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他宛若回到中学时期,眼里心里都是对新事物的期待。
左等右等,陶罐还没结冰,先等来钱娘子和王家管家,他们身后还有两个挑东西的闲汉。
这么大阵势地过来,不一会就引起石井巷其他住户的注意。
“这些人是谁呀?”
“好似挑了不少好东西,难道是许小郎又结交了什么富贵人家?”
“不清楚,走,我们上去看下不就知道了。”
“……”
几乎是在许黟开门的同时,许家院外就围上了好几个眼熟的左邻右舍。
看到许黟出来,有的自来熟地问:“许小郎,这是又有什么好事嘞?”
上次他们围观了邢家送家具,今天瞧着,好像又有所不同。
许黟还没开口,钱娘子先笑眯眯地说道:“这自然是好事,前个儿来见许小郎,问起他近来可好,可惜有缘无分呐,谈到后面,竟把以前定下来的亲事给退了。我王家也是为了许小郎着想,如今许家这条件,还是得先紧着自己过日子,要是娶亲,那不得饿着肚子过不下去。”
她话说得漂亮,句句却是在刺着许家如今是不行了。
左邻右舍都是一头雾水,彼此都面面相觑,不知这个王家是怎么看出来许家日子过不下去了。
竟然还想把亲事给退了!
要知道,许小郎哪怕不读书,在石井巷也是香饽饽的存在,好多家里有女儿的,都想要许黟当他们的女婿。
“你们王家是不是糊涂了,放着这样的好亲事不要,还想着退婚?”
“是呀是呀,怎么就退了呢。”
“这些东西,该不会是当年许家抬出去的过门礼吧?这也挺多彩礼的呀,怎么还瞧不上了?”
“……”
你一言我一句,依旧不需要许黟多嘴。
许黟神色淡淡地看着钱娘子面色涨红起来,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应当没啥好事。
他拱了拱手,请钱娘子和王管家进屋。
两名闲汉把礼抬进屋子里,朝着王管家要了钱,拜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外面围着看热闹的人没散开,还在小声地讨论着。
这些同许黟都没有关系,他点了点王家带过来的礼,一样都没少,才开口说:“年前为了给家父家母治病,将你们王家带过来的节礼当了,这是我理出来的帖子,请王管家过目。”
他先把帖子递给他,再神态自若地继续道:“许家不会欠王家的,这些礼我都折算成了银钱,共有十一贯八钱。这里是两张五两的交子,还有十八钱都在这里。”
王管家接过帖子一看,上面写着一手漂亮的好字,神采飞舞,器宇不凡。
他只是被聘来给主家当管家的,不打算掺和主家的恩恩怨怨,心里还是不由的想,大爷想和许家退亲,会不会做错了。
像外面那些讨论的人,他们的神态言语,这许小郎可不像钱娘子口中说的,蝇蝇小利,虚伪小人。
“这些都对的上,劳请许小官人记得这么清楚,没有一丝纰漏。”管家合上帖子,拿给钱娘子过目。
钱娘子哪认得这么多字,粗粗看了几眼,就有些头晕眼花。
她冷哼地把帖子放下,说道:“既然礼都送到了,许小郎手中的婚书是不是该拿出来了。”
许黟淡淡道:“王家的婚书呢。”
这婚书一式两份,上面写的内容是反着来的,先是一段佳话,再表明身份,如许黟手中这份,就书写着“王家有好女,与许家愿缔结良缘”等字迹。
用的是不易损坏的缣帛写的,小小一块价格昂贵,可谓是诚意满满。
这样的一份诚意,随着时间的消失,已经不存在了。
彼此交换了婚书,许黟面无表情地当着对方的面,把那张薄薄的素帛给烧成灰烬。
钱娘子再如何趾高气扬,这会也被许黟的举止震惊到了。
他……他……
他竟敢这般羞辱他们王家,就不怕他王家将退婚的事说出去,让他颜面扫地不成?!
王管家也很意外,他以为今天的交涉会很麻烦,实际上,对方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他们寒暄。
烧了缣帛,许黟就请他们离开许家。
走出许家的院子,钱娘子再回头看那破破小小的茅草屋,还是想不明白许黟怎么敢的。
许黟对他们的想法毫无兴趣。
管他王家还是李家,他要去看看他的冰制出来了没有!
第30章
许黟心无旁骛地进屋, 守在外面还想看热闹的人们疑惑不解,这王家人怎么这么快走了?也没有争吵声传出来?还有……许小郎能认得下这口气?
人群里,李济藏在里面缩头缩脑窥探着, 他本身长得就不高,这会做出这幅模样,瞧着贼眉鼠眼的。
“这位老哥,许家这是遇着什么事了哩?”他小声地问前面的人。
被问话的人扭头看他, 见是个熟面孔, 便道:“你不知道呀,这许小郎今天被人退亲了, 那退亲的人说许小郎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就别想着娶媳妇!”
