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也想换?”白修筠有些吃惊。
他这个平日里只爱读书的侄子,也想这么多了。
白锦林羞愧地说道:“素日里我只晓得读书,不闻窗外事,等这时候才发现,家里早已不是当年了。”
“你也多别想,这家以后还要靠你。”白修筠脸上带着淡淡地微笑,拍着他的肩膀,“你做得已是很好。”
白锦林摇摇头,不,他做的远远不够。
自祖奶奶辞世,白家就被掏空成只剩一个壳了,而他作为这一代的长子长孙,却丝毫不关心这些事。
还是有日,他娘子出声提醒,道他娘管着这家有多艰难。而他读书用的笔墨纸砚,从未曾短缺过。
可见家里人对他如何疼爱,以至于他已是弱冠,却还如此不懂世事。
白锦林叹气道:“我娘怕是不想换大夫,她极信任济世堂的沈骝大夫。”
那沈骝大夫是有几分本事,他爹爹刚病倒时,两剂药汤下去,确实好不少。
后来用药汤吊着,他爹爹的身体是没继续差下去了,病也没见有多好转。这不由地令白锦林有些迟疑,早生出想要换大夫的心思。
白修筠眉梢皱起,这点上叔侄两人都想到一块了。
“我来想办法说服嫂嫂。”他道。
白锦林微喜,高兴道:“那就拜托小叔了。”
“嗯。”白修筠应下。
……
雨停了,朦胧胧的月牙悬挂天穹,夜色正好,许黟和颜曲月在屋檐下对弈。
对弈不到两局,在屋里做女红的阿锦捂着肚子,额头挂着冷汗地跑去茅房。
不一会儿,阿旭也捂着肚子去了。
许黟疑惑抬头,眉梢微微地拧着:“这是吃坏肚子了?”
“晚上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也不见我们吃坏肚子。”颜曲月说着,关心地喊住阿锦,问她怎么了。
阿锦肚子疼得很,有些委屈地摇摇头。
“我、我今儿啥都没吃。”
“郎君,我也是啊。”阿旭从茅房里出来,有些虚脱地说道。
许黟道:“伸出手来,我给你们看看。”
他话正说完,对面坐着的颜曲月柳眉深深皱起,下一瞬就从椅子站起来,她捂住肚子道,“哎呀,我、我肚子也疼了。”
许黟有些坐不住,接二连三地都出现腹痛泻肚的情况,这可能不是简单的吃坏肚子了。
想到今晚他们吃的菌子鸡煲,许黟眼前有些一懵,难不成,他们这是吃菌子中毒了?
他来不及多想,颜曲月就跑进了茅房。
眼前就剩阿旭和阿锦虚弱地捂着肚子,站得摇摇晃晃的。
许黟喊他们快坐下来,他拎着他们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手腕处,为他们诊脉。
脉象轻微紊乱,脉搏跳动得比平日里要快一些。
观他们舌头,撩起他们的眼皮查看一番,许黟确定了情况。
“你们这是菌子中毒了。”许黟想到关键点上,问道,“今日这菌子,不是在市井里买的?”
阿锦听到后震惊地“啊”了一声,有些慌张地说道,“是我和二庆在山上采回来的。”
许黟:“……”
他轻叹一口气。
旁边焦急站着的二庆更慌了,害怕地说道:“许大夫,是我、我害了大家中毒了,那怎么办,许大夫你快救阿锦,我……”
“听我说。”许黟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道:“你先伸手。”
二庆六神无主,只能将手伸向了许黟。
许黟抓过来把脉一会儿,确定了他也有中毒迹象,但表现得不明显,就问他可有头晕,看东西可有出现幻觉。
二庆连连摇头,他什么症状都不会。
许黟道:“你既然没症状,那你去到灶房里,拿两块姜,一罐豆酱,一瓶麻油来。”
他吩咐后,在等着颜曲月出来时,也为自己脉了下手腕。许黟的情况和二庆很像,不过脉象要更加稳一点。
旋即就起身回到屋里,打开箱笼,从里面拿出调和药膏的陶碗。
再之后,把来到梓州后还没拿出来用的陶甑一并取了出来。
屋外檐下,阿旭和阿锦两人还在痛苦地捂着肚子,两人想要挣扎地起身帮忙,被许黟神色严肃地喊了回去。
看着他们这样难受,许黟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了从茅房里出来的颜曲月。
颜曲月的状况没有比他们两人好到哪里去,她喜爱吃菌子,今晚的菌子她吃了不少,这会儿脸色发白,额头渗出来的细密汗珠,将其洒落下来的几丝碎发黏在了饱满的额头上。
许黟见状,步履如飞地来到面前,把她悬抱起来。
