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许黟牵着的小黄看到小伙伴,吭哧吭哧地小跑过去。
亲昵地互相蹭着额头,小黄身后的尾巴摇得飞起,像是在跟虎霸王聊着路上有趣事。
屋里凉丝丝的。
角落里放着降温的冰鉴,桌上放着切好的冰镇瓜果,许黟眉梢勾了勾,瞧着那切得大大小小的,便知出自谁的手。
“咱家里还有冰?”许黟随口问。
颜曲月道:“是焦嫂嫂送来的,说是邢兄办事有功,上面赏了两筐冰块,便送一筐来给咱们用。”
许黟心中一暖:“邢兄家里四口人,用冰不比咱们少,他送着来,自个就不够用了。”
“我也觉得是这理,便打发阿旭去几家问问,可有关系买到冰。”毕竟如今才七月下旬,该用的冰不少,几人都不是亏待自己的性格,要是能有冰用,那也不用省着这笔钱。
颜曲月接着道,“结果没买到冰,反而是有个卖药材的货郎要折价卖了剩余的药材回老家,阿旭见着他货里有多出来的硝石,便都要价买下。”
不用通过药铺买到硝石,那他们用来制成冰水冰渣,放在冰鉴里,也可以达到降温驱署的效果。
能制冰水,便可做枇杷薄荷饮。
别说是阿旭他们想喝,颜曲月也想念这口。
看着今日许黟休沐回家,就要交代许黟亲自下场给他们做一回。
许黟刚来到家里,还没跟娘子亲热,就被催赶着来到灶房,无奈只好撸着袖子忙活。
一刻钟,他端着几碗冷饮子出来。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家里两个雇用来的婆子和车夫都不在。
“他们人呢?”许黟狐疑地问。
颜曲月饮了一口想念许久的香饮子,缓缓道:“都被我打发到庄子里去了。”
许黟:“嗯?”
颜曲月解释道:“庄子那边如今能营生了,我便想在朱雀街大街盘个小摊,卖些时令瓜果,想着他们两人在宅子这边也干不了多少活,不如到庄子里换人手来。”
她瞧中两个手脚干净又麻利的,想培养着他们到摊子里做买卖。
要是这两人足够聪明,到时候还能抬了身价,等雇赁期结束,他们还能自个攒点钱盘个摊子。以后便不用再继续给别人家当下人使唤了。
庄子的事都是颜曲月在管,许黟不用操心,听着她安排,比他想的要妥当。
许黟点头道:“好,要是还差人手,咱们再去牙行里雇几个。”
“暂时不用。”颜曲月摆摆手,新来的人还要重新调教,她用庄子里的旧人,反而顺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碗里的香饮子很快见了底。
连饮两碗,许黟便不许颜曲月再喝了。
谈罢这几日发生的琐事,许黟和颜曲月、阿旭聊起在太医院的日子。
白日里他在书房里抄录完医方,晚上就回屋里继续看医书,他担心夜里看书对眼睛不好,住下第二天就直接点上两盏油灯。
屋里灯火通明,透过纱窗照得外面都亮堂了。
饶是宋教授这等身份都抵不住诱惑,厚着脸皮来蹭了几回。
便是这么奢侈用着,一两灯油快要用完了。
颜曲月:“……”
阿旭:“……”
略一怔愣后,颜曲月淡定地笑说:“该用的不能省着,明日回去,我让阿旭多备一份,你送份给宋教授。”
说完,她敛起脸上的笑意,有些生气地瞪他道,“你以前没少说夜里看书不好,如今自个看起书来反倒没节制。”
许黟赔笑说:“时间急迫,这次难得在太医院里,我得把书看够本了。”
颜曲月扯扯嘴角,不予再理会他。
……
午时,阿锦二庆驾车回来,在相国寺里买来莲叶烧鸡,瓦罐煨牛肚和枣饼。
阿旭另外烧了两道菜,今儿的午食很是丰盛。
吃完,许黟在庭院里来回溜达消食,屋外有人敲门,像是蹲点儿,门外来的是蔚柳本人。
他今个没穿那花花绿绿的衣裳,一身月牙白斜领长衫,礼貌地朝着颜曲月拱手问好,接着就把许黟借走了。
坐上车时,许黟头疼地按着太阳穴,问他有何事。
“上回你说有病可来找你。”蔚柳懒洋洋地斜靠在冰凉的藤垫上,手撑颐,笑意阑珊地盯着神色变幻的许黟,“我瞧着好像病了。”
许黟眯眼看他,说道:“我给你看看。”
蔚柳不给他看手腕,意有所指地说:“我娘说我这般乖僻邪谬,便想着要把我送去京郊庄子,我不想去。”
许黟额头青筋跳了跳:“那你就老实读书。”
“我不读。”蔚柳撇撇嘴角,“读书有什么好的,整日之乎者也,我曰你曰的,可烦了。还有我们书院的夫子是个老顽固,我要是去读书,就是去挨板子的,那板子可疼了。”
“许黟你挨过板子吗?”
