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故意吊着鸨母,却也真的带着药箱去义诊了。
此次他义诊的对象是城南救助所里的穷苦百姓。这些百姓都是家中遭了灾,房屋尽毁,无处可去,被官府安置在这处临时暂住的。
许黟去到那里,递交了牌子,就名正言顺地带着阿旭、阿锦和程宜然去到里面给他们义诊了。
救助所里能容纳的人数不多,只有百来个,并不是谁都有病。
有些是受寒得了病,有些是忍饥成疾,有些是顽疾不愈,大大小小的病都有。
看着面瘦蜡黄,嘴唇干裂发白,咳嗽发热,肚胀如球等,都直接拉了过来就诊。
不到半日,他们便给身患有病的几十个病人开了药方抓了药。
许黟没有亲自下场,他在旁看着三人如何看病,如何写方子,再进行审核、确定,这一套流程下来,救助所里看守的当差也明白了七七八八,还热心地给许黟倒了水。
但那水质不好,许黟没喝,还让当差的记得把水烧开饮用。
“这样能减少很多疾病。”许黟看他面露难色,就知道他们在意的是什么,“若是有人死在这里,反而更麻烦,很容易引起疫病。”
当差的一听,就不说话了。
但见后院垒着的过冬柴火,想要烧水饮用不难,就看这些人舍不舍得。
第二天巳时首刻,鸨母来到许家院子。她来时,阿锦和二庆在院子里收拾药材零碎,看到她来,二庆跑过来开门。
“你家郎君可在?”鸨母急切切地询问。
二庆道:“在的,请随我来。”他把人带进屋,直接去了厅堂。
许黟就在里面,看到她进来,故而热情地笑道:“这位妈妈能来,真是蓬荜生辉。”说着,他就打发二庆去端茶来,“把家里最好的冬茶泡上,让妈妈也品尝这好茶。”
鸨母嘴角微抽,这冬茶什么时候成了好茶来着。
她笑着说道:“我难得登堂来,多谢许大夫的茶了,只是今日过来,不是来讨闲茶喝的,你家那小哥应是有跟你提起过,我来是想着那药酒方子。”
“那药酒方子还在,妈妈莫急。”许黟不紧不慢地说着,端起二庆泡的冬茶,就这般悠闲得喝了起来。
鸨母能做何,只能是笑着脸陪同。喝过两回,那茶汤都泡得发白,许黟才像是想到正事,把那手中杯子一放。
“我这方子也不是多么贵重,能劳烦妈妈喜爱想买,心里着实欢喜。”许黟说着,“你说个价,要是我觉得合适了,那这方子予妈妈又如何。”
鸨母微愣,没想到他会来这出,细想过后,笑道:“我出五百贯,这方子不可给了他人。”
许黟叹息一声,道:“妈妈这价,折煞我了,你也晓得这方子流水多,那叫源源不断,要只给五百贯,忒少了吧。”
“……”鸨母咬着后槽牙,问道,“那许大夫要多少?”
许黟眨眨眼,无辜道:“妈妈再说个价。”
鸨母:“……”
她冷笑起来,“许大夫,这人可不能太贪心了。我虽只是个妈妈,但你也该清楚,瓦市不是谁都能开得了,我们这挂钩着市妓,那是官面上的,这里面有多权贵,就不必我明说了吧。”
“难道妈妈不是自己想买?”许黟惊诧反问。
鸨母被戳穿心思,却也不孬气,笑说:“五百五十贯,不能再多了。”
“好,依妈妈的。”这回,许黟直接拍案,同意了。
方子早有准备,只要这买断的契书一签,盖了红章,那这事就定了下来。
来到处理契书的部门,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方子,那妈妈得了方子,细看,越看越觉得眼熟。
再一想,他们花楼里的药酒,有八成的药材都对上了。
可不巧,还没想明白其中道理,琬儿突然拿着钱,来找她赎身。摆在鸨母面前的,是银灿灿的两百贯银钱,也不知这琬儿,是从哪里攒来的。
钱到她面前,没有不收的道理,鸨母正得到药方兴头上,只羞辱了几句,就把身契给了她。
琬儿拿到身契来不及多想,立时收拾了衣物,从楼里跑出来。
二庆架着驴车,早等候多时,看到她来,给她打起帘子。
琬儿道谢后上来驴车,刚进到车厢,她便放声大哭。压抑着一路的情绪,彻底爆发开来,直哭到驴车停了,嗓子哑了,她方才停住。
片刻,琬儿顶着两个红肿的眼睛,再度见到许黟。
门辕处,女子粉衣红裙,柔弱伶仃,一截玉颈肌似雪,染丹红的手指纤纤相握,她欠身一礼,举手投足自带风情。
许黟颔首,看她脖颈处,是个十足的扎针好苗子。
咳咳咳——
他掩饰眼中神色,让阿锦带着人去见棉娥。
等琬儿换下一身朴素衣裳,把头上鲜红簪花取下,携手棉娥,来叩谢许黟。
许黟没让她们真的跪,这对他来说有点折寿。
他问道:“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琬儿吟吟笑道:“我们想离开涪州,寻个不识得我们的地方。”
许黟拧眉:“你们一弱一小,出行在外多有不安全,可有想过良策。”
琬儿摇摇头,她们在楼里生活这么多年,对于外面的世界,其实知之甚少。
如今这想法对她们来说,实乃天方夜谭。
“你们长得这么好看,要是遇到歹人,怕是危险。”颜曲月看看琬儿,又看看棉娥,有些纠结,“可留在涪州,那鸨母怕是不会放过你们。”
琬儿深吸口气:“哪怕再如何艰难,我和棉娥都不能再回去楼里。便是生死难料,也要宁死不屈。”
话音落点,许黟和颜曲月都皱起眉来。
许黟沉默半晌,想到一味药材:“或者我们能从改变肤色入手,有一味药名叫红花,它天然带有色素,可以把这红花泡水,取它的色涂抹在皮肤上,每天多涂几遍,这色就附着在肌肤上了。”
而这红花携带的天然黄色素,不易褪色,只要不洗漱沐浴,这色素能留在表体多日。
在他看来,这个方法还算可靠。
等他们在城中物色到不错的商队,跟着跑商的人出发,就可以彻底逃离这处牢笼。
第217章
且说鸨母这边, 得了药酒方子,就急不可耐地给到中年男,要他去把事给办了。
天晚后, 鸨母张罗一桌好席面,叫他来吃酒。鸨母给他斟酒,问道:“这事办得如何,可能做出来?”
