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耳紧闭唇不想承认,可他看着那胖乎乎的狸猫,实在手痒痒。
心中默念,不过是让他们住一下,叫他们不要乱碰老师的罐子,里面的东西也不会跑出来。
想清楚之后,阿卓耳道:“老师的屋子很大,可以住下你们所有人,就不用搭帐篷了。”
许黟将虎霸王抱了起来,示意阿卓耳过来,阿卓耳按照叮嘱,如法尝试。果真,虎霸王乖乖地就给他摸了一会儿头。但再多就不行了,会扬起脑袋撇开,不让他继续摸。
阿卓耳如愿以偿,又有些不过瘾,时时地将目光落在它身上。
许黟笑道:“虎霸王爱吃肉干,你若是有肉干,他就会跟着你。”
阿卓耳眼睛亮起来:“我有五毒干,它能吃吗?”
许黟:“……”
五毒指的是指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这些玩意也不是说猫不能吃,可要是虎霸王吃这些东西,颜曲月会抓狂的。
他轻咳两声问:“除了这个,还有其他肉干吗?人能吃的那种。”
阿卓耳羞赧道:“我没有别的。”
许黟看着他青涩模样,便想到了之前的二庆,他勾起嘴角笑道:“无妨,我有肉干。”
“我可以拿东西跟你换。”阿卓耳一字一字念出。
他是巫医,族人找他看病,或者拿驱虫药散,亦都是要物来换。
阿卓耳家里不缺吃的用的,堆满了很多东西,但肉干是稀罕物,不是谁都有的。
便是他,也偶尔才能吃到肉。
他很快拿来一些晒干的五毒出来,放在布上面,任由许黟挑选。
许黟目光落在了壁虎身上,这壁虎又叫守宫,是很好的中药材。古人常以为这壁虎全身有毒,爬过的食物都不能吃,因而对五毒避而远之。
但巫医中,是会用五毒治病的。
这也导致很多百姓眼中,巫医是非常可怕的存在。他们会用毒,会用巫术,会通鬼神,充满着神秘色彩,而未知都是令人害怕的,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对巫医敬而远之。
只有,经常和巫医打交道的本族人,在对巫医敬重的同时,减弱了那份恐惧。
阿卓耳以为,这些人也会像老师说的那样,会害怕他们。
事实上,这个从蜀中来的大夫,在看到他拿出来的东西时,眼睛就停在了守宫上面。
“你要这个?”阿卓耳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许黟点头,拿着那壁虎的尾巴到眼前,问他:“这个可以给我?”
阿卓耳吃惊他竟然不怕,问他:“你就不怕这守宫有毒吗?”
许黟没回答,而是把问题抛给了兄妹俩。
兄妹俩上前一步,阿旭认真回答:“这东西有毒,但也不是全都有毒。”
阿锦接着说:“郎君手中拿的这守宫,应是有毒的,但毒性不大,晒成了干,手拿着也无事。”
阿卓耳怔怔看向他们。
“你们都认得药?”
“我和哥哥都在郎君膝下学了好几年医,自是晓得一些的。”
听到这回答,阿卓耳有些沉默地垂下脑袋。
连随从学医的时间都比他长,他这个巫医看着确实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但族长却高兴不已,兴匆匆地就要叫几个族人来打扫房屋。
许黟拒绝了。
这屋子既然存放着老巫医生前的东西,最好是不要被人打破。
他唤兄妹俩去将里面两间屋子清扫出来,又从车厢里取出一个箱笼,里面放着的是路上他们烘烤来给小黄和虎霸王吃的肉干。
许黟分出一包肉干给到阿卓耳。
阿卓耳拿到肉干,一扫刚才的郁闷情绪,欢喜地跑去喂虎霸王了。
果真,有肉干在,虎霸王从颜曲月的怀中跳下来,优雅地来到阿卓耳面前。
见虎霸王亲近阿卓耳,许黟和颜曲月对视一笑,不再将重心放在阿卓耳身上,一行人熟稔而速度地把车上的行囊搬下来。
……
夜晚降临,山中点起火把。
火把上殷红的星火迎风摇摆,猎猎作响。
山谷中昼夜温差大,白日里许黟他们只穿着单薄的衣裳,这时,他们在外面披了斗篷。
峡民们的衣着外面搭着一件兽皮,天冷,就把兽皮裹上,围在篝火周围,烹饪着今夜的晚食。
因有客人来,今天的饭菜很丰盛,锅里煮着新鲜宰杀的山鸡。这山鸡的羽毛拔下来后会洗净晒干,做成漂亮的羽帽,等祭拜山神时,族中长老们会戴着高高的公鸡冠来主持祭拜仪式。
只有山鸡是远远不够的,峡民们缺少粮食,他们用盐和溪洞蛮交换粮食。
这食物很珍贵,平日里他们都是混在野菜、野树叶一起煮着吃。
今日为了招待新来的客人,族长下命令,只烹煮香喷喷的稻米和菽。
也就是豆饭。
阿卓耳与许黟坐在了一起,他看到许黟把带来的食物,交给了族长。
族长惊喜地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包足有两宋斤的兔肉干。
与给虎霸王吃的肉干不同,这兔肉干是用香料熏过的,闻着有股浓郁的香味,混杂着肉香和辛辣的味道。
把这兔肉干放在陶瓮中烹煮,不到片刻,半空中飘散出香味,在篝火周围缭绕不散。
这香味刺激着人们的味蕾,令他们的嘴里都分泌出唾液来。
“阿嬷,是肉。”有个小孩躺在阿嬷的怀中,眼睛雪亮亮地睁大着。
阿嬷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对着他点了点头。
是肉啊……
好香的肉!
