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樊家的哥儿也在场,好像是拿一根针一条线就将那伤给缝上了,他说可吓人了,都不敢仔细瞧。”
“用针缝?那玉哥儿岂不是疼坏了?”
“你这话说的,要是真真疼到了,大娘子岂能依着?我都打听到了,当时玉哥儿都没喊一声,那针扎在肉上好似都不疼,真是邪乎。”
“这许先生好大的本事,听得我都想给他瞧病了。”
“咦?你哪来的病?”
被问的妇人顿了顿,凑过去低声说了两句:“没别的病,就是夜里睡着总流汗,醒来乏累得很。”
“那是该瞧瞧。”
……
霍府每处院子都在讨论这事,很快,就有其他院子的人晓得,云鹤居那边的主子醒了,还能下地走动。
这才几日呐,就已经恢复到这模样了?
便是时刻盯着霍府情况的其他高门高户,在听到这消息时,皆是露出诧异神色。
这……许黟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过半日时间,便有不少有心人打发了随从去打听许黟的消息。
这些都与住在云鹤居的许黟毫不相干。
他拿着霍三爷送来的人参,兴趣盎然地开始研磨人参粉。
把几根二十年的人参一部分切片一部分研末,就又捣鼓其他药材来。
直到仆从来报,说霍玉清醒来想找他,许黟才意犹未尽地收起半成品,顺带吩咐来人不要让其他人进来房间。
霍玉清看到他很是高兴:“我以为许先生走了。”
许黟不客气地坐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把脉:“嗯,本来要走,没走成。”
霍玉清神色一顿,瞬间了然,虚虚笑问:“是小叔留你了吗?”
“看来你很了解霍三爷。”许黟放下他的手,继续道,“脉细,气血两虚,已无大碍。”
霍玉清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这都多亏许先生,我与先生年纪相仿,可直呼先生名字吗?”
他生得神清骨秀,眼下虽只穿着素白袍子虚弱躺在床上,但难掩玉树琼枝,笑起来时星眼挚诚。
对上这么个病患,许黟难以拿出冷硬态度。
于是,许黟同意他叫自己的名字。
霍玉清得了同意,心里甚是欢喜,趁着伤口不疼,想多与许黟亲近。
他谈吐不凡,谦恭下士,渐渐的,许黟也没多么抗拒这个想要跟他做友人的权贵子弟。
“原来许兄来京都是来会友人的。”霍玉清听了,缓缓吸了口气,“蜀中离京都数千里远,许兄能为了这一承诺而爬山涉水千里,这份情太过难得。”
若是他也有如此笃挚友人,不远千里来与他相会,该是人生难得幸事。
许黟挑眼看他,淡然道:“以霍兄这般性情,这般款款深深挚友,该有不少。”
霍玉清:“……”
他轻咳两声,不自在地说道,“我常在书院读书,不喜和他人来往,后来入国子监,学业繁忙,谈情雅趣之事更是少有。”
“那便多出去走走。”许黟看着他的眼睛道。
重生两世,许黟遇到的人,经过的事都要比霍玉清多得多,在看到霍玉清跨越层次想要跟他交友。
在他看来无非就是久旱逢甘雨,逮到个合眼缘的人,就想要拉近关系。
见着霍玉清面露不解,许黟笑道:“你这伤再养半月,便能好得差不多,届时哪怕不能坐车颠簸,也能在院里走动。浴日能养精神,解郁气,素日里无事,也可站在日光下活动拳脚。”
霍玉清坐在床榻,神色有些复杂。
不是不赞同许黟说的话,而是从许黟说的这些话里,他渐渐地品出来——
许黟同意他喊“许兄”不是想跟他交好,反倒像是在哄病人。
他们没聊多久,伺候的丫鬟进屋,提醒霍玉清要休息了。
许黟见状没有多留,愉快地迈步离开。
霍玉清:“……”
翌日,许黟给霍玉清换好药膏出来,还没来得及去捣鼓他的人参散,就有其他院的娘子打发妈妈来请他。
“我家娘子这几日总是睡不好,麻烦许先生给瞧下是何病因?”
