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里,陶家又闹了些事儿,不晓得许黟知不知晓。
陶家是做酒楼买卖的,与他们的买卖不相干,但陶清皓管着的胭脂铺,一直跟他们有往来。
当初那面脂,许黟只要了三年的分成,后来许黟又多添了几个面脂的方子,便又续了三年。清账时,都是余秋林代替许黟出面,把得到的账目一同寄来给到许黟这边。
像这回,陶清皓在得知他要来寻许黟,就先将账目清点出来,让余秋林带了过来。
那账目余秋林一清二楚,半年时间,就分了三百贯银钱。
胭脂的买卖暴利,余秋林回回见了,都心动不已。
却也明白,这买卖贪多嚼而不烂,不如好好耕耘他的一亩三分地。
许黟眯着眼看向他:“你在旁鬼鬼祟祟的瞧着,有话要说?”
余秋林:“……”
他尴尬地一笑,指向自己:“有那么显眼?”
“你说呢。”许黟挑眉。
余秋林赔笑一声,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道:“我就是有些醉了,这桑酒后劲足啊。”
“那桑酒,阿锦喝两角都不醉。”许黟嘴角微抽,见他不愿说,心里想,那应该是没什么好事儿。
……
离仲秋节还有三日,许黟看城中越来越有节日的气氛,心中决定等过节后,他们再启程离开。
这会子,颜曲月和阿锦最为欢喜,她们穿上喜爱的衣裳,拉着只想在家里待着的许黟,去到夜市里挑选过节要点的灯笼。
“夫君炮制药丸这么些日子,该出来瞧瞧外面的热闹才是。”颜曲月拉着许黟到一处卖泥人的小摊前,拿了个书生模样的泥人对着他比划着,“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像。”许黟十分配合。
颜曲月听了,有些犹豫要不要将那泥人放回去:“不够像,这眼睛没你的好看。”
她话一落地,摊主也跟着夸了起来。
许黟被夸得脸红,当即掏了铜钱给摊主,拿着泥人,拉着颜曲月离开。
颜曲月咋着嘴道:“你怎么还脸红上了,他夸你好看那是你长得真的好看,便是这假的人都比不过你。”
许黟:“……”
他拿手做拳,抵在嘴角猛地咳几声,压低嗓音道,“娘子,你莫要说了。”
再说下去,周围人都听到了。
跟着两个姑娘家出来玩,他本就脸皮薄,现在更是恨不得找家茶肆进去,任由她们自个去逛街。
他心里这般想着,身体却实诚。
步步紧跟在颜曲月身侧,充当着临时保镖和跟班,手里拎着从市井处买来的各式玩意和吃食。
顷刻间,他手腕又多出一条祈福平安的红绳。
绳索串着颗如珠大小的菩提,熏过香饼,闻着有股淡雅的木质香味。
他腾出手来,给颜曲月挑了一条,系在她的手腕处,那红绳衬托得手腕细白无暇,许黟摸过捏过,晓得她鱼际处有常年拿刀的茧子。
她的手,并非寻常娘子那样细嫩无力。
而是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阿锦见了,眼睛咕噜转动,忍不住地偷笑,她来到摊前,寻思着也挑一条,脑中不由想到二庆那个憨脑瓜子,顺手多选两条在手里。
想了想,又多拿一条结了钱。
等他们满载而归地回去,阿锦把多买的两条红绳,一条给了哥哥,一条给了二庆。
二庆将那红绳宝贝似的藏着,阿锦翻了个白眼,拿过来给他系上。
“这红绳就是来戴在手里保平安的,你藏起来算怎么回事。”
二庆被说了,痴痴地看着阿锦,也不还嘴一声,想着让阿锦多说几句,他爱听。
“你不乐意听?”阿锦抬眸,看他呆呆的样子,故意道。
二庆赶紧摇头:“我爱听。”
“噗~”
“瞧把你给美的。”阿锦笑道,“你爱听我还不乐意说,上回使唤你做张新的木弓,你到现在还没给我,我是不是不催,你就给忘了。”
正巧这时,木门“咯吱”从外打开,许黟进来,听到这打情骂俏的话。
“……”许黟看向阿锦,又看向二庆。
阿锦当即窘红了脸颊,故作镇定问道:“郎君怎么进来灶房了?”
许黟道:“我来取柴火灰。”
言毕,他突然又道,“是打扰到你们俩了?”
