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也乐得自在,每家都停留片刻,看着他们都在卖什么药材。
身后跟着的三个跟屁虫,都是头次逛药集,他们不懂规矩,只老老实实地待在许黟旁边。
许黟去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要是遇到熟悉的药材,阿旭和阿锦两人就在小声咬耳朵。
“哥哥你看,那是鸡内金,好多啊。”
“妹妹,那是赤石脂,它旁边那袋是什么,我没见过。”
“我也没有……”阿锦瞪大眼睛仔细瞅了瞅,发现他们确实不识得这是什么药材。
许黟一愣,他转头看向他们说的那药材,说道:“那是阳起石,你们不认识的。”因为他就没跟这两人说起过这药材。
阳起石,光是听这名字,便能令人想到什么。
不过这两人在听到这名字时,都是一脸迷茫,露出期许地眼神等着许黟给他们解惑。
而站在他们旁边的二庆,则是困惑地看着他们。
许黟有种大人欺负小孩子的既视感,但都已经学医了,那不管如何,这些药材都是要去识得记得的。
他缓缓道:“阳起石暖子宫以壮阳,更疗阴瘘。”[注1]
此话刚落,阿旭和阿锦两人的脸,唰唰地红了起来。
他们晓得这药材是治疗什么病的了!
啊,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名字的药材,一联想到药材名和药效,他们瞬间就明白了。
二庆看着他们,更迷茫了:“……”
许黟眼中带笑,没有故意拿话打趣他们,认真地说:“这阳起石用于肾气虚寒,味咸,微温,阴虚火旺者慎用。”
岂料,许黟说的这些话,都被这家药商的掌柜给哦听到了。
秦掌柜本无意偷听,他在后面登记着买卖的药材量,走过来时,便听到这位身姿挺拔的青年,在给随身仆从讲解药材,情不自禁地站在旁听着,便差头头是道地附和青年的说法。
等他再去打量着青年,便从青年身上带的熏香味里,闻到了诸多药材味道。
可见这青年是名大夫了。
秦掌柜面带笑容地走过来:“这位大夫,可是想买些什么?”
许黟转身,点头问他:“这位店家,你家可有不常见的药材?”
秦掌柜笑容不变:“你适才所说的阳起石,不就是非常见药材。”
许黟一愣,旋即而笑。
是啊,这阳起石确实不是常用药材。
它是硅酸盐类矿物,也可称为石棉类矿石,有的大夫会叫它白石、阳石等。但最让人记忆深刻的,自然是阳起石这个名称了。
矿石类的药物都很有意思,许黟虽然不主研男性疾病,但不妨碍他愿意买些阳起石。
秦掌柜上前来搭话,没想过对方还真的想买。
对于这样的意外之喜,他自是不会放过。
热情寒暄后,两人彼此互通了姓名,秦掌柜听到青年姓许名黟,稍稍一愣。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秦掌柜没想起来在哪里听到的这名字,便将这疑惑压回心里。
许黟买的量不多,掌柜便让药保直接在袋子里称出他要的数量。
买了阳起石,秦掌柜还推荐给许黟灵砂、地骨皮和升麻这些药材。
许黟见着品质都不错,每种药材都买了两市斤。
接着,许黟在打算离开时,就看到角落里挂着的一堆物什中,有一对羚羊角。
他停住脚步,目光落到羚羊角上面。
秦掌柜见状询问:“许大夫,这羚羊角有何不妥吗?”
许黟摇摇头:“这羚羊角的品相不错,是何价?”
“这羚羊角,是从羌族人手里收来的。”秦掌柜将这对羚羊角取下来,说到羌人时,他眼里多出一丝不喜,“那羌人不懂得羚羊角能入药,总是糟蹋了,当时他们想用它来做骨珠子,我用二十文钱买了下来。”
那两个羌人,在听到这对羚羊角还能卖钱,高兴不已,立时就把它们卖了。
后面还说,以后有羚羊角还要卖给他。
秦掌柜对许黟有好感,便道:“许大夫若是想买,我也不多抬价格,只翻倍,如何?”
翻倍就是四十文,比医馆里卖的还要便宜一倍有余。
这价格很难不心动。许黟心里想着,眼神示意阿旭递钱。
他们这一趟,就花了十几钱买了一堆药材回来。
二庆跟着他们,整个人已经有些懵了。
回到客栈,他盯着放在桌上的木质弓箭,心里下定主意,明日他要出城打猎挣钱。
……
夜里,秦掌柜坐上牛车回家,天刚暗下来,墨色天幕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借着星光,他步履沉稳地回到家中,在堂屋等着他回家的老爹时不时地揉着两膝。
秦掌柜看到他爹,皱着眉问:“爹你腿痛又犯了?”
