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把完脉,便说道:“文太太,素日里可多食一些暖胃之物,另外,还是要宽心些的。”
说起来,这便是人的通病,总会多愁善感,情绪多变,这点上,哪怕是作为大夫的许黟,也避免不了。
不过文淑谨病因不在七伤,情绪只是影响的一部分。
在许黟写方时,文淑谨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才俊。
长得好,人看着也是个好的,就是不知家世如何,可有娶妻生子。
文淑谨眸眼流波转动,轻声细语道:“许大夫,听闻你游历在外,去过不少地方吧?”
许黟停笔,说道:“去的地方不多,只蜀道这带,从南往东,有六七个县城。”
文淑谨“嗯”了一声,笑着说:“如此这般,这一路辛苦吧,毕竟出门在外,总没有在家舒坦。”
“虽累了一些,不过沿途有所见有所闻,并不算辛苦。”许黟摇了摇头。
文淑谨似是随意问道:“极是,既然游历这么久,离家时间便不断,可有妻儿陪同在侧?”
许黟一愣,耳垂微微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他赧然摇头道:“在下还未娶妻。”
文淑谨眼中划过喜色,这样的俊秀儿郎竟还没娶妻,那她家月儿姐岂不是有机会觅到良婿了?
不,还不确定,她得好好地为月姐儿把关。
……
另一边,颜曲月将怀中的虎霸王塞到阿锦手上,她悠哉悠哉地躺在小榻晒着太阳。
初夏的日光柔和,照得人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
阿锦抱了一会狸猫,瞥眼看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就道她跟着郎君学医,也学了不少。
颜曲月听得来了兴致,伸出手递到她面前:“不若,你给我瞧瞧?”
阿锦笑嘻嘻道:“颜小娘子,你没病。”
颜曲月有些许惊讶地瞅着她:“你这都看得出来?”
“嗯,颜小娘子瞧着气血可好了,走路时四平八稳的,手足颇为有劲,望闻问切之前二,你就看不出来是个有疾的,再说了,这般年纪,若不是有先天之癖,自是长命人。”阿锦说着,却也搭上了颜曲月纤细白皙的手腕。
这是郎君教她的,若是给人看病,那就不能只望和闻,还要切和问。
阿锦问她:“你素日里,可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颜曲月认真想了想,说道:“有是有,就是看到不顺心的,不揍人就烦得很。”
阿锦眨眨眼:“……”
“这不算。”
颜曲月“哦”了声,便道:“那就没有了。”
阿锦收回手,点点头:“脉象看也没问题啦,真的很强劲的脉,比郎君还好。”
闻言,颜曲月问她:“你为何叫他郎君,而不是师父?”
阿锦想都不想就说道:“因我是郎君买下来的,当年若不是郎君托了人买下我,我就要被我爹和娘卖去勾栏瓦舍当丫头了。”
颜曲月顿时气愤填膺,骂道:“岂有此理,怎么会有如此心狠的爹娘,就这等人,实乃不配为人父母。”
阿锦垂下头颅,攥紧了手掌,是呀,她和哥哥这么多年了,都想不通。
但两人都不想再回去那个村庄了,不想看到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里面会有别的隐情。
看但阿锦露出这般神色,颜曲月咬咬牙,把心中气愤吞了回去,没再继续这个话头。
她抬眼一瞥东屋那边,说道:“不晓得许大夫看得如何了,要不,阿锦我们去看看。”
阿锦点点头,道:“好呀。”
她跟上颜曲月的步伐,后面,趴着晒太阳的虎霸王,慵懒地睁开眼睛,晃了晃修长的尾巴。
“嫂嫂。”
颜曲月一面喊着,一面跨步进来堂屋,便见许黟持笔写着什么,她走近一瞧,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文淑谨道:“许大夫正在为我开这调理身子的药方。”
“如何了?”颜曲月关心地问她。
文淑谨笑着摇摇头,说不麻烦,平时注意下饮食就好。
这时,许黟放下毛笔,抬头看向他们:“我开的这药汤温和不伤身,可先喝一旬时长,待停了药汤,就可换药膳和药茶。”
许黟给文淑谨开了两个药膳方子,都是比较温和的食补。
比如枳实淮山粥,还有桂圆红枣粥。
药茶的话,他斟酌之后,选择了《大众医学》里面的虾米茶。
颜曲月拿过方子来看,看到这虾米茶,问许黟:“这药茶用的虾米,可有讲究?”
许黟道:“这虾米,即是开洋之物,要用海虾,不能以河虾代替,选鲜红的虾仁最好,泡茶时加入些许糖,少顷后就可食用。”
文淑谨眉梢皱起:“这海虾难寻,蜀中虽然有,可价钱不低。”
颜景明道:“不就是难买了一些,只要你用得到,我都能买回来。”
颜曲月亦是点头,哪怕是天上的星辰湖里的月,她哥呀,都会想方设法找到的。
第189章
许黟见这颜家兄妹俩像是为了一袋虾米都可以不折手段的模样, 他下意识道:“我有。”
“嗯?”
