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听到有人打听这恶人的事,那店家就把这么些年的苦楚都倒了出来。
许黟看完,向二庆说道:“你今日不用跟着我了, 去济世堂外找阿锦。”
二庆不应,他还记得阿锦交代他的话, 梗着脖子道:“阿锦让我跟着你。”
许黟捏捏眉心, 催促:“我这里有你没你都一样,但阿锦不同。你应该也知道了, 那打人的可不是好相处的,阿锦一个姑娘家,若是出了事,你该如何?”
这下子,二庆连忙答应。
于是,便只有许黟留在林家。
许黟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背上药箱出来堂屋,顺着庭院小道往东,来到东屋门外。
他站定脚步,往里面喊了声“明姨妈”,话音一落,东屋的帘子被人打起,明娘子抬着手臂打着帘子,唤他进来。
明娘子道:“你姨夫醒来了,正在喊痛呢。”
许黟点头说:“我看看。”
他走进来,明娘子在旁问他能不能给林廊煮米粥吃。许黟没让,说要先观察一晚上。
“要是晚上没再大吐血,明早便能喝些米汤。”许黟说着,人已经来到床榻。
一顿饭的功夫,林廊躺在床榻上的脸色依旧很差,倒是不冒冷汗了,四肢摸着也没之前那么冰凉。
许黟探完脉搏,确定之前的出血点已勉强止住,他把药箱打开,取出来里面的针套。
“明姨妈,拿盏油灯来。”许黟看向候在旁边的明娘子。
明娘子点上油灯端来,许黟取出两根细针,放在上面炙烤消毒。
他还不忘吩咐明娘子:“还请姨妈搭手,将林姨夫的外衣和里衣都脱下来。”
明娘子不慌不忙地将林廊的上衣脱下来,见着夫君身上被打的一块块紫红淤青,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们怎么能如此可恶,这是要了命的打啊。”
林廊斯哈着抽着气,想要安抚她,却疼得胳膊肘都抬不起来了。
许黟看着他这模样就明白,这是身体保护机制关闭了,之前的疼痛有缓冲,疼过后反而没那么严重。
如今被打的地方都发炎红肿起来,自然是要比被打那会要更痛一些。
许黟为他针灸,就是为了减轻他的痛楚。
将人扶起来坐好,明娘子先用温热的巾子给林廊擦拭身上残留的汗渍。
伴随着阵阵疼得龇牙咧嘴的倒抽声,许黟开始了。
他拿着针,观察着脏腑左右侧所红肿的位置的经穴,以理血穴为主,他顺着林廊的脏腑经络之气,取它的腧穴,将针扎入到腧穴的位置。
许黟一针用完,继续烫针,将上肢的太渊穴、养老穴也都扎上。
这两处穴位,搭配着腧穴,可治疗吐血、胸满肋痛等。
没多久,林廊前胸后背都被扎上了细针。
除了以上所说的穴位,背部的几个治疗吐血的穴位,也被许黟根据诊断出来的辩证,酌情地扎上了针。
等待片刻,许黟将这些细针依次地取下来。
这时候,林廊的脸庞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外面天色渐渐阴沉暗下来。
时候不早了,明娘子长叹口气,出去交代老妈妈将今天的晚食被准备上。
“劳累黟哥儿这么辛苦了。”明娘子交代完回来,看向许黟的眼神多出感激。
她与许黟相认不过半日,却劳烦他这么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但要不是许黟,明娘子也没那法如此快就稳住心神。
明娘子说道:“黟哥儿也累了吧,我让燕哥儿把他睡的屋子理出来,你先去歇一会儿。”
许黟摇了摇头,拒绝她的好意:“我还带来几个人来,明姨妈这里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
明娘子闻言,沉默地缓缓叹气。
是了,林家不大,一下子确实没法住下这么多人。
许黟道:“不过姨妈放心,今晚我会留下来。”
他留下来守夜,自是不用睡林燕畴的屋子,便也不需要他将自己的床让出来。
明娘子捂着胸口,不可自控地再度红起眼眶。她如此,许黟哄了几句,就把她的眼泪给哄住了。
……
城东,济世堂沈家。
府中小郎君习惯了欺负人,那些打人的随从亦是如此,并未将这次的事当一回事。
而沈霈浅打了人后,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与几个臭味相投的富家子弟去到酒楼里吃肉喝酒。
吃饱喝足,几个人相邀着去到江上画舫,他们一上船,便豪掷千金,请了船上歌女作陪。几名歌女学着秦淮小调,唱着艳艳曲儿,不多片刻,场面就春宵奢靡……
一群人待到明晓时分,才在随从们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从花船中下来,入了备好的轿子离开。
不远处,阿旭一直在盯着他们。
