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的味道,闻着人都清凉起来了。”
再去看里面的汤色,青青黄黄的,黄颜色的枇杷肉倒是好认,白菊、干山楂片也好认,就是这“薄荷”在哪里?
邢岳森同样品赏着这罐饮子,说出他心中的疑惑:“这绿色,应该就是那薄荷了吧。”
“取其汁?”鑫盛沅很快反应过来。
他放到鼻尖闻了闻,而后小口的品尝起来。这一口喝进嘴里,他就先尝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凉意。
不是冰镇的凉,更像是什么食物自带的。
他又喝了一口,这次不但喝出清凉,还喝到糖汁的甜,以及凉水的果香味。糖渍过的枇杷肉吃着甜糯,入口一抿即化,实在是好妙的享受。
“实在好喝,清皓你快些尝,这香饮子甚妙!”鑫盛沅满脸欣喜地对他说。
陶清皓见他二人都是满脸享受的表情,犹豫地拿起让他嫌弃的罐子……
刚喝到嘴里,他的神色微变,竟这样的好喝?
他不信邪地又喝了几口,发现不仅好喝,喝完苦干的嘴巴都清凉甘甜着,齿间都是那股若有若无的凉爽感觉。
陶清皓咂舌:“还真是好喝……”
鑫盛沅意犹未尽,喝完手里的,见食盒里还有两罐,还想伸手去拿,就被邢岳森拦下。
“你怎么不给我喝?莫非小气到这程度。”
邢岳森没好气道:“是黟哥儿说不可贪多,只能吃一罐。”
多出来的这两罐子,不吃可惜,吃了怕贪凉坏肚子,想来想去,邢岳森打算送给房门的庄伯。
鑫盛沅心有不舍,却也同意下来。
许黟是大夫,他说不能吃多,那肯定是不能多吃了。
……
许黟把食盒送出去以后,便没再怎么关心了。
他在灶房里制了一些消食丸,包好装到药箱里。
许黟几次想要去盐亭县的夜市都去不成,心里还惦记着何娘子说的那家卖羊白肠的小摊。
夜市设在繁华的东街的主干道,白日里车水马龙,夜晚时灯火阑珊,张灯结彩,好生热闹红火。
里面卖各种各样的美食小吃,还有泥彩、花灯、簪花头饰、胭脂水粉等等,还有各色好玩的小摆件,只要盐亭县能买得到的东西,在夜市里,都能买得到。
人烟阜盛,许黟到的时候,夜市的热闹已经开始,攘往熙来,不少好位置都有摊位在了。
他今晚不仅要来逛夜市,还要重操旧业,摆摊卖消食丸。
如今的“陈氏消食丸”在盐亭县已然传开。
他铺开摊子,把写有“陈氏消食丸”的招牌一挂上,就有人过来询问。
“你这小生,卖的消食丸可是济世堂的消食丸?”
许黟点头:“正是。”
“是什么价?”
许黟没有砸济世堂的招牌,济世堂卖的消食丸是二十文一包,虽然价格没那么低,但依然很畅销。
他在夜市卖,挂的是同样的价钱。
来夜市里玩的,大都不差那一二十文钱,听到有人在卖“陈氏消食丸”,又与济世堂同样的价钱,想买买不到的,就都围了上来。
名声打出去后,这消食丸比想象中的好卖。
许黟今晚带过来的四十包消食丸,还没半个时辰,竟都卖完了。
他揣着沉甸甸的八百文铜钱,就像揣着一堆小石头。
拿着挣到的钱,许黟转头就又花了出去。
家中只有一个药臼,许黟便又再买了一个,打算用来捣带有毒性的药材。
买完药臼,许黟继续闲逛,突然,他在一个摊位上看到有买针砭的。
他眼神亮了起来,快步地走过去。
这针砭其实就是用来治病的石针,前圆后方,针头是圆形的,用的时候可以用煤油灯消毒,用火烤到发烫,再因不同的病症搭配不同的药物,以刺激穴位的方法来治病。[注3]
放到现代早已被金属制作的毫针取代,但在宋朝里,这种用石针治病的,可是某些大夫的看家本领。
许黟没想到还能在盐亭县的夜市看到有卖针砭的,怎么不让他惊喜。
再去看卖针砭的摊主,是个年有四十余岁的阿伯。
许黟压抑着心中喜悦,问道:“请问阿伯,这针砭是什么价钱?”
