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派人彻查那行凶者。”霍太尉的眼神冷了几分,“不要让这事节外生枝。”
“好。”霍三爷应下,退出书房。
……
天色灰灰蒙,许黟在生物钟下早早醒来,睁着眼等到天亮,他穿戴衣裳,挎着药箱来到隔壁主卧。
屋外有仆从守夜,见到他来,立时打起珠帘引他入内。外屋高凳上摆放着的迎春花花瓶,娇艳鹅黄的花朵徐徐开放。
屋里也有丫鬟整夜伺候着,看到许黟来了,连忙起身喊人。
“人可有醒来?”许黟问守在床榻边的丫鬟。
丫鬟道:“半夜醒来一回,喝了点茶水,又歇了回去,喊着疼,我要去请许先生来,但玉二爷拦住了我,不叫我去。”
“你去端浓葱汤和软绢来,我来给你家玉二爷换药。”
闻言,许黟打发她出去,带着药箱来到床榻,便要再为霍玉清换药。
不同于昨日发烧时的模样,经过换药和改喝八珍汤后,霍玉清脸色瞧着没那么差了。
不过脸色依旧苍白。
伤口前三日的清创很重要,如今条件差,达不到做无菌手术的条件,直接缝合很容易让体内的伤口受到感染。许黟直接用桃花散止血,就是以防伤口感染发炎化脓。
第三日,许黟依旧先用浓葱汤擦拭伤口,再用桃花散掺在伤口处,并布条包扎好。
这回,他做完这些,霍玉清幽幽转醒。
“可疼?”许黟以关心伤患的口吻问他。
霍玉清摇摇头:“不是那么疼了。”
他微微低头想要去看自己的伤势,可惜姿势问题,还没看到伤口,腹部的伤口先被撕扯到,发出“嘶”地一声。
“你别乱动。”许黟道,“你这伤口明日还要缝合,要是今日还流血,就要拖到后日,越是拖延越容易生出腐肉,严重的话,要去腐缝合。”
霍玉清:“……”
只是听着,伤口就生出细细麻麻的疼。
第253章
“缝合术?”
霍玉清被许黟扶着斜靠在软枕, 锁眉思索地问道,“我曾在医书里见过,便是记载肠断者可用针线缝合续接, 这是真的?”
“你所看的是太医巢元方所写的《诸病源候论》?”许黟微挑起眉。
霍玉清点点头,说他因小叔身体抱恙,从而略读过几本名医著作,“可惜我才疏学浅, 对药理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敢随意用药。”
许黟听到他说起霍家三爷,在心底对这人画点上圈号, 将其放在霍家有一定决定权的位置。
他为霍玉清解惑:“你这伤确实会用上缝合术。但此缝合术所用法与你说用法略有不同, 除用金疮药外, 还会另外用生肌膏。”
生肌膏的配方多样,许黟所用的生肌膏则是生肌玉红膏,原方出自于《外科正宗》, 方里用药是当归、白芷、轻粉、紫草、红蝎和麻油等。[注1]
与当初为张铁狗和余秋林炮制的生肌膏用方配比不同, 需要重新炮制。
炮制前,还需要先将这数味药材浸泡在麻油里三日,再用慢火熬制。
许黟早在进府时,就在第二天让霍家三爷的仆从在抓药时,顺便买一份药材回来了。
“许先生想得周到。”霍玉清煞白的脸上多出一抹笑意。
笑完,他沉着脸说道:“那日事我听说了, 霍府不是有意为难你,你愿意继续救我, 我真的很感激。”
许黟看了他一眼, 抬手收起脉枕,平静而疏离道:“在下救人出于本心, 与是谁无关,霍小郎思虑过多的话容易影响伤口愈合。”
“……嗯。”霍玉清勉强应着。
眼睑微垂,眸里多出落寞。
霍玉清的精神实在不济,在听完许黟要去炮制生肌膏后,没聊几句,便困乏得撑不住地睡着。
许黟看他睡着,挎着药箱脚步沉稳离开。
出屋时,对着在外守着的仆从交代几句,又道:“你家玉二爷近来的吃食尤为重要,可从街井粮铺处买来川米?”
