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修筠和齐娘子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们两人心惊地快走过来,齐娘子上前去安抚白大郎,而白修筠则是不解地问许黟发生了何事。
“我言之前大夫所开药方,兴许药不对症。”许黟坦然地对上白修筠的眼睛。
先前许黟能直言说出来白大郎的病症,在白修筠的心里博得了一大信任。
这会听到许黟这般说,便信了几分,白修筠道:“这是哥哥喝的药汤药方和药丸,许大夫你过目。”
许黟接过他手中的药方,打开翻阅,看到上面所开的药方确实是消热止极强胃气的生地黄煎。
……然,药方不全。
这个药方缺了一味关键性的药材,还有里面所用的生地黄用量少了。
怪不得啊。
许黟明白过来,为何开的药方能有效果,却迟迟治不好,原来是将这药方缩减了药效。
济世堂的大夫为何要这么做?自然是想要多挣银钱。
至于那药丸,许黟拿过来嗅了嗅,须弥,他就嗅出来里面用了人参、麦冬、白术和茯苓。
这药丸的用处和药汤相似,嚼多不烂,配合着吃效果不大。可里面用了人参,便价贵几倍不止。
他望了望白修筠,又望了望齐娘子。
白修筠顿时紧张起来,询问许黟。
“此方,有何不妥吗?”
许黟摇头:“这方子药用不足,喝着有用却难治愈,想要治好,得尽快改方。”
他无意拆对方的台,可济世堂做事不地道,像这种病,其实是很害怕拖延的。
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让病证延到五脏六腑,到无药可治的地步。
白修筠和齐娘子听后都震惊不已,特别是齐娘子。
她先前极为信任这济世堂沈大夫,什么医嘱都听着,从未断过药汤药丸。
哪料到,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
“实在可恶!”白修筠气得怒拍一掌,同时也理解了哥哥为何会气到,“这济世堂妄为治病救人的大夫,怎能做出这等丧良心的事儿。”
齐娘子晃了晃神,惆怅道:“我们被济世堂骗了足足两年呐。”
白修筠连忙扶住齐娘子,安抚道:“嫂嫂莫要心伤,如今我们晓得了这事,那以后便不会再被他们妄骗了去。”
“要不是你和林哥儿提出要换大夫,我、我真傻,还信着他们是真的为你大哥好。”齐娘子捂脸抽泣,心里想着,以后要是济世堂的人敢来,就休怪她将人赶出去。
半晌。
两人终于止住了情绪。
“许大夫,今日多亏了有你,要不然我白家,还要被诓骗不少银钱。”齐娘子说着,连忙地欠身行礼。
许黟赶紧扶起她来,齐娘子已年纪过五十,这些年操心持家,头上银发不少。
她身体不算太好,许黟没敢让她久站。
许黟说道:“齐娘子安心,我将这方子改一改。”
片刻,他研墨持笔,缓缓写下:“这药方,生地黄要细切三斤,取汁一盏约五两,其白术、芍药、人参……各三两,而生栝楼汁则四两……”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方子写完。
“这药方所用药材,白经纪可去其他医馆抓药,记得别出错了。”
“好,好。”
白修筠激动地拿过方子,与济世堂的对比,果然发现有几处确实不同。
哪怕许黟开的药方还没有服用,不知效果如何,但他心里已经全然相信。
因而他这回要亲自去医馆里抓药,监督到这药汤煎煮出来。
……
那日之后,许黟继续摆摊,他收的诊金便宜,哪怕多数路过的行人们见状都持着怀疑态度,但总有停下脚步询问的。
这日,有个浆洗妇人路过,在摊前徘徊许久。
许黟问她:“可是想要看病?”
那妇人羞着脸问道:“要是看不准,能不收钱吗?”
这五文钱对她来说,可不好挣,她要浆洗一盆子衣裳才能挣回来。
许黟稍稍思索,就同意了这事。
这妇人听了,放下手里拿着的浆洗盆,坐下来伸出了手腕给许黟探脉。
许黟探完,说道:“小腹疼痛?”