摊主见问话的是个眉目清朗,举止有礼的少年郎,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却还是为他解答:“这针砭是二十一针为组,不可单独售卖,小郎君手中拿的这组,是某用上好的砭石磨成的,价格可不便宜。”
他见这少年郎没有露出别的神色,继续道,“要是小郎君想买,这针砭二十一为组,便要两贯钱。”
说罢,他便想到对方会拂袖离开的画面了。
第41章
两贯钱, 便是两千文,放在底层百姓眼里,这可是笔大钱。攒个一年半载, 都还未必攒得到。
更何况,在很多人眼里,一根做工精细的绣花针,也才几文钱。这针砭是石头做的, 石头是贱物, 上好的砭石和普通的砭石,在他们看来没有区别, 怎么能和用铁做成的针相提并论。
摊主还敢卖这个价, 准定是来夜市讹人的。
有这个想法的人太多了, 以至于摊主在见到有人问价,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
尤其这盐亭县懂得用针砭治病的不多,多数问价的都是因为好奇。
许黟的年纪不大, 也被摊主归为这类人了, 但出于习惯,他还是将这针砭介绍一通。
在听到要两贯钱后,许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挑选了几根石针放在手掌心观摩。
周围灯火阑珊,照得石针每处细节都十分精妙,与他家收藏的针砭比起来, 丝毫不差。
祖士衡著的《西斋话记》里,就有一段话:“陇州道士曾若虚者, 善医, 尤得针砭之妙术。”这说的,便是用针砭治病的典故。而且使用方法几乎失传, 许黟要不是家里珍藏着一套针砭,对它的了解只会更少。[注1]
难得遇见,怎么能错过呢。
“阿伯?这针砭确实只卖两贯钱?”许黟认真问。
针砭的制作贵在技术,而非材料。
阿伯苦哈着的脸微微愣住,似乎没想到许黟会再度确认价格,他心中下意识地惴惴,垂放在身前的两只手略有些无处安放。
“这位郎君是……想要买下这针砭?”
许黟笑着点头:“是想买,阿伯你做的针砭实在不错。”
确定眼前的人真的要买,而不是打趣他后,阿伯窘迫的脸上终于多出一丝笑容,他欣然对许黟说道:“我家以前就会做针砭了,是祖传下来的打磨手法,做出来的石针耐用不易倒。以前呐,还有大夫千里迢迢寻来,就为了我家磨出来的针砭。”
说到后面,他不免有些喟叹,时过境迁,以前门庭如市,哪怕不买针砭,那些大夫都要来观摩一二。渐渐的,便没有人再来了。
懂得用针砭治病的少之又少,这针砭又经久耐用,需求量降低,想要靠这份手艺度日便不行了。后来,他才带着孙子来夜市摆摊,只为能把做好的针砭卖出去,补贴些家用。
在听到他还带着孙子摆摊,许黟看了看周围,没见到有小孩。
许黟便问:“阿伯,你孙子去哪里了?”
阿伯局促地笑了笑,说两个孙子带过来卖的东西是小玩意,就吆喝走路地去卖。一个卖炒花生粒,一个卖棉布鞋垫,去了有一个多时辰,差不多该回来了。
许黟闻言,在袖袋里摸出钱袋,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钱,发现他买了药臼和其他的东西后,剩下的钱不够。
他不好意思地问:“阿伯能否等我,我去家里取钱回来,这针砭还望给我留着?”
阿伯愣了愣:“这……”
难得有个人诚心要买,阿伯犹豫几秒很快就同意了,说一定会等许黟回来。
许黟言罢,就带着在夜市里买到的东西,快步地离开。
……
夜市中。
鑫盛沅和陶清皓两人,带着两个书童在一处卖吃食的摊子前驻留。
这摊主卖的是一种用面炸出来的糖果,外面炸得金黄酥脆,再撒白芝麻黑芝麻和糖霜。趁热咬下去时,外面十分酥脆,里面是带空心的,口感软嫩,吃着又香又甜。
与鑫府后厨房里的厨娘做的精美点心不同,虽然模样看着一般,吃着却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吃得面红,嘴巴挂着油光,鑫盛沅想着下学吃到的薄荷枇杷饮,舔了舔嘴巴,喊书童打包一份带走。
陶清皓道:“你怎么还吃不够?”
这夜市里好吃的东西可多了,不能只盯着一样吃食。
鑫盛沅撇嘴:“你不懂,我这是要带去给许黟的。”
陶清皓:“……”
行行行,他是不懂,但这玩意得现做现吃,带回去明日送到许黟手里,还能吃吗?
他没去辩驳,就想看看鑫幺第二天吃瘪的样子。
而后在旁随意地张望,想看看可还有其他好吃的小食,结果随意扭头一瞅,就见到个熟悉的身影。
“……”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呢,这不,才刚提起对方,方才不过几瞬,对方就出现了。
陶清皓用胳膊肘碰了碰鑫盛沅,笑眯眯说道:“你瞧瞧,看谁过来了。”
“谁?”鑫盛沅扭头看过去,愣了下。
“许黟!”他拔高声量地喊,而后推开旁边碍眼的陶清皓,抓着书童的手往许黟那边过去。
许黟刚走过桥南,便闻到了羊白肠的香味,浓郁羊汤香味扑鼻,摊位处更是白烟袅袅,热腾腾的气氛,就算是在夏日里,也分外吸引人。
但他还想着回去拿钱,便没有停下来。
却不曾想会被人给喊住,他看着欢快小跑过来,穿着一身姜黄色长衫的鑫盛沅,眼神怪怪的。
鑫盛沅停到他面前:“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