“川米?”仆从两眼茫然地重复。
许黟耐心道:“便是蜀中产的江米研磨成粉,加入到烹煮的米粥里,再用二钱人参炖的汤水做米汤,炖煮时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仆从瞬时警醒起来,连忙将许黟交代的事谨记。
待许黟回到屋里炮制生肌膏,仆从匆忙来请示霍三爷。
霍三爷道:“听许先生的。”
仆从领了命离开前,霍三爷将他叫住,叮嘱道,“此事不用经由乔兰居点头,你亲自去办,不要让其他下人插手。”
“小的明白。”仆从头皮绷紧,一刻不敢耽误。
……
朱雀门,城东,街南。
临时租赁的小屋院里,不大的堂屋放着几箱霍家送来的谢礼。
每个箱子放的物什不同,有的放的是春月才有的时令果蔬,有的则是名贵的香药果子,另有一箱质地柔软丝滑,价值不菲的昂贵布料,其花色娇艳,用来做成衣裳甚是相配。
这霍家看来是将他们的底细查清,送来的物什非金非银,却又处处周到,拿得出手。
“娘子,咱们就这么收了?”阿锦疑惑地看向颜曲月,“不等郎君回来再做决定吗?”
颜曲月道:“收了比不收好,要不然他们会觉得咱们贪心。”
看着地上放着的谢礼,她眉目动了动,对着兄妹俩和二庆道,“你们看上哪些就拿去用,不用留着。”
阿旭问:“不等郎君?”
“不等他。”说着,颜曲月打了个哈欠。
这几日许黟不在家里,她睡得不习惯,再者京都的夜市闹到天明,待到颜曲月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就会响起动静,是某某街坊半夜归家的声音,吵得她渐渐烦躁。
京都好像也没什么好趣的地方。
反而有诸多约束和麻烦。
甚至他们在这里还租赁不到一间像样的宅屋!
想到这里,颜曲月问二庆:“明日又是相国寺开放交易的日子,药丸可炮制好了?”
二庆回道:“炮制了大概有几百丸。”
颜曲月沉声说道:“不够,尽量多炮制些。”
眼下许黟不在家,这些事就要她来做决定。像炮制消食丸,颜曲月在问过阿旭那日卖出去多少丸后,心里就有了数。
其他挣钱的法子有归有,都没有卖消食丸来得快。
毕竟京都有钱人多,吃荤腥的人家数不胜数,吃多了荤腥自然容易积食,消食丸不仅可以治积食,还可以消腻。不用许黟提醒,她都晓得消食丸的好处有多少。
“娘子,咱们备的药材都用完了。”
阿旭有些迟疑地说道,“马行街北的药铺卖的药材价钱不便宜,买来炮制,再卖三十文一包没法回本。”
颜曲月:“……”
她略微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以前许黟怎么卖那么便宜?”
阿旭道:“蜀中多药材,咱们去梓潼找药商买货,价钱还能再低一些,炮制的成本自然就降了。”
阿锦听哥哥这么说,也发愁:“京都郊外那么远,咱们坐车赶去挖药也来不及。”
听到这话,二庆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家娘子。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颜曲月道:“有话直说。”
二庆道:“我这两日去了趟郊外瞧过了,京都郊外的山都是有主山,即便咱们去了,也没法挖药材。”
其他人:“……”
看来,跑去山里挖药材这事行不通。
颜曲月有心无力:“……这么麻烦。”她以前不管这事,现在亲自管几日,就想罢手当甩手掌柜。
她想,许黟再不回来,她就要忍不住磨刀了。
……
同在城南的邢家,近几日也小小地发生变化。
邢岳森在上值时先是碰到从来冷脸的上司主动关怀,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来找他;接着,素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同僚,莫名地亲近他来,下值后主动邀约他去酒楼饮酒……
对此,邢岳森都笑着脸婉拒了。
他比谁都清楚,会有这样的变化,是那日许黟救了霍家的玉二爷。
霍家虽没有另外的表示,只是送了一份丰厚而简单的谢礼,就引起了诸多方的关注。
这让他在大理寺的处境发生变化的同时,也引起了其他同僚的密切关注。想要在大理寺继续低调是不成了,兴许可以利用此事来为自己谋利。
但想到许黟还在霍家,邢岳森神情阴晦地将这个念头压回去。
“爹,我回来了。”
此时,从书院里下学的邢鹿源见到他爹在堂屋,过来行礼问安。
邢岳森简单地问了他课程问题,忽然问道:“你们学院比武何时开始?”
“……”邢鹿源迟疑地小声说,“就在明日。爹,你要来参加吗?”
明天是休沐日,邢岳森不用去上值。
邢岳森目光沉沉看他:“你若是有把握夺得名次,那我明日去观赛也无妨。”
闻言邢鹿源双眼震惊地瞪大,欢喜道:“能的!这次报名参加的学子里,剑术都没有我厉害。”
邢岳森哼笑一声,被蠢儿子的笑颜气得嘴角微微抽动。
硬是灌了半壶冷茶到肚子里,才将那股想揍儿子的火气摁灭,不耐烦道:“行了,爹明日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