妇人垂眸点点头。
许黟便道:“你这是虚寒,而瘀血阻滞,我给你开个温经汤。”
“这药汤抓药可贵?”妇人犹豫地开口,要是太贵的话,那她就不喝了。
许黟:“……”
他深吸口气,说道:“这药汤不贵,我给你抓三剂药,一剂只要十文,给我三十五文钱便好。”
听到这话,妇人迟疑地拿着手指头数着数儿,她数了几遍,许黟就一直等着她。
直到妇人理清了这数目是对的,羞赧地点头说好,许黟才将方子写了下来。
他拿给旁边欲言又止的阿旭,阿旭看看那妇人,又看看郎君,转头去到车厢里,将那药抓好。
妇人走后,阿旭不解:“郎君,那药汤一剂可不止十文钱,这妇人明显不信你,你为何还要给她开药啊?”
许黟缓缓道:“我若不说十文,她必定不会抓药吃。”
阿旭小声地为许黟鸣不平:“她都不信你,抓不抓药的,与郎君又无关。郎君如此好心,她也不会晓得,更不会感激郎君。”
许黟见此,看着他笑了笑。
“阿旭,我问你个问题。”许黟道。
“郎君请问。”
“你见地上有一只小狗,它奄奄一息,不救便会死掉,你是救还是不救?”
“自是要救的。”阿旭想都不想就说,“以我之力,救了它也不会让我缺了什么,方还救了一条性命。”
且他喜爱小狗,在路上见到了狗,便想到家里的小黄。
许黟便又问:“你见一老媪,冬日无衣,而你手上正好有多出来的旧衣,你会赠予她吗?”
这回,阿旭犹豫了片刻才道:“要是我手里只多出一件冬衣,我可能不舍得给她,但我要是有无数件冬衣,那送她一件也无妨。”
“便是如此。”许黟微微笑。
他道:“对我来说,我只损失了一点药材,而她则能有药所医。”
既然有能力帮她,又想帮,那为何不帮?
何况,他这些年义诊无数,偶尔劫富济贫,也是种趣事。
阿旭想清楚这点,就知道自己犯轴了。他谨记这事,不让自己再问这糊涂的话了。
……
济世堂。
沈骝悠悠然地喝着手中茶,撩起眼皮询问进屋斟茶的学徒:“这月,白家可来取药了?”
学徒摇头道:“还没来呢,要小子去催催吗?”
沈骝疑惑地皱着眉头,“这回怎么这么久?”
难不成上次他从别处听到白家要卖田地一事,是真的了?
如此说来,这白家的家底怕是要掏空了。他心里想着,但却不为所动,只冷冷道:“去催一催,便道这药可万万不能停,要不然这两年来的心血,怕是要白费了。”
“欸,小的这就去。”学徒低头哈腰地退出来。
他偷摸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暗道,这沈骝可真歹毒,以后可万不能得罪了。
学徒离开不久,屋里的帘子被人掀开。
是沈少东家的随从。
随从是来请沈骝去主宅回话的,他毕恭毕敬道:“沈四爷,少东家说今日的宴席上,你得来,宴席结束后,他还有事儿找你。”
沈骝坐直腰杆子,问道:“是何事啊?”
“也没别的大事,就是想问你一声,可知道盐亭的许黟许大夫。”随从道。
这沈骝听了,皱眉地想这人好熟悉,像是在哪处听过,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随从见状就提点了两句,沈骝这才记起来,这不就是他们沈家的头号对手,那陈氏消食丸的炮制者吗?
该死,这人又造了什么?
随从道:“那倒是没有,只是他人好像来梓州了。”
沈骝:“……”
要是那人来梓州,那便不是小事,沈骝在随从离开后,就差遣了一个学徒去查探消息。
果然,学徒打探消息回来,这许黟来梓州已十日有余,这期间一直在南街富仁巷摆摊看病,且诊金只收五文钱,与他们济世堂最低要二十文诊金比起来,实乃便宜不过。
在他知道这事之后,另一学徒慌慌张张地跑着回来了。
沈骝不悦骂道:“急什么急?”
学徒怯场道:“沈大夫,不好啦,那白家三日前就换了个大夫看病,白家大郎喝了三天药汤便好转不少,我才刚到,就被他家的门房赶了出来。”
沈骝脑袋嗡了一下,气急道:“可知是哪个大夫?”
学徒挠挠头,有些困惑地说道:“说是姓许的大夫,就是不知道是哪个许大夫了。”
“……”沈骝眉心猛地跳动,还能有哪个许大夫,除了许黟,便没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