别说是小孩子了,族中的长老们也很少闻到这么香的肉。
“孩子,这都是山神的恩赐。”阿嬷颓老的双手摸着小孩的脑袋,把他紧紧抱在了怀中。
*
在拿出兔肉干后,许黟并没有拿出更多的东西。
等晚饭做好,他和颜曲月等人享用了这顿热情的饭菜。
食后,他们跟着阿卓耳来到老巫医的房屋外面,阿卓耳停下脚步,问他:“今晚,可以让虎霸王陪我吗?”
“它也许不肯。”许黟回他。
阿卓耳有点失望,因为就在刚才,他喂完了肉干后,虎霸王就再也不跟他玩了。
第二天清晨大家在鸡鸣声中醒来,许黟穿好衣裳出来屋外,看到有年轻的峡民在撒着切碎的草喂山鸡。
看到他来,这年轻的峡民羞赧地停下来打招呼:“许大夫。”
“你们平日里起得很早?”许黟诧异问他。
这个比阿卓耳大不了两岁的峡民憨憨地点着脑袋。
“阿嬷说,喂完了鸡,还要去山里割羊草。”
金红色的太阳刚从山崖上徐徐升起,峡民们就开始了每日的忙碌。
年迈的老人和小孩会留在山中喂鸡、喂羊,浇灌种在屋边的蔬菜,编织着捕鱼的篓子。
再大几岁的青壮峡民们,已经背着篓子,赶到峡脚处,那里停靠着捕鱼的竹筏。
这些峡民会将捕到的鱼带去周边的镇上去卖,挣的银钱换成粮食、布匹和生活用品。
许黟来到江岸边,下方江水涌动,小小的竹筏在蜿蜒的江面上,渺小得如同一片枯叶。
仿佛随时都会被江涛拍打翻腾,消失在视野中。
想要在这样凶险的江上捕鱼,需要丰富的撑船经验和捕鱼技巧。
这处的峡民,能有资格去捕鱼的,不过寥寥数人。
此时,颜曲月在屋中简单的洗漱一番,她从屋里出来,眼睛落到旁边。
隔壁屋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击打声。
颜曲月顺着声音过去,看到阿卓耳用石捣,碾着绿糊糊的东西。
“你好,阿卓耳。”她轻笑地出声。
阿卓耳抬起头,眼睛眨了眨:“你是许大夫的娘子。”
颜曲月眉眼弯了弯:“是啊。”
阿卓耳好奇问:“那你会医术吗?”
“我不会。”颜曲月走到他面前,在他面前随意地席地坐着,“医术不是谁都可以学的,对我来说这很难。”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的吗?”阿卓耳问。
颜曲月道:“我认识他时,他就已经是很厉害的大夫了,给很多人瞧过病,可以说,几乎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阿卓耳歪了歪头,明显不信:“这里毒蛇毒虫很多,经常有族里人被咬死,就算是老师,也救不回来。”
在他看来,老巫医是最厉害的。
连他都救不回来的人,许黟当然也救不回来。
颜曲月思忖笑道:“我不知道,这也许很难,但我相信他会有办法的。”
阿卓耳不太明白,但他闭上了嘴巴,没再问。
下一瞬,颜曲月扭头看向门外。
她站起来,笑道:“回来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