秦老爹叹口气:“这天一冷,这腿便难受,我揉揉就好。”
秦掌柜适才还算不错的心情,变得阴郁起来。
他爹以前给大户人家当随从,那户人家素来嚣张跋扈,对仆从都是随意打骂,喜爱找理由惩罚下人。
他爹的膝盖就是那时候给跪坏的。
严重时,膝骨都是肿的,连动弹都不行。
秦掌柜读过几年书,本来是想学医的,但他不是这方面的料子。
学了几年没学成,反而意外地当上卖药掌柜。因而他认识的大夫不少,这些大夫都被他请来家中给他爹看过腿病。
都说他爹这病伤及根本,极其难医,寻常药物无法根治。
这么多年来药罐子不离手,也只能勉强让他爹好受些。
但每年秋冬两季,他爹的膝盖依旧频频犯病,今儿还不算冷,他爹的屋子里,已经放上炭盆。
回到屋里,秦掌柜的娘子又在埋怨,说木炭的价钱又涨了。
“我今儿出门,带了三吊钱,结果就只买回来半筐木炭。”他娘子唉声叹气,见着他脸色不喜,还是咬着牙继续说,“公爹屋子里断不了炭盆,过些日子,每日都要多添几块才够使,相公你得想想办法,过了春,咱们的明哥儿可就要去上私塾了。”
这开销一日比一日多,却没有多挣钱的法子。
他娘子也不想克扣公爹的木炭啊,可不节省着用,每年秋冬就要多花好几吊钱。
秦掌柜面沉如水,说道:“明哥儿上私塾这事,赶明儿再说。”
他娘子神色变了变。
“相公,明哥儿都十三岁了,可不能再拖了!”
秦掌柜捂着脸:“我怎么不晓得,可如今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哪来的钱让明哥儿去读书?”
他娘子两眼湿润,微微哽咽道:“相公,你可不能为了公爹,耽误了明哥儿的前程啊,那私塾的夫子都说了,明哥儿是个读书的料子,要是我们拖了后腿,那明哥儿可怎么办……”
秦掌柜深深叹气,他怎么会不知……
但他总不能为了明哥儿的前程,便罔顾人伦,亏待他爹。
这一夜,他们夫妻俩背对而睡。
秦掌柜岂不知他娘子也是为了自家儿子着想,并没有因这事与她生了嫌隙。
翌日起来,他去推他娘子的肩膀,见他娘子不理他,就倾身去看。
结果却见他娘子双眼红肿,瞧着是一夜没睡。
秦掌柜只觉左右为难,但见娘子一直默默掉泪,他还是妥协了。
“娘子,我再去寻个大夫,要是大夫能把爹的腿治好了,我们便不用为了爹的事,而如此各持争执了。”
说到这里,他艰涩地继续道,“若是治不好,那以后我便不提这事了,明哥儿该读书,还是要读的。”
他娘子肩膀动了动,虽然没回头,可两人相濡以沫这么多年,秦掌柜知道她也妥协了。
……
大清早,二庆就来找许黟,说他要去城外打猎。
许黟没有劝他,二庆只有十三岁,但他有三年的独立生活经验。
不过,许黟还是让他把小黄给带上。
“小黄在客栈里憋得慌,不如跟着你去山里跑。”许黟道。
二庆握着木弓的手发紧,不好意思地说:“可我没有给小黄准备吃食。”
许黟笑说:“让你帮忙看着小黄,怎能要你准备。我让阿锦去买吃的了,让她也给你捎份,算是给你带小黄的报酬。”
看着他愣愣的没动。
许黟又道:“小黄调皮捣蛋,你带着它,要多辛苦你照看。”
趴在旁边的小黄,听到这话,竖着耳朵歪头。
二庆赶紧点头:“许大夫你放心交给我,我会照顾好它的。”
许黟丝毫没有对不起小黄的愧疚感,看着小黄歪头杀,他抬手一招呼,小黄就屁颠颠跑来了。
他把手里头的肉干一抛,小黄蹦起来,叼着肉干,欢喜地在他脚边啃着。
不多时,阿锦提着早食回来了。
她买的是芝麻炊饼,还有羊杂汤。
出门时,她得许黟的吩咐,特意多买了些。
这会儿许黟喊二庆坐过来吃饭,阿锦是一点都不意外,还往他碗里,多装了几块羊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