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素来脾胃好,多吃点桑果不碍事,不过今日吃了这么多,明日可不能贪吃了。”阿锦交代着,挥挥手,让他来帮忙扯布料。
她要给二庆做衣裳,拉扯平布料,把他留下来没让走。
“把手臂打开。”阿锦拿着尺子的手指,点点他的肩头。
二庆听话的打开双臂。
片刻间,阿锦就靠近过来,来到他的身前,拿着尺子量测他的身形尺寸。
听闻尽在耳际的呼吸声,二庆喉结轻滚,耳尖染上殷红,双眼无处安放地胡乱移动,时而落到阿锦的发簪上,时而落到阿锦的脸上,见到她脸上细细小小的绒毛,他眼睑轻轻颤动。
阿锦低声道:“别动。”
话音未落,二庆整个人微微僵住。
阿锦量测好,抬起眸眼瞥他一眼,见他红得好似猴屁股的脸颊,“噗”地笑出来。
见着她笑脸嫣然,二庆面红颈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呆子。”阿锦咬咬唇,绕过他去,回到桌案前记着尺寸,不理会他了。
日暮,天将黑时,客栈里点燃灯火。
楼下大厅,逐渐人声鼎沸,食客们吆喝着店保端茶倒水,桌与桌间,肩摩踵接,店保在这热闹闹的环境里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
许黟等人从楼上下来时,大厅已寻不到空位。
站在许黟身后的阿旭皱着眉,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多人?”
许黟挑了挑眉,提醒道:“明日是休假的日子。”
阿旭恍惚,他们总是路上跑着,有时候会把一些日子给忘了。
每到休假的前夕,酒馆、饭馆里的食客们便会比平日里更加热闹拥挤。
宋人爱喝酒是毋庸置疑的,但喝酒容易误事,因而这一天,哪怕喝得伶仃大醉,次日依旧能睡到自然醒,不怕误了工作。
还有者,能从晚食吃到夜宵时分才散去,连着两三个时辰都在饭馆酒馆里消遣,把酒言欢。
像今日这样的场面,他们不是没见过。
没办法,今日他们没法在客栈里吃饭了,许黟便打算带着他们出去外面寻其他的吃食。
街道两边饭店林立,随便走走,就可看到好几家人潮拥挤的饭店。
但凡里面的吃食美味一些的,都已经满了座。
有的饭店更是排上了队,当然了,排队的都是些女使随从,那等客官,则不知躲在哪里,等轮到他们,就突然冒了出来。
许黟他们找了一圈,发现没找到个满意的。
时间不早,大家都有些饿了。
许黟不想拖着他们继续饿肚子,正想喊阿旭去临街摊上随便买些垫肚子的吃食。
哪想这时,忽然从不远处飘来阵阵清淡香气。
那味道,好似粽子的香味。
许黟挑眉望去,就看到朦朦胧胧的灯火中,有个驼着背的老媪,她的旁边,有个扎着角髻的小丫头乖乖地坐在杌凳上,手里摇着个拔浪鼓。
“你们可想吃角粽?”许黟回头,问他们。
端午节快要到了,市井里也有小贩卖各种各样的粽子。
不过在盐亭时,卖粽子的摊贩不多,没想到在梓州,会提前这么多天有粽子买。
颜曲月双眼微微亮起,左顾右盼地说道:“我也闻到了粽子的味道,咦?在那里。”
阿锦他们顺着她手指指向的地方,都看到了老媪的小摊。
人来人往中,她的摊子没有任何人停留。
他们一行人毫不犹豫,径直来到老媪的摊子前。
“你卖的是什么陷的?”阿锦问。
老媪见有人问,干瘪的脸上露出奉承的笑容,连忙介绍道:“我家包的角粽,用的是黍米,这一锅里面包的都是红枣的,这一锅是红豆的,味道可好极了。”
说着说着,她局促地来回捏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询问:“几位官人姐儿,可要来一些?”
阿锦没做答,回眸看向许黟。
许黟朝着她点了点头,阿锦才笑盈盈地说道:“红枣的要四个,红豆的也要四个。”
说罢,就问她多少钱。
老媪听到他们要买这些,高兴道:“不贵不贵,一个只要三文钱。”
阿锦笑道:“行,给我们包起来吧。”
这角粽半个巴掌大,形如三角,外面用箬叶裹米,用陶罐煮熟后,捞出来倒了里头的水,再将角粽装回去。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天渐渐热了起来,这角粽煮好放在罐子里,两个多时辰还是温热的。
刚拿出来时,角粽还飘着热气。
阿旭上前拎过角粽,一行人寻了个茶肆,要了壶茶。
许黟打开其中一个角粽,里面裹着一颗红枣,吃着只有黍米的香气,口感软黏,与现代时吃的糯米很是相近。
但比起糯米的香甜,黍米的口感要差一些,且黍米难煮,普通百姓煮到米粒微微开了口就能吃。而拿去卖的话,这样的程度可不行,想要煮到这种软糯的口感,要废不少柴火。
“红枣味的角粽好好吃。”阿锦是个馋货,吃完后意犹未尽。
她眼睛眨了眨,对着阿旭道:“哥哥,今年端午节,我们自己做角粽吧。”
阿旭犹豫道:“我们住在客栈里,不方便借用他们的灶火。”
阿锦听了,失望地嗷叫了一声。
许黟目光柔和,笑而不语。
阿旭看到妹妹闷闷不乐,小声地问许黟:“郎君,我们要在梓州待多久啊?”