妈妈站在旁伺候着,为坐在凳子上的中年妇人打起珠帘,贴心地用帕子覆在手腕处。
许黟放下药箱,例行询问几句。
听完妇人所说病症,又把脉诊断,不多时就晓得妇人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夫人这病是胃脾虚弱,引得虚弱自汗,容易梦魇。”说完,许黟继而又道,“我给夫人开一张胃脾汤,先煎服两日,病症好转就可停药,换成药性温和的药膳粥再吃三日就成。”
说着,许黟拿出纸张铺开,洒洒洋洋地写下一张药方。
递给在旁的妈妈,交代如何煎服,而后提着药箱准备离开。
夫人见状,朝着陪房妈妈使了个眼色,妈妈福身送许黟出去,往他手袖塞了个的略有份量的锦囊:“奴替娘子多谢许先生,少少诊金,还望许先生收下。”
“嗯。”许黟不客气地将那锦囊收了。
他回到云鹤居客屋,放下药箱,提着水壶想要喝口茶,这时,外面有脚步声过来。
许黟一愣,茶还没倒出来,又来新的妈妈来请他,说是二房二娘子有请。
“……”许黟无奈,草草喝了茶润喉,提着药箱再次出门。
“麻烦妈妈带路。”
霍府上下足有两三百人,宅院更是宽敞幽深,前方妈妈带路,在一段又一段的抄手游廊下绕着走一刻钟,进了一处鸟语花香的好院子,便有数道打量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许黟好似没发现,跟着妈妈进入到会客厅。
第255章
霍家二娘子崔氏是市侩出身, 当年嫁给霍家二爷的时候,霍大爷还没当上太尉,只是个七品官员。
崔氏娘家有钱, 在临安府的买卖做得大,常一车车的金银珠宝送来霍府冲脸面。
因而崔氏在霍家虽然地位低,但却过得比其他院的娘子舒坦。
院子里用的一切物什都是顶好的,不仅院子里摆放各色奇珍花卉, 屋里陈设也是华靡精雅。许黟跨步进入, 就被眼前红木镶嵌贝壳金丝绘山水彩屏风给亮瞎眼。
带路的妈妈没有停顿,引着许黟穿过屏风。
崔氏坐在软垫上, 摆弄着眼前的介休窑白瓷香炉, 见着人来, 将手上剩余的香料丢入炉内,满脸带笑地招呼他:“许先生可算来了,快, 入座。”
等许黟坐到妈妈搬来的凳子上, 这位崔氏又兴劲儿地吩咐妈妈道,“快去拿今年春的雪芽来。”
说着又笑着看向许黟,关怀他这些日子在霍府住得可习惯。
她保养得好,年纪瞧着比许黟大不了几岁,又是笑得满面红润,看起来不像有病之人。
关心罢, 她终于进入主题:“今儿请许先生来,是听说先生医术高明, 便是有个不情之请想求问许先生。”
许黟驰然道:“崔夫人但说无妨。”
崔氏看他一眼, 没甚底气地问道:“许先生可知晓,这世上有没有‘聪明药’。”
“哦?”听着这耐人寻味的话, 许黟沉思。
崔氏见他不说话,耐不住性子地主动将事儿抛出来。
“实不相瞒,我家璿哥儿不爱读书,一看到书就头疼犯困,起初我以为是拿话哄我,后来方知,他只要用心想事就心慌不宁。”
“原先二爷说他愚笨,我是不信的,这孩子小时候可聪慧了,定是被什么给冲撞了去。我也去拜神求佛,上香供奉,但效果都甚微。”
崔氏为了这个哥儿也是操碎心,大房的霍玉清是个读书料子,年纪轻轻就中举人。她哥儿今年都十八了,可连四书五经都读得不明白。
日子久了,霍府里就有难听的传闻,说是娶了个市侩娘子,才将那聪明脑袋换成愚笨脑袋。
崔氏这些年花了十数万贯银钱,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想到许黟身上。
“要是真有什么聪明药,还请许先生予我,到时我定奉上万贯诊金。”
许黟:“……”
用万贯金钱换取聪明药,崔氏会被骗这么多年是情有可原。
他想说这世上没有这药。
恰在这时,看到崔氏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期许。
许黟将没说出来的话默默咽回去,改口道:“这世上确实有个令人变‘聪明’的方剂,不过要看令郎的情况。”
崔氏听了,眼神炯然道:“许先生快说!”
许黟朗若列眉,没有因她催促而急迫,反倒问:“崔夫人,令郎可在府里?”
“在的。”崔氏说,“他今儿本要去书院,但闹肚子,就在家里歇着。”
霍玉璿这会闹肚子,崔氏本来担忧,问管家拿了药,与府里以前备的消食汤不同,是药丸来着,吃了肚子就不疼了,效果甚好。
她本来想寻管家问问,这药丸哪来的,要是个高明的大夫,可请人家来院里。
好大夫难找,她想从新的方向入手,好叫儿子变聪明。
但这大夫还没找到,崔氏先将主意打到许黟身上。
崔氏打发人去请霍玉璿,不一会儿,人就慢悠悠来了。
他刚一进门,声音便先响起:“我都躺着快睡着了,娘怎么突然叫我,是有什么事……”
话没说完,霍玉璿就在屋里看到了个陌生青年。
瞧着这青年打扮,他很快就想到了谁:“你是许先生?”
许黟起身道:“正是在下。”
霍玉璿不解地盯着他看:“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