“没有。”
“那你知道最近霍玉璿考试成绩如何?”
“不知。”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该知道吗?”
“……”
蔚柳被他这反问给问得一愣,不死心地气鼓鼓说:“但你答应做我朋友了,就该要知道!”
许黟耐着心跟他解释:“这没道理,做你朋友就该什么都知道,这不是朋友,这是无所不通。”
蔚柳瞪圆双眼地盯他:“可在我看来,你就是无所不通的。”
“先前你便一眼瞧出我装病,今日也瞧出来我没病。”
“你比我聪明,要是你替我去读书,是不是就能考取个功名回来,让我娘高兴了。”
蔚柳说着说着,便把下巴抵在曲起来的膝盖处,神色黯淡迷茫,仿佛是头找不到方向的幼狮。
许黟眼角余光瞥见他这一幕,语气温和道:“你若是想让你母亲高兴,有很多法子。”
“真有?”蔚柳眼睛亮起一瞬,很快熄灭道,“你肯定也是要我去读书的。”
“……”许黟摇头,“不是,不让你读书。”
蔚柳来了兴致:“那是什么,你快说。”
许黟没急着回答,反问他:“你为何想要与我做朋友?”
蔚柳逻辑自洽道:“你看病厉害,扮伶人也厉害。我只会扮伶人,所以你比我厉害。”
“……”什么歪道理。
许黟清清嗓子,道:“你既觉得我厉害,那便跟着我学医,要是能学会,你就不用读书了。”
蔚柳蠢蠢欲动,但还是有理智的:“我娘不同意吧。”
“你可以跟你娘打赌。”许黟义正言辞道,“你要是连医都学会了,便不再催你读书,要是你学不了,那便老实回去读书。”
蔚柳眨眨眼:“学医难吗?”
许黟睁眼说瞎话道:“不难,比读书简单。”
蔚柳高兴了:“那我学。”
把人哄好,许黟成功地从蔚柳的车厢里出来,让他先过了他母亲那关,再来太医院找他。
第二天,许黟早早起床。
他在庭院里练完拳,阿旭备好车,送着他去到太医院。
赶到南门,他就在南门见到蔚柳,以及背着大包小包的厮儿。
许黟呼吸微微停滞,蔚柳的娘亲如此雷厉风行,怕是病急乱投医。
他走过去,平静打招呼:“来了?”
“嗯,我娘说,只要我学会看病,就不用让我读书了。”青涩的少年笑得人畜无害。
许黟冷着脸道:“你知道跟着我学医,都需要做什么吗?”
蔚柳还真不知道:“做什么?”
许黟看着他道:“学徒要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若是做错了事,还会被我骂,要是吃不了苦,你可以离开回去读书。”
“我才不读书呢!”蔚柳笃定地大喊出来。
哪怕再苦再累,他都宁愿学医,不读书!
有骨气。
许黟啧了声,说道:“你跟着我进来,行礼自己搬。”
“啊?他不能跟着我进去吗?”蔚柳愣住,指了指跟着他来的小厮。
许黟温和笑说:“你跟着我学医,便是我名义上的徒弟,你见过哪家的徒弟拜师学艺时,身旁还有伺候的下人?”
他的话不无道理,蔚柳只好委屈自己,拖拽着行礼跟着许黟进入太医院。
许黟了解过,太医院里是可以带小童进来的,他既然敢提这个意见,便也是想着要是对方答应,他也能将人带进来。
不过莘淮和宋教授在知晓这少年郎是哪家儿郎后,纷纷朝着许黟竖起大拇指。
“你连蔚家郎君都敢使唤,不怕他家对付你?”
事后,宋教授忧心忡忡地问许黟。
许黟摇摇头,说没事。
他没将蔚柳的情况随意说出去,蔚柳这孩子不同于别的纨绔子弟,他的脑回路新奇,需要有人引导。
许黟之前跟着室友学过一阵心理学,像这种孩子,心底更多的是缺爱。想通过奇怪的方式去吸引父母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