中年男笑道:“姐姐交代的事, 跑断了腿也要办好。那酿酒的师傅都找来了, 赁了个院子,不让别的人晓得。”
说着吃下一筷好肉, 又饮了杯温好的酒, 他咂咂舌头:“这酒真是不错, 有了这酒,咱们算是要发大钱了。”
鸨母大笑,容颜焕发地说:“那姓许的也是蠢, 这么好的方子, 只要了五百贯就卖了去,我要是他,决不卖这方子。”
中年男恶狠狠道:“就是便宜了那小贱人,让她赎身了去。”
“有两百贯,也不算多亏。”鸨母看他一眼,便知他早就想对那琬儿下手, 但这花娘有的是,何必只放在一人身上。
“你要是缺女人, 这楼里的花娘还不够你消遣?”
鸨母娇瞪他一下, 想她当年也是花容月貌,姿容花俏, 这岁月不饶人呐,如今照着铜镜,见镜中人早已失了容颜。
中年男桀笑说道:“有姐姐在,我哪还想着别的女子。”
两人大笑着碰杯,酒酣耳热。
想到以后每天都有数十贯银钱进账,皆是笑得合不拢嘴。
……
一夜后,早上北风冷,琬儿暂住在许黟院中,她知多亏许黟的出手相救,要不然以她的能耐,这辈子都难以逃离那里。
便早早起来,去到灶房里想要帮忙做吃食。
结果外面天色灰蒙蒙的,灶房里已经有人在,阿旭坐在灶口处烧火,听闻身后有脚步声,扭头看来。
“琬儿姑娘这么早就醒了?”阿旭怔然,“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取暖。”
琬儿看向锅盖处冒出来的缕缕香雾,惭颜道:“我醒得不早,旭生都在烧火做饭了。”
阿旭解释道:“我和郎君都习惯早醒些。”
“原来如此。”琬儿将这话记了下来。
她想过来帮忙,阿旭却拒绝,反而提了井水倒进锅里去烧。
“你先回房去,等水烧好再来。”阿旭说罢,就不再去管她了。
琬儿站在原地踟蹰片刻,见灶房真的不需要她帮忙,才悻悻然地回到自己房中。
她与棉娥住在一处屋子,天气冷,两人合盖被子,这样只用烧一盆炭火就能度过去。
床榻上的棉娥听到声响惊醒,看她回来,高兴地喊了声“姐姐”,披着衣裳起身,嘴里说着要去院子里打井水。
“棉娥,你这几日在许大夫家中,过得如何?”琬儿突然问她。
棉娥喜颜道:“这里可好了,我每天都能睡到天亮了才醒,阿旭哥哥和阿锦姐姐也不用我帮忙做什么,只叫我打扫院子就行。”她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了琬儿。
“我去打了水,阿旭哥哥就会帮我把水烧了,还有好衣裳穿,那被子又暖和又柔软,比楼里的小屋好多了。姐姐,我们能一直住这里吗?”
琬儿怔怔,苦涩一笑:“我们不能一直赖在许大夫家里。”
棉娥翘起的嘴角耷拉下来,闷闷道:“嗯,棉娥知道的。”
琬儿笑着揉揉她还没扎起来的头发,说道:“我们以后也能过这样的好日子。”
“我信姐姐!”女孩的坏心情一扫而光,重振精神地喊道,“我也要努力挣钱,好好报答姐姐。”
要不是姐姐,她也不能逃离那里。
两人相依偎了一会儿,琬儿感慨完,就要计划接下来的日子了。
她拿出这次攒到的银钱,有四五十贯,看着是不少,但连一辆驴车都买不到。
何况两人都不会驾车,买了车还要雇个车夫。
按许大夫的意思,不如去雇辆车,跟着商队走,到时再给商队一笔保护费,这路上也算是安稳。
第二天,琬儿比平时早得起,她出来时,院子里就已经有人在打拳。
她这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早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