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缓缓道:“脾胃虚寒者、衰惫者慎用,其余等服用无碍,但都不能久服。”
既如此,那只能是先行把脉了。
老族长以身作则,阿旭和阿锦备好桌案,他就坐到许黟面前。
许黟很快就为他把完脉,发现老族长的脉象竟然还算不错,人随着年纪增长,身体五脏六腑多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但对于老族长而言,他身上的那些老毛病都非致命,只要好好养着,是能长命百岁的脉象。
“老伯,你年事已高,偶尔可喝些安神茶,取龙齿两钱,石菖蒲一钱,水煎代茶饮,喝此茶时,不可与松叶水同服。”许黟说罢,就将老族长的脉象等情况写下来。
一并将这安神茶的方子也书写在竹纸上方。
他带出门的药材里面,缺了这龙齿,这味药还需去到施州城里的医馆里抓。
老族长有些老花眼,他眯着眼睛举着方子看了看,问道:“那这治虫病的药,我是能服了?”
“能。”许黟笑着点头。
有了老族长开先河,其他等族人纷纷排队等候。
便是其他阿嬷和妇人都上前来,说她们也要服用这治虫病的药散。
许黟眼神晦然地看向老族长,见他朝着自己沉稳地点了点头。
“好,阿锦你来给阿嬷和诸位娘子们诊脉。”许黟没再多言,唤了阿锦去旁边的桌案为她们诊脉。
接着,又让阿旭和阿卓耳将脉诊后,确定能服药的峡民们安排到一处,温水调服这雷丸散。
如此操作,便也省了不少时间。
直至正午太阳悬挂山巅,这处的峡民们都已诊脉完。
族中一百六十七口人,有小孩十六名,青壮和少年六十八名,妇人和阿嫲四十三名,老人四十名。能服用者一百三十八人,不能服者二十九人。
这二十九人里,多数为老人,还有三个襁褓中的孩子,跟一个病弱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是早产儿,她娘在生她时大出血没救回来,当时生出来皮肤黝黑发紫,不会啼哭,众人本以为这孩子就要早夭了,是被老巫医救回来的。
可惜,老巫医走后,阿卓耳没继承药剂方子,这小孩就一直病病瘦瘦的。
还是因为这事,她才从昏暗的房屋里出来。
许黟看到她被抱来时,就被她那白到发亮的肤色惊讶到,便见她无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稀疏的黄发微微卷翘在额前,乌黑的双眼畏怯而不安地看着周围,小手还死死地抓着阿嬷的衣裳。
后面,颜曲月拿了糖豆给她,柔声细语地跟着她说话,小女孩她才没那么害怕。
等峡民们将雷丸散服下,由着阿旭、阿锦他们,还有阿卓耳照顾时。
许黟朝抱着孩子要回去的老妇人喊道:“阿嬷,你将她抱过来我瞧瞧。”
老妇人抱着孩子过来,担忧地说道:“客好,这娃怕晒,晒了脸红红烧得疼。”
许黟听得这话,思索着皱眉问:“是哪种烧红法?可会肿?还是会起疹子?”
“红彤彤的,喊着痒,疼。”老妇人擦泪道,“这娃儿可怜呦,没了阿娘还是个病的,都不晓得能不能养活嘞。”
许黟摸了摸小孩卷翘的头发,发质微微粗糙,他道:“阿嬷若是不嫌弃,就让我来看下。”
“客真是好人嘞。”老妇人连连点头,抱着孩子,就去到老巫医的房屋。
避开了光,这孩子也没那么难受了,恹恹地趴在阿嬷的怀中,昏昏欲睡。
许黟试图逗她说话,但这孩子少言少语,哄了一会儿,也不愿意开口。
老妇人叹气道:“不瞒客,这娃打小就有口吃,外人面前是不说话的。”
许黟闻言一怔,回想这小女孩和颜曲月互动时,这孩子就几乎没开口说话。
这时,颜曲月忙活完,从外进屋。
“许黟,你看这孩子能治好吗?”颜曲月心生爱怜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她才五岁。”
五岁啊,看着只有三岁孩提模样。
这怎么不叫颜曲月心疼。
以往她见到的孩子,都是健健康康,活泼可爱的,哪想会有这么弱小的孩提,连光都照不得。
“我曾听你说过,小孩子是要晒太阳的,但这孩子都不能出来屋子里玩,能长好吗。”颜曲月深深叹气。
许黟摇摇头,对着颜曲月和老妇人解释:“她这是癣证,不可日浴,不然会危及性命。”
