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痛苦地尖叫一声,捂着没入寸深的木箭,冷汗冒了出来。
他忍着肩上传来的疼痛,咬着牙道:“追什么追,那人手里有弓,快带我回寨子里……”
……
另一边,颜曲月和阿锦看到寨子的木栅门打开,跑出几个人去追许黟后。
她们便观察着里面的情况,见到只剩几个看守着寨子的土匪,二话不说地提着弯刀,冲进到寨子里。
山寨里,剩余的土匪被这突然出现的小娘子打得措手不及。
颜曲月带着阿锦先干掉守寨的土匪,再威胁那几个年长的将里面的妇人放出来。
很快,寨子里七个妇人都被颜曲月她们带走了。
其中一个妇人哭着要留下来,说她的孩子还在寨子里,颜曲月瞧着不忍,让她把襁褓中的孩子一并带走。
两人带着这数个被关押许久的妇人,往许黟交代她们的小道而去。
走了不到两刻钟。
后面跟着的妇人里,就有人走不动了。
阿锦看到她脸上覆着冷汗,双手都是冰凉的,很是担忧地为她诊脉。
“如何了?”颜曲月走过来问。
阿锦摇摇头:“她体内有伤,走不了了。”
颜曲月冷眉挑起,问那脸色发白的年轻妇人:“他们打你了?”
在场的妇人们听到这话,皆是害怕地抖着肩膀。
她们无助地看向突然从天而降的两位年轻娘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前途漫漫,好似她们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半晌,有人小声开口:“那些人都是人面兽心,怎会不打人。”
“可是……我们真能逃出来吗?”有人开了口,人群里,便有人怯生生地问。
“自然能逃出去。”颜曲月坚定地喊道。
“今日多谢两位娘子搭救,可惜我命薄,怕是逃不出去了。”喜娘苦涩地笑了笑,抬头挽了下发髻,轻声交代,“我十六岁时就被掳到寨子里,不过三载,人世皆非,从他们口中,我得知爹娘为了寻我,两年前便病故在家,如今家中怕是人亡物在。”
她默默抽泣,言语间惹得其他等妇人,都呜呜地哭泣着。
颜曲月和阿锦两人没见过这等场面,一时半刻有些不知该怎么做。
“别哭了。”颜曲月喊道,“被他们掳去,非你们过错,你们如今逃出来,该高兴才是。”
有妇人道:“我们已然残花败柳,逃出来又能如何,家里人能接受我等?”
“与其受尽羞辱,不如一死百了。”言毕,就有人想要撞树自尽。
颜曲月眼疾手快,将人堪堪拦下来。
“女子贞洁固然重要,可女子并非只为夫而活,当朝女子可自立门户,没了男人照样能活着。若他们嫌你们丢了贞洁,那为何你们被掳时,却救不了你们?”颜曲月向来思想不同,她对着她们说道,“这护不住女子的男人,不要也罢。”
这时,喜娘撑着虚弱地身子,喊道:“各位姐姐们莫要做傻事,这娘子说得不无道理,如若他们嫌我们脏,那我们就自己过自己的。”
她们没在此处逗留太久,很快,许黟顺着方向寻过来了。
有男人靠近,她们都害怕地缩在一起。
许黟温和道:“各位娘子莫怕,我是来带你们走的。”
“这是我夫君,先前就是他将土匪们引走了。”颜曲月开口道。
有了颜曲月这话,那些妇人没那么害怕了。
她们互相搀扶着下山,等来到山脚下,就看到有一队士兵等候多时。
阿旭跑来说他们将土匪给扣押了去,这些人是留下来等许黟他们的。
为首的军爷看到许黟,笑着道:“相公前途无量,带着两个小娘子就上山攻了山寨老巢,可比我们这些等当兵的更加肖勇。”
“只是略施小计,侥幸罢了。”许黟摇了摇头,谦虚说道。
两人互相恭维几句,为首的军爷看到被救下来的妇人们,便想要带着她们回去安置。
许黟看向那些怯懦的妇人,面对她们惊恐的眼神,询问她们有何去处。
结果,这七人里面,只有三人还有家可归。
许黟不放心她们,便问军爷可有什么安置的法子。
军爷道:“相公放心,梓州府有惠养院,可暂时居住在那处。”
时下虽经济发达,但穷富两极,城中自然就会有那等居无定所的穷苦乞丐,因此朝廷也颁发了一些官办的福利。其中就有“惠养乞丐法”,这里说的乞丐,除了乞讨的穷苦人外,像无法依靠自己能力生存的百姓,例如老妪、老汉、残疾人等,亦是惠养的范围内。
而这些妇人流离失所,又遭逢如此祸事,自然也是在惠养范围之内。
知道这些妇人有地方安置,许黟安心了不少。