他话问出口,其他人纷纷转过头看来。
许黟看向他们,缓缓道:“梓州是为郡,地广人茂,这里重孝道,又注重儒家教育,才子辈出,是个好地方。如此的话,可在这里多待些时日。”
“既然要留多些日子,住在客栈就不便了。”颜曲月道。
许黟笑着应了一声,说道:“我正有意要在梓州赁个院子,你们可想住在哪里?”
阿旭和阿锦他们摇了摇头,他们住在哪里都可以。
至于二庆,更加没有发言的想法了,只要许黟他们住到哪里,他就住哪里,对他来说,哪里都没什么差别。
许黟看他们都没有什么想法,将目光落到颜曲月身上。
颜曲月道:“随你安排。”
闻言,许黟说道:“你们都没想法,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
梓州城,在徽宗重和时又称之为潼川府,后来宋咸平四年,朝廷又将其改设为川峡四路之一的梓州路。
不过百姓们依旧常常将梓州叫做潼川府。
但许黟可没忘记,沈家主家在潼川府,也就是梓州城里。
这两天他在城中闲逛,哪怕无意打探沈家,可依旧在市井里,听过好些回“济世堂”的名号。
济世堂作为在梓州最大的医馆,它的名声响当当,不少城中百姓看病,都会选着去到济世堂就诊。
对于许黟来说,济世堂早是过去式,他不会无聊到去挑战一个大家族的实力。
何况他现在拖家带口,真想挑战,受到威胁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哪怕是为了颜曲月和阿锦他们,许黟都不会去冒这个险。
因而,他这两日闭口不谈济世堂的事儿。
许黟道:“院子就选在南街吧,那里房屋价贱,穷苦人多,我还可以在那里摆摊看病。”
他说完,其他人都没有异议,这事便这么简单地定了下来。
翌日,巳时左右,许黟和阿旭驾着驴车离开客栈,往东街牙行去。
这边的牙行不小,里头有着十数个经纪,许黟挑了其中一间牙屋进入,就看到里头有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
青年身上的袍子有一半系在腰处,一半沾了些油亮亮的油花,他的嘴和手都是油光,手里还拿着啃了大块的烧鸡。
突然看到有人进来,把白修筠吓了一跳。
“哎呦,我道是谁嘞。”白修筠不舍地丢下手里的烧鸡,拿着帕子随意擦擦,走过来道,“这位相公是来做何买卖的?”
许黟目光落在他沾着油光的嘴角,淡定道:“来赁个院子。”
听到是真的来了生意,白修筠笑容更真了一些,他呵呵道:“东贵西富,北边的房子不好赁,倒是南边的屋院有几处不错的,敢问你要哪处的?”
“就南边的。”许黟说。
白修筠眯了眯眼,请许黟入座,一面借机询问:“某姓白,名修筠,在咱们这牙行里当了十二年的经纪,见过的人多是过目不忘,只是看相公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许黟道:“在下姓许名黟,是位游方郎中。”
“原来是大夫,失敬失敬。”白修筠惊讶地多看两眼,连忙喊了随从进屋。
随从端来净手的盆子,白修筠洗了手,又让随从端好的茶来。
白修筠是家中的幼子,他大哥哥年长他二十岁,他娘生他时已经是半老徐娘,生完他后,身体便一直不太好。
他家在梓州城中算是富庶,平日里衣食无忧,家住南街富仁巷,出行有牛车,但为了他娘这体弱证,请大夫吃药花费了不少心思。
后来他娘病逝后,他爹也不久于人世,如今年长他二十岁的哥哥,身体也渐渐不太好了。
因而他家在外人眼中看着繁荣,家底殷实,可实际上家财掏空不少,有时候去上等饭馆请人消遣,都是勒紧裤腰带子。
从他记事起,家里就常有大夫上门看病,白修筠对大夫一向敬重,听闻许黟是大夫,认真了不少。
他道:“我手里正巧有个宅子,便在富仁巷里,离着我家不远,许大夫若是有意,在下现在就能带你去看。”
许黟看他一眼,没急着同意,问他手上可有登记的名册。
白修筠道:“有的有的,许大夫稍等。”他说罢,起身去拿了册子回来。
许黟翻着册子,一面听着白修筠讲述着这座宅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