是开医馆的?令尊又是何许人也?”车上,一开始吹嘘金鹅山寺庙多灵验的人突然开口。
许黟淡定看向他:“在下只是游方郎中,先考并不曾学医。”
那人:“……”
其余人小声嘀咕,这都妨碍不到许黟,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信不信就要看这对父母怎么抉择了。
有了这插曲,车上其他两人都好奇地问许黟,能不能也给他们看看。
反正还没到地方,他们可以拿来打发时间。
许黟当然是乐意的,他虽然受家世影响,从小就接触过病患,在旁边听的、看的可太多了。
但真正看病还是第一次,要不是有现代十几年的观病经验,这次对上小孩,他恐怕不会这么自如。
“老伯,你舌苔过重发黄,再者眼角深红,这是胃火燥热的表现,可以多喝些清凉汤。”
“那我呢?”之前提出质疑的人,看到他这样说,难免忍不住。
“你呀……”
许黟故作沉默地顿了顿,在他露出焦急的神态时,淡淡笑说,“不是大毛病,就是肝火旺盛,气血湿热,你脸上的痤疮就是因脾气引起的,平日里少发脾气,多喝热水。”
“喝热水就能好了吗?”脸上的疮瘤子令他平日里多有不自信,听到能好,又惊又喜。
许黟:“少发脾气。”
那人:“……”
好像说了,又没说。
一个多时辰,牛车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