阿锦瞪大了眼睛,见郎君眼中带有戏谑神色,才晓得她和二庆那点心思,许黟心中早就知晓。
反观二庆,还憨憨地不晓得。
听到这话时,只当是许黟随口问着,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道:“阿锦说买多了红绳,送了我一条。”
“……”许黟神色复杂地看他,心想,要不然给阿锦挑个聪明的吧。
“你可知这祈福的红绳,有何寓意?”
二庆愣了愣。
许黟没再管他,对阿锦道:“阿旭找你,待会要去药铺一趟,明日起,便不用再炮制药丸了。”
这些日子炮制的药丸不少,足够用到仲秋后,等张铁狗带着新的药丸过来梓州。
“嗯。”阿锦红扑扑着脸蛋,不敢去看许黟的眼睛,垂着眼眸快步离开灶房。
等二庆想要张口追问时,许黟借口有事要忙,先一步回到药房。
呆愣在灶房里的二庆恍惚想到什么,回到屋里拿起做好的木弓,等阿锦忙完手里的活,他就寻了过来。
“阿锦,你为何要送我红绳?”二庆鼓起勇气地问道。
阿锦瞪眼看他:“你不晓得?”
二庆抿直了嘴角,低声道:“我怕我想错了,既误会了你,又惹你不欢喜。”
“就是你想的那样子。”阿锦咬咬唇,双眸泛着粼粼波光地瞅着他。
话音落,二庆扬起了头。
周遭静得能闻虫声,两人目光勾在一处,缠绕万分,怎么都分不开。
秋风吹响树梢,落叶随风飘落,掉在阿锦的头上。
二庆突然开了巧,上前一步,抬手将那落叶拿了下来。
“这落叶……”他张张嘴,依旧有些笨拙。
阿锦甜甜笑起来:“这叶落得巧,像是话本里写的那样。”
……
仲秋后,张铁狗赶来梓州。
他刚到梓州,许黟便要走了,这等巧事张铁狗在碰到几回后,便不在骂骂咧咧。
转而换了个法子,与许黟道来:“下回你要找人,不要光想着找秋林那小子,他常在我耳边念叨,说跑商顾不上家中妻儿,对妻儿有愧。”
许黟憋着笑看他。
张铁狗不知,还以为他听信了去,趁热打铁地继续说道:“要我说,我比秋林小子有经验,常在外跑,还能多挣钱给梦娘花。梦娘厉害着呢,还有干娘在,我就不用担心她们在家里过得不好。”
许黟颔首,哄道:“好,下回定写信予你。”
道罢这事,他们就聊起安哥儿,安哥儿上了几年私塾,如今不仅学完了《千字文》,便是四书五经,也在一点点地学着。
张铁狗高兴道:“安哥儿脑瓜子聪明,学东西快,我好些日子没念那《千字文》,有些字记不得了,他还能教我。”
只要说到安哥儿,张铁狗就有无数说。
他叨叨地说了不少安哥儿如何厉害的话,接着想到什么,取了个包裹给许黟。
“安哥儿叫我带来的,说是写给你的信。”他道。
许黟打开看,见里面有数十封信,微微吃惊:“这么多?”
“是啊……”张铁狗面露恍惚,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儿子跟自己不亲,反而亲许黟,小时候许黟离开那么久,他依旧记得。
年纪渐长,越发有了主意。
素日里都不听他这个当爹的话,让他这个爹爹当得又欢喜又气恼。
听他说着吐槽话,许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拆开一封信来看,安哥儿稚嫩的笔迹映入眼帘。
信中,安哥儿先亲昵地问候了他这个干爹。
接着便是讲述着他在私塾里发生的有趣事,还有他读了什么书籍,以及他有多想念干爹……
小孩想法单纯,表述情感也很直接。
这点上,安哥儿完美地继承了张铁狗坦率的性子。不过他也中合了李梦娘的聪慧,随着时间推移,他写的毛笔字越来越漂亮,初显笔锋雏形。
见字如面,许黟脑海里刻画出来长高而抽条的安哥儿,是个文静清秀的小书生,哪怕穿着朴素的棉制长衫,也挡不住眉眼清亮。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张铁狗看他神游在外,有些生气了。
许黟挑眼看他:“你回回都是这些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
张铁狗:“……”
饶是如此,他也说不出什么气话来。
因为许黟很快就要离开梓州,作为兄弟,他很珍惜跟许黟在一起的日子。
翌日,醒来时,他见许黟在庭院里练拳,就道要跟许黟比试。
许黟满口答应,两人虽然点到为止,却也没有手下留情,招招到位,足足打了上百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