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站在树下怔愣好久,有些神情恍惚地提着灰兔离开。
他没走几步,后面有脚步声加快靠近。
少年郎警惕地拔刀转身,手里的刀还没挥出去便见到来的人是谁。
他霎时呆住。
那刀横在两人中间,卡在半空。
阿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变冷:“你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要叫住你,问你手里的兔子卖不卖。”
少年郎羞赧地收起刀,低声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阿锦摆摆手,她也不是真的生气:“我适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到底卖不卖啊。”
“卖。”少年郎这回没发呆。
他往日里打到猎,多出来的都会找村里人换成别的。有的会给他两斤脱好稻壳的大米,这大米外面还有一层皮,吃起来硬硬的,有点刺嗓子。他还是更喜欢拿猎物去换鱼吃。
他换回来的鱼都是直接用木棍穿着,架在火炭上方,烤熟撒点盐就能吃。
今儿他闻到的香味,比村长家的还要香。
阿锦听到他要卖,高兴地问:“多少钱,我拿给你。”
少年郎抿着嘴:“不、不收钱。”
“啊?”这回,换成阿锦愣住,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比她还要小的男孩。
“不收钱?那你想要我拿什么东西换?”
少年郎窘迫地红着脸颊,吞咽着口里分泌得越来越多的口水。
他咬咬牙,道:“我想换你们做好的鱼。”
阿锦:“……”
“郎君,郎君,他想要换哥哥做的鱼!”
阿锦头也不回,提着裙摆踩着枯叶,快速地跑回来了。
少年郎的眼睛紧随着她的身形移动,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跟上来了。
……
许黟心血来潮,在见着那少年手里的兔子时,顿时生出想要考核阿旭和阿锦两人的想法。
他便叫阿锦去找少年,问可卖手里的兔子。
没想到阿锦却带回来这么个令人掉下巴的消息。
而那少年郎,眼巴巴地跟着过来了。
“你坐那儿,阿锦你去给他拿副碗筷。”许黟发话。
等阿锦把碗筷塞到少年郎的手中,许黟朝着他说道:“你说要拿鱼换,但这鱼是阿旭花了不少时间才抓到的,我们在旁等了许久,才等到它做好。”
“我、那我……”少年郎有点慌神。
“不急,我还没说完。”许黟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拿出一部分鱼块跟你换,还有别的吃食。”
他们出发时,林氏担心他们在半路饿到,给他们煮了二十个鸡子。
天气微冷,这鸡子放了两天也不会坏。
许黟想拿出煮好的鸡子,以及今日做的饭菜来跟他换。
果不其然,少年郎听到还能分到这么多东西,欣然同意。
他手里的兔子早奄奄一息,这会儿,少年郎松了手,这兔子也没跑。
奄奄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旭看着它:“郎君,它死了吗?”
许黟还没回答。
少年郎先磕磕巴巴地喊道:“没,它还活着的。”
阿锦戳了戳它,朝着他问道:“那为什么不动?是在等死吗。”
这下子,少年郎回答不上来了。
许黟忍俊不禁道:“它受伤了,而周围让它感知到危险,不得已的情况下,兔子便会出现假死状态,企图蒙混过关,打算见机逃跑。”
他这个解释和别人都不一样。
不仅阿旭阿锦都在认真听,少年郎也在好奇地听着。
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这些人和以前他接触过的都不一样。
都是穿着干净好看的衣裳,身上的味道香香的,是他从没有用过的熏香香气。
他们乘坐的驴车也很大,比他的房间还要大。
许黟一直在观察着他,从身着打扮,以及常年偏食荤腥营养不均的情况下,发尾变成显眼的红色。
从他杂乱的发尾上可以看出来,少年郎自己偷偷的剪过头发。
但没剪干净,又长出来了。
不过,许黟没再多说什么,阿旭端着汤给少年郎时,少年郎迫不及待地低头猛吃。
“……”
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下,少年郎狼吞虎咽地把那碗汤吃完了,他拿脏兮兮的袖子去擦拭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盯向装着汤的陶罐。
许黟微笑问他:“还想吃?”
少年郎眼睛动了动,还能吃吗?他想都不想地点头:“想吃。”
许黟伸手拿过碗,给他盛满,说道:“既是交易,自是要让你吃饱。”
接着,他似乎随口地问道:“我叫许黟,是名大夫,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郎没有抬头,边吃着碗里的汤边含糊不清地说:“我、我没名字,他们都叫、叫我二庆。”
许黟若有所思,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又套出来部分消息。
这个叫二庆的少年郎,是附近小山村的孤儿。
他爹是猎户,他从小跟着他爹上山,有次他爹独自进林子,遇到大暴雨,迷失方向入了林深处,中了瘴气,没救回来。
二庆本来不用成为孤儿的,但他娘改嫁到他村,他便被同族的族叔们轮留收养。
与其说是收养,不如说是借着二庆会打猎的手艺套取猎物。
他们只用少许的吃食,就从二庆手中换走了不少肉食。
许黟不清楚他们拿走的这些猎物是自己吃还是拿去卖,但从二庆口中知晓的部分,不难推测,这些人拿着猎物进城换取银钱了。
阿锦托着腮听着,听到后面不由为他难过:“他们好坏,怎么能这么欺负你。”
二庆愣住:“他们对我、我挺好的。”
“哈?你是有多想不开,那些人摆明着就是占你便宜,怎么会对你好?”阿锦眼里多出不可思议。
二庆抿紧嘴角,垂着头颅不说话了。
许黟沉默了,阿旭和阿锦似乎瞧出他的心情不愉,也闭上了嘴。
半晌。
林中秋风沙沙作响,没人说话。
二庆忽而抬眼看向天色,拿起放在身旁的木弓,起身就要离开了。
许黟没让人拦着,他静默地看着少年离开后。
……
少年郎一走,地上装死的灰兔身躯动了动,瞬间原地复活。
许黟趁着它要溜走的时候,把它抓了起来。
瞬间,这灰兔又恢复了僵硬状态。
许黟:“……”装死这么溜啊。
他失笑片刻,招来阿旭和阿锦,考问他们道:“之前你们也见过我是如何处理外伤的,如今这兔子在你们眼前,可有把握将它腿处的伤口治好?”
两人闻言,纷纷拧着眉思索。
阿锦道:“郎君,用棉线给它缝针如何?”
许黟挑了挑眉,看着她:“细说。”
阿锦:“它这伤口是木箭射中导致的,流了不少血,要是不缝制,恐怕伤口会溃烂。”
这时,旁边的阿旭突然道:“我觉得不用缝线,直接用外伤药涂抹,用布条裹起来,很快它就不会流血了。”
许黟眯了眯眼,问他们:“若是不缝针,不用外伤药,如何救它?”
阿旭:“……”
阿锦:“……”
不用这些方法,还能救它吗?
许黟看着他们满脸困惑不解,就知道他们没反应过来。
临床经验,可不单单只是给病人看病。
像兔这类的小动物,在很多外科实验里可都是热门出场动物。
还是那种,很快就被各种方式嘎掉的小可怜。
许黟道:“你们想不出来,便按照之前说的法子,只用你们想的法子去治它,五日内把它治好。”
说罢,就把这只兔子丢给他们。
阿旭和阿锦忙不迭地抱住这只装死的兔子。
犹豫片刻,两人打算先用帕子沾水给它清洗毛发。
洗完,他们发现这根本就不是灰兔,而是只浅灰带白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