他守了一夜,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见着他们都走了,他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到花船里问问。
他前脚刚上了花船,后脚就赤红着脸颊匆匆地从上面跑下来了。
那场面……
这、这也太吓人了,阿旭拍着惊慌跳动的胸口,眼睛都不敢再往那花船看一眼。
他慌忙地逃回到驴车,驾着车逃离江边,往城中济世堂的方向赶去。
他与妹妹两人分开蹲守这么久,不知道妹妹那边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与此同时,许黟那边也在为林廊煎煮汤药。
煎好的汤药端来到屋里,明娘子在天还没亮时就醒来了,夜里睡不着,便也强打着精神起来。
她穿戴好衣裳出来,看到许黟已在忙前忙后,快速地接过他手中的药汤。
看着许黟眼底露出来的疲倦,明娘子心疼地催促:“黟哥儿,你快去睡会儿。”
这回,许黟没推辞,他道自己去车厢里眯一会儿就成。
明娘子哪里舍得他睡在车厢里,把药汤拿给林廊自己喝,喊着许黟跟着她去到西屋。
“燕哥儿昨夜就把床榻收拾出来了,上面垫着的被褥都是干净的。”明娘子说毕,西屋也到了。
她抬手敲了敲门,哪想木门很快就打开了。
林燕畴合着衣裳入睡,生怕自己睡沉了错过什么要紧事。他听到动静就清醒了过来,开门见是娘亲和许黟,下意识地咯噔一下。
“娘,黟表哥,是、是爹出事了吗?”
明娘子说道:“你爹好很多了,是黟哥儿替娘守了一整晚,怎么都要歇歇。”
林燕畴微微震惊,他昨日被他娘赶着去睡觉,不清楚这事。
他急忙将许黟请到屋子里,收拾出来的床榻就在屋的西侧,与他的床榻遥遥相望。
可惜,许黟还没躺下多久,林燕畴有些不好意思地跑来叫醒他。
他说道:“外面有人来找,说是黟表哥的人。”
许黟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他起身穿衣出去,就看到阿旭和阿锦两人并肩地站在堂屋外的廊道里等着他。
看到他,阿锦先高兴地喊了声“郎君”,接着就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
“郎君,我们……”
阿锦刚起了个头,轻快的嗓音顿了顿,眼睛瞥向许黟身后,是个瞧着与二庆年纪相仿的少年郎。
林燕畴发现阿锦在看他,耳朵微红地躲开视线,不敢与阿锦明亮的眼睛对上。
许黟见状,向阿锦说了林燕畴的身份。阿锦闻言,规规矩矩地朝着林燕畴行礼喊道:“林郎君。”
“嗯。”林燕畴点点头,然后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没有外人在,阿锦朝着许黟继续说道:“昨天我守在济世堂外面,没看到什么别的,但有件事比较奇怪,医馆后院来了两批药材,一批是从梓潼来的,一批却是从茂州来的。”
许黟:“……茂州?”
阿锦点头:“对啊,运货的人里面,有的穿的是羌人的服饰。”
之前他们在半途中,也遇到从羌族诸部来到蜀中做买卖的羌人商队。
许黟给他们科普过羌人和蜀中汉人的衣着区别,以及部分口音问题和习俗。
阿锦的记忆力好,自然是记得羌人是什么样的。
她昨日见到有羌人的商队千里迢迢来到普安,便觉得其中有蹊跷。
许黟敛着眉沉思,说到茂州,他便想起在茂州的严大夫和李济。
不过,这事到底有什么蹊跷,他们如今还一无所知,只能暂且将这事放在一旁。
许黟想到这里,问她:“还有其他的消息?”
“嗯……”阿锦犹豫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道,“不知算不算,哥哥他跟着那个沈霈浅,他跟着一群友人去了花船。”
至于在花船里干什么,阿锦虽然是闺房女子,但也知道去那里不会干什么好事。
只是说出来,阿锦的脸颊依旧微微红了一瞬,但不忘给许黟告状道:“哥哥他本来是想去船上探消息的,结果却被吓到了,什么都没问到。”
旁边闭口不言的阿旭,霎时就脸通红起来。
许黟:“……”
这话题,怎么瞬间转到少儿不宜频道了。
他轻咳两声,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让他们不用继续守着,先回来休息。
几个人整夜没睡,如今都困得不行,许黟一说休息,连连打着哈欠。
许黟想着,今早林廊的情况好了不少,暂时不需要他守着了。
他回去找明娘子,吩咐她两个时辰就煎一副药剂喂给林廊,剩下的便等着身上的瘀血和内伤慢慢恢复。
而后,他们驾着驴车离开林家,来到客栈开房间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