“……”颜曲月内心挣扎,想要下来,身体虚得很,只能靠着他的胸膛,任由他抱着来到小榻。
“你们这是菌子中毒了。”许黟柔声说着,拿着她的手仔细把脉,见她脉象与阿旭他们一致,担忧着的心落下来一半。
只要不严重,那情况还来得及。
许黟平素深知颜曲月要强的性子,便也没再多说安慰的话,怕引起她羞愤。
他摸摸她有些微凉的脸颊,低声道:“我去给你们煮解毒汤。”
“嗯。”颜曲月拿袖子捂着脸,隐隐光线中,那侧开来的耳尖有些发红。
许黟走出去,抱着陶赠去灶房找二庆。
菌子中毒自古就有,在《圣济总录》里就有记载这一个治食诸蕈并菌中毒的方子。
这个方子只需要用到三味东西,便是生姜、豆酱和麻油。
生姜在人们的眼中,常见的用处就是除腥和驱寒,但它的效果远远不止这些,还是解毒佳药。譬如有毒的附子或半夏在炮制的过程中,就可以加入生姜来牵制它们的毒性。
他们今日是食了菌子中毒,而豆酱有解菜毒的作用,至于麻油,则是可解食毒、虫毒和热毒,因而这三味东西放在一起,那就是强强联手,几乎能解诸毒。
许黟没耽搁,将这生姜碾成细末,取出来四两放在陶碗里,又倒出四两豆酱,二两麻油,混合在一起搅拌调和。
再将其放在陶甑上面,蒸煮一刻钟的时长。
把调和好的酱膏放到陶甑里,盖上盖子,许黟就命二庆在旁看火。
他回到屋前,去看三人的状况有没有加剧。
期间,阿旭和阿锦又跑了两回茅房,出来时,身体更虚脱了。
几人病恹恹地瘫着一动不动,看得许黟又心疼又好笑。
但为了惩罚他们不要随便乱吃菌子,许黟特意没拿银针给兄妹俩扎针缓解难受。
许黟笑了一下,他似笑非笑地问阿锦道:“以后在山上见到菌子,还要不要捡了?”
“不捡了。”阿锦后悔极了。
阿旭朝妹妹看了一眼,说道:“也不全怪妹妹,是我没好好跟她说,今儿我回来,也没仔细去瞧,害得娘子跟我们一样受罪。”
许黟道:“受罪是小,吃出了人命才是可怕。”
两人闻言,默默地低下了头,事已至此,他们知道自己懊悔也没有用。
要是真的出了人命,他们就算拿十条命去还,亦是不够的。
“倒也不能全怪他们啊。”颜曲月扶着门框出来,她跨过门槛,朝着他们走来,缓了一会儿,她已经没那么难受了,“洗菌子的时候我也在,真要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娘子做得不好,以后我不这么冒冒失了。”
看他们都互相拦下责任,许黟捏捏眉心,只能叫他们下回注意了。
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颜曲月朝着阿锦眨了眨眼睛。
阿锦跟着眨眨眼,然后乖巧地点头。
解毒的酱膏蒸煮好了,许黟分别给他们三人盛上一些服用,接着,他和二庆两人也服用了一些,以防后面出现状况。
这么一通折腾,许家的灯火亮到后半夜才熄灭,众人入睡后,许黟还在床榻前坐着观察颜曲月的身体状况,见着她睡得安稳,他才算是彻底放心。
天微微亮时,许黟熬了一夜,有些受不住地闭上眼睡着了。
他醒来时,外面已经日上三竿,阿旭守在屋外边扫庭院里的落叶边等着他醒来,颜曲月和阿锦出门逛早集去了,二庆则是上山,砍了两根手腕粗,还带着湿漉漉水气的梓树枝回来。
“郎君可算是醒了,今早时白经纪过来,递了个帖子,说是想请郎君出诊。”阿旭端着洗脸水进来,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
许黟闻言挑眉,白修筠找他看病?
想着之前他在面前示好,许黟在漱完口后,对阿旭说道:“帖子在哪里?”
阿旭很快将帖子拿了过来。
许黟打开一看,这帖子没别的意思,只简单地云云一番住得如何,接着就在帖子里问他想上门拜访一事。
“你回个帖子,就说我随时都有时间。”许黟把帖子丢回给阿旭。
他活动着有些发僵的脖颈,熬了一夜,四肢都有些僵了。
屋外阳光明媚,许黟逗了一会儿蹭过来的小黄,撸了一把虎霸王。
接着,他就在庭院里练拳。
……
帖子送出去后,不到半日,白修筠就登门拜访。
他并非空手来的,来之前,他先去了一趟梓州最有名的果子铺。
在见到许黟时,白修筠拎着包扎好的果子走过来,他笑道:“许大夫几日不见,不知在梓州住得可好?”
第20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