临分别时,许黟思来想去,觉得她们身上该有傍身的银钱才行,便装了几个锦囊,在里面塞入了两张小面额的交子。
他让阿锦去交给她们,并叮嘱道:“不要被其他人瞧到了。”
至于那个受内伤颇重的喜娘,许黟为她诊脉后,给她开了一桃仁汤。
这桃仁汤主治化瘀血,用以桃仁五十枚,芒硝二两五钱,当归、桂心、甘草各一两三钱,以及虻虫和水蛭各二十枚。[注1]
这虻虫和水蛭是虫类药材,许黟在医治患有内伤的病人时,开过这方,当时让阿旭买了些回来,后来又特意留了一部分。
留的那部分,现在正好能用上。
许黟开好方子,命阿锦去抓药,而他则交代了喜娘如何煎煮药汤。
喜娘刚得了许黟的恩惠,如今还得了医治,更是喜极而泣,虚弱地跪下来磕头致谢。
许黟连忙扶着她起来,怜惜道:“喜娘子不必如此,如今逃了出来,万要为自己而活。”
喜娘一听,抽泣地应了。
……
许黟他们没有跟着梓州军回去,他们暂留下来收拾了周围,才慢悠悠地重新启程。
阿旭手臂受了伤,他进到车厢里歇息。
换做阿锦在外面驾着车。
她把身上艳丽的衣裳换了下来,穿了一身朴素的束腰青衫,拿着木簪盘了个高高的发髻,再戴上方巾,做低调的女使装扮。
车厢里,隔着屏风,许黟和颜曲月两人快速换好衣裳,将弄脏的衣物另外放到箱笼里。
待他们的车辆来到梓州城外,天早就暗了。
但城门开着,高高的墙上燃着火把,倒也看得清路面。
许黟他们驾着驴车进城,穿过从吵吵闹闹的街道,市井灯火阑珊,集会上繁华热闹。
很快,他们找到一家客栈落脚。
大家早就饿得饥肠辘辘,闻见客栈大厅里飘着美食的香气,和客人大口朵颐吃得贼香的场面,肚子都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
许黟失笑道:“店家,你且上几盘酿煮的好肉,再来果子几盘。”
店保笑呵呵地记下来,笑着询问:“几位官人娘子,可还要些别的?咱店里的招牌银鱼鲊,那可是香得嘞~”
他口中所说的“银鱼鲊”,其实就是腌制好的鱼,类似于鲊菜的一类。
想着他们都没尝过这梓州府的银鱼鲊,许黟便要了一份。
客栈里人来人往,但店里上菜的速度不慢。
不多稍等,店保便端着一盘子过来,将上面的肉菜摆放到桌上。
而后他去而复返,又端了几盘果子回来。
他们在路上相处几个月,颜曲月又是随和的性子,平日里吃饭,都是凑成一桌一起吃。
今夜的晚饭也不例外,大家都没什么忌口的,许黟说完动筷,大家都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端上来的肉食中,有猪肉、鸭肉和鸡肉。
猪肉贱价,带有浓浓的猪骚味,想要做好不容易。
而店家端上来的这盘猪肉,选的是肥美的五花肉,用文火慢炖两个时辰。炖煮到软烂时,用快刀切片,淋上化好的盐水,再调上茱萸叶、炒香的花椒,用熬煮的热汤,做一遍浇头。
这样煮出来的猪肉,不带一丝腥味,吃着口感软烂,齿尖带有浓郁的油脂香味,且咸香辛辣,肥而不腻。
另一道,是盐卤鸭肉。
“这道盐卤鸭肉,比在昭化吃到的还要鲜美。”颜曲月夹了一块鸭肉吃,双眼露出喜色。
许黟挑眉,也夹了一块。
这盐卤鸭肉煮得刚刚好,不软不烂,吃着带有一丝嚼劲,但又不费牙。
外面的鸭皮带着油亮亮的光泽,酱香味扑鼻,竟是不输那道做工讲究的白切猪肉。
相较于他们俩,阿旭对那道“银鱼鲊”更感兴趣。
他看不出用了哪种鱼,只夹了一块吃进肚子里,发现这鱼入口先是惊人的咸,接着便是难以忽略的香和辣。
“好吃,这鱼好吃!”阿旭忍不住地震惊喊出声。
坐在他旁边的阿锦和二庆瞧见了,纷纷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尝起来。
阿锦吃完,眼眸亮闪闪地看向许黟,高兴地喊:“郎君,这鱼可神奇了,能吃出好几种味道来。”
许黟尝过后,附和道:“是很不错,这里面用的香料恐怕不少。”
阿旭道:“郎君,我想试试这银鱼鲊是怎么做的。”
“怕是不容易。”许黟眯了眯眼,但依旧鼓励道,“你若做了出来,我们就都有口福了。”
有许黟这句话,阿旭更加想将这银鱼鲊做出来了。
第202章
第二天清晨, 随着热闹的早市开始,许黟背着箧笥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