古时候没有过敏的说法,一般将过敏的症状是叫“风疹”和“癣”,而日晒后出现红疹、发肿和烧痒等情况,亦是紫外线过敏的表症。
“能化解?”颜曲月惊呼问他。
许黟说道:“此病不能医,只能因人而异,在出现症状时用药物缓解。”
说着,他就想起一种叫马齿苋的野菜。
马齿苋不止可当做野菜食用,它也是味药材,而且还是治疗紫外线过敏的常见中药材。
山谷气候湿润,很适合马齿苋生长,这个时候山脚下应该有不少。
果然听许黟如此描述,老妇人就知道这马齿苋是他们经常挖来吃的野菜,难怪娃儿有时候发病,时严重时好得快,这都是跟那天有没有吃马齿苋有关。
“若是起了红疹,用这马齿苋煮汤内服,连服五日,可治好。”许黟看向老妇人,“素日里,也可给娃儿喂些马齿苋汤,如此话,酉时太阳快下山时,可出来走动。”
老妇人闻此,感激涕零,抱着小女孩就要跪地感谢。
许黟眼疾手快,在她跪下前拦住了她:“阿嬷不可,这时节正有马齿苋,阿嬷你这些日子多采些回来,多出来的晒干存放着,到了冬日时也能用上。”
老妇人急忙点头:“听客的。”
……
申时首刻,服用了雷丸散的峡民中,有人起反应了。
初开始,他只觉得肚子胀疼难受,心里慌张地来寻许黟说了情况。
许黟为他诊脉后,叫来阿卓耳和阿旭阿锦,让他们也为他诊脉判断。这时,这青壮的脉象,和早些时候已然不同,许黟要他们知道的,就是这脉象的瞬息变化。
“七情六欲,动与静,都能引得脉象出现偏差。”许黟认真授课,“这时,就该将每个时辰的脉象记下来,以此来辩证。”
说罢,就问阿卓耳,可瞧出什么来。
阿卓耳青涩的眉宇紧皱,思索片刻,他震惊地瞪大眼睛说道:“他的脉象弦而紧,肚子还有咕噜噜的叫声,这是肚子里有虫子在动?!”
“对,他肚子里有虫。”许黟笃定地回答他。
众人闻言,齐齐都看向青壮的肚子。
青壮被看得面红耳赤,又惊恐万分……
他、他肚子里……有虫!
那是不是等一会儿,这虫子就要从他嘴里吐出来了?
第224章
许黟和阿卓耳要观察他后面的症状, 先让他留在屋里歇息。
青壮峡民后怕地咽口水,七尺大汉这会缩成一团,可怜无助地蹲坐在小席子上面。
反倒是许黟和阿卓耳没那么担忧。
他们随意地盘腿坐在席上, 一面喝着阿锦沏的菊花乌龙茶,一面聊着天。
“好会有人找来吗?”阿卓耳两眼落在门外,若有所思地问。
许黟敛眉,视野停在茶杯中泛起的涟漪上:“会。”
阿卓耳看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就让他们都这样疼着?”
“不会疼很久。”许黟淡淡一笑, 睨眼看向有些惊慌的青壮峡民,问他, “可有觉得肚子有物?”
“我……我……”青壮支吾道, “我好像要上茅房……”
许黟示意他去吧。
接着, 他侧脸转向阿卓耳,冷酷地对他道:“你跟上他,看他可拉出来了。”
“我?”阿卓耳睁大眼睛。
许黟勾唇:“难道你就不想看看, 他到底有没有泻出来虫子?”
阿卓耳:“……”
他万万没想到, 会是这个情况。
或者说,他只想到了虫子从嘴里出来的场面,但没设想过,有的人吃了雷丸散,不是吐而是泻。
愣头呆脑片刻,阿卓耳忍不住地从席上起身, 他确实很想知道。
……族人到底有没有泻出虫子。
看着他往族中茅厕的方向去了,阿旭和阿锦望而生畏。
两人齐头看向许黟:“郎君, 我们也要去吗?”
许黟挑眉:“你们想去?”
此话一出, 兄妹俩的脑袋都摇成拨浪鼓。
郎君别开玩笑啊!!!
他们真的不想看到那画面。
上回徐生嘴里吐出一条三尺多长的虫子,便已然害得他们好些日子看到汤饼, 就想到那虫子,足足两个月,没吃汤饼了。
要是这回还去看,那岂不是可以戒汤饼了!
许黟平缓道:“若一病人,要观其病证,需从粪便中所查,你们就因弃粪臭而不给对方治病了?”
因为时代局限,时下的人更容易吃到不干净的食物和水源,从而感染寄生虫的概率更高。
可以不用逼着阿旭和阿锦去看泻出来的虫子。
但他们却要知道这虫子长什么摸样,什么样的虫子该吃什么样的驱虫药。
两人被训了一顿,都乖乖地低垂着脑袋,打定主意跟着阿卓耳去看那青壮峡民到底有没有泻出虫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