两人齐刷刷地回头看他。
许黟面对颜曲月亮晶晶的杏眸,吸了一口气,说道:“虾米不好买, 但也不是没有,之前我在普安曾遇到从东海来蜀中的货商,他手里头便有不少海货,我便买了一些。”
颜景明和和气气地握住他的手, 喊道:“许大夫, 实乃大恩啊,救某燃眉之急, 无以回报, 只能聊表谢意了。”
他说着, 就要金叔去取银钱来。
在金叔要离开时,许黟微笑地把他叫住了,对着颜景明道:“不必如此, 这虾米放在我这里只是一道吃食, 但在文太太这里,却是一道药材。”
如此一看,这虾米在文淑谨这里就变得珍贵起来了。
说着唤阿旭去客栈取虾米,他则详细地讲了一遍这道虾米茶该如何做。颜曲月他们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但到底不会做,还是金叔记得仔细, 问了好些关键的问题。
许黟注意到这一面,后面就着重交代金叔, 让他在煎煮药汤时, 需谨记有一味药材,要先提前煎煮好, 再把其他药材放进去,煎到三碗水只余一碗。
最后,金叔笑着道:“老奴记得了。”
许黟没再继续多言,阿旭取回来虾米了,这袋虾米的量不少。
当初许黟也是难得一见卖海货的货商,就多买了一些。
如今能派上用场,许黟心底莫然多出一丝喜悦。
……
一行人回来客栈,许黟想起件事,上楼时问阿旭:“可有收到信?”
阿旭摇摇头,说没有。
许黟知道后眉头紧锁,都这么长时间了,他寄出去的信渺无音讯,而邢岳森那边……亦不知有没有寄信来。
到第二日,许黟没等到邢岳森的信,却等来了余秋林的。
这封信是五日之前,从普安寄来的,余秋林在信中道,他与张铁狗两人此趟同行,一路上很安全,并未遇到麻烦事。只是他们如今炮制的消食丸供不应求,好几家医馆都挣着抢着要。
除此外,余秋林还在信里带来了其他的好消息。
他们将许黟的药酒送到了庞宅,自唐大叔把锻体法教给了庞博弈后,如今庞博弈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两个拥有不同人生经历的中年男,竟是相谈甚欢,有种相见恨晚的老年友情。
许黟看到这里,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很为庞博弈感到高兴。
他接着继续看下去,就看到余秋林说,他娘子方彩衣又有身孕了。
许黟:“……”
古代若是不避孕,那怀孕和生孩子是真的很可怕的事儿。
加上他之前给方彩衣把过脉,知晓她是易孕体质。这样体质的女子,若是素日里没有做保护措施,那么后面还会继续怀孕的。
想着古人长命的不多,许黟叹口气,觉得他得提醒一下余秋林,要克制啊。
他来到案前,研墨提笔,写下他已收到信件云云,又道他在昭化的种种,还有遇到李老汉之事一并写下来,让他将这消息转交给唐大叔。
而后斟酌一二,许黟还是将他以前想到的避孕之法写下来,又写了不断怀孕的害处。若余秋林心疼方彩衣,自是会听他的。
写罢这事,许黟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写了数张竹纸,光是避孕一事,就用了两张。
他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抿了抿唇,还是将它们留下。
把信纸折叠塞入信封,许黟重新铺纸提笔,给其他友人们写信。
如今,他们这些人里,只他还没娶妻生子,连年纪比他还要小的鑫盛沅,都已经当爹了。
一想到他离开时,陶清皓和鑫盛沅才娶妻不久,转眼间,他们,一个还没有好消息传来,一个孩子都已经过了满月。
上回寄来的书信中,许黟想起那个唤雪莲的丫鬟,就多嘴问了一句。
哪想鑫盛沅在回他的信中道,雪莲到了成亲的年龄,可并没有被他收入房中,就被主母做主,嫁给了管家的儿子。
那管家儿子许黟见过几回,是个机灵的,很得鑫盛沅的喜欢,已经提拔他做房中管事的。而雪莲嫁人后,依旧在鑫盛沅的院里当差,不过不是大丫头了,荣升了“妈妈”级别。
许黟在知晓这事时,一时有些晃神。
许黟在信中问他,家里的姐儿可长高了,有没有取名字,还说,他在昭化看到了有趣的,到时寄给他家姐儿玩。
……
洒洒洋洋,许黟心里藏着诸多情绪,都化成了一张张书写满字迹的信纸。
阿旭进屋来。
许黟这才抬头,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子,转动着脑袋舒缓片刻,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然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