李济一愣:“……”
他听闻过许黟定亲了, 没想到定的是个大户人家。
“那黟……许小郎他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李济激动问道。
“瞎说什么呢,我看许小郎不读书后,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旁边另一个人出声, 他就是之前说王家怎么退亲的人, “我看那家人就是个好高骛远的,这瞅着就不是个好亲事,断了也罢。”
旁边有人揶揄:“你该不会是相中许小郎了……”
“嘿,我倒是想哩,可也得出得起嫁妆。”
“要我说,许小郎就没稀罕这门亲, 看他对王家的态度,好似早就知道会来退亲了。”
“看着是那一会事……欸, 世事无常呐, 许家这一年里够多灾多难的。”
说话的老婆子摇了摇头,没再继续留着说闲话。
其他人还在继续小声议论, 李济竖着耳朵听得更玄乎了,他念着孙大夫还在等着他回去,不敢多待,但又想知道更具体的细节,思来想去,免不得耽误了时间。
等回到杏林馆里,又被孙世童给批评了一番。
“去了这么久你就得了这消息?那跟许小子要不要开医馆有什么关系?”孙世童可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八卦,这李济也恁没用的。
但内心里知道这事后还是挺高兴,好呀好呀,看那小子吃瘪,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他没表露出来,狠狠地敲打李济哪里做得不好,训完,就让他去后院刷洗泡药的木桶。
李济面露苦色地低着头跑去刷桶,他觉得自己快待不下去了!
进到诊堂里的孙世童心情没好到哪里去。
近来,济世堂出了一款可以治消食的药丸,取名为——陈氏消食丸。
消食丸的出现,很快引起盐亭县其他几家医馆的重视,先不说这消食丸的药效如何,光是不需要煎服,也无需融化与水里服用,就大有不同了。
也不知出自哪位医师之手,一时之间,竟比西街仙鹤馆卖的妙手丸更加受欢迎,吃过的人都说效果好。
孙世童喊药童去买了一包回来,花了他二十文。
价格倒是不贵,只闻着这药丸药香十足,外表光泽圆润,大小正正好,可以直接含服吞下。
他心中犯嘀咕,莫非真有说的那么好?
近来天气闷热,日光灼人,孙世童的胃有老毛病,时常吃饱后腹胀不舒服,还口吐嗳气,都说医者不能自医,他给自己开的药方,吃着效果了了。
今日,他早食吃的是羊肉馅的烧饼,食多过肥,肚子一直难受到现在。
看到这带着药香的消食丸,想着服下后是否有效果,可真如那些百姓说的那般好。小小消食丸,他可不信。
一颗药丸下肚。
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孙世童没有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受多少。
他不屑想,果然是那济世堂吹嘘出去的,这么一颗小药丸,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效果嘛。
他安心下来,嘴里哼哼着小曲,吹得两瓣山羊须翘了翘,盘算着这么好的事,他杏林馆怎么能不参一脚。
有妙手丸,有消食丸,那他就做救命丸,肯定能卖得好价钱。
孙世童做着美梦,不知不觉间,肚子不胀了,胸口不闷了,整个人舒爽起来……
他身躯一顿,腹胀好了?
想着他就只吃了这消食丸,别的药丸药汤都没有吃,心头惊慌,右手给自己左手诊脉。
这不诊不知道,一诊吓一跳,他的脉象康健,腹胀已全消了。
孙世童:“……”
这消食丸真的有好效果!
他心慌慌,想喊着李济去探查一下,查一查这消食丸到底是哪个医师做出来的。
盐亭县姓陈的医师,也就妙手馆里的陈大夫,陈大夫要是制出消食丸,定不会拿去济世堂卖去,断不会是他。
既然不是老大夫,便就是其他人了。
可盐亭县……没有另外一个陈大夫呀。
*
许黟还不知消食丸已在县城里传开,他一脸沉郁地盯着还是冰水的陶罐。
几十斤硝石,还不能制出三斤冰块吗?还是说他制冰的环境不对。
他回想当年看过的实验,精准的仪器设备,一流的老师,当时的场景已经模糊,却还记得,老师只拿了一包粉末状的硝石,制出来一管冰。
所以,还是环境和比例的问题?
许黟意识到,他还是鲁莽了,古法制冰一直都存在于古书里,他以为会很容易就做出来。而事实上,古时候夏日储存的冰,大都是靠凿冰法,在冬日里冰封的河流上面,凿出来方形冰块,储存在冰窖中,用稻草包裹密封,到夏天时,取出来还是冬天储存时的样子。
而硝石,也就是火硝,开始时候是用来制作鞭炮的,明清之前的管制并不严,因而会制冰的百姓都是靠一代代口语相传,从不让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