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后,山里的野山药叶子转变成金黄,连着枯萎的藤蔓匍匐在地,上面有积雪,扫去积雪,下面的土壤冻得僵硬,不好挖。
野山药是好东西,许黟花费了点力气,将这处的几株山药挖出来。
二庆看到许黟在挖东西,好奇地过来,见是野山药,疑惑地问:“这里怎么还能见到野山药?”
都长大这么大了,没人挖吗?
许黟思索着说:“这里离着庄子太近了,其他老百姓不敢靠近,怕是有主地。庄子里的人有吃有喝,能自给自足,怕也是不乐意这么冷的天上山来挖东西。”
这才能让这野山药留到他们来。
带着回去,可以让阿旭给他们煮野山药甜汤。
“咱们再看看可还有别的。”颜曲月兴奋地左右瞧,都上山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二庆也激动着说:“不知可能猎到东西。”
他来到京都这么久,都没去打猎。
再不打点猎物,他身上的打猎本事就要生疏到荒废了。
许黟道:“你去右边瞧下。”
他们上山捡柴的同时会注意周围的动静,那边灌木多,可能会有小动物。
二庆是猎户出身,对环境的了解不比许黟差,听到许黟这么说,便知道是允许他自由活动了。
他没急着跑去检查,把该捡的柴火捡了,才去到那边查看雪地里的脚印。
山鸡野兔会在天冷时出来觅食,积雪难化,早晨的落雪到此时都还没化,小动物们留下的足迹自然还在。
二庆根据足迹判断了一会儿,在周边挑了些石头和木棍,把带出来捆柴火的麻绳抽出两条系在一处,一头连着石头,一头连在木棍上面,做成吊顶式的陷阱。
在周围接着做了几个陷阱后,二庆才罢休,带着捡来的干柴去找许黟和颜曲月。
另一边,许黟和颜曲月顿住脚步。
夫妻两人相视一眼。
颜曲月道:“有动静。”
听那动静不像是动物的声音,反倒是像脚步声。
这么冷的天还会上山来,有可能是附近庄子的人,或者是住在京郊附近的百姓。
许黟看向身旁的颜曲月,彼此眼中闪过想法,默契地选择避藏。
等待片刻。
前方被雪覆盖的小道出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是对祖孙,略显年老的妇人头上裹着粗布巾子,手臂挎着个竹篮,小的是个半大小孩,看不出年纪,灰扑扑的脸被同款粗布巾子裹住,只露出两个黑溜溜的眼睛。
两人步履艰难地踩在雪地上,哆嗦着捡着地上掉落的山货。
突然,小孩高兴地喊:“阿婆,有竹子。”
有竹子意味着可能有冬笋,冬笋难找,要是能找到就是道美味佳肴,乡下人要是有过冬的衣裳穿,就会带着挖笋的工具上山找笋,拿着去城里卖。
城中酒楼、饭馆等食肆店里都会收冬笋,要的量非常大,要是找到的冬笋多,可以拉着去这些食肆里卖,价钱会比散卖的便宜,可也比在大冷天里挨冻吆喝卖货强。
这祖孙两人看到有竹林,都激动得不行。
也顾不上其他的,加快步伐地朝着竹林靠近……然而,许黟和颜曲月恰巧就避藏在竹林旁边。
只要祖孙两人再近一些,就会发现他们。
“哎呀,有人!”竹林里有动静响起,小孩眼尖,立时看到竹林里走出两个人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叫他本能地喊出声,旋即撒腿就要跑,跟在他身后的老妇人都没反应过来,差点被自己的孙儿给撞了个正着。
颜曲月“欸”了一声,赶忙伸手把人扶稳,对着那吓傻的小孩喊道:“你别跑,小心地滑摔了。”
小孩脚步顿住,神色呆愣愣的,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的阿婆被一个好看的年轻娘子扶着。
紧紧攥着篮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许黟温和笑问:“这天这么冷,你们怎么还上山来了?”
老妇人回过神,看向许黟,又看向颜曲月,瞧着都是和善的人。
她收起脸上的害怕,小声地回话:“这天冷,别人就不爱到山上来,老身就想着这个时候能捡点东西回家煮着吃,就带着孙儿过来了。”
说着说着,她怕许黟误会,又连忙赶紧解释,“我们没乱拿东西,是听别人说这处没人管着,才来的。”
“我没怪你们。”许黟摇摇头。
只不过这祖孙两人穿的衣裳都很单薄,不知在外面待多久,露在衣裳外的肌肤都冻得通红。
便是这时候,小孩一直在醒着鼻涕,可见着外人,没敢上手去撸。
许黟拿出帕子给他擦鼻涕,趁机问他们是哪里人。
老妇人没瞒着,他们是隔壁村的,离着这处有好几里地,他们村的山上有什么东西都被捡光了。
像他家就只剩他们两人了,年老弱小的,根本捡不过那些成年村民。
这不,就跑来这里捡东西,还没捡多少呢,便遇到了许黟他们。
夫妻二人:“……”
许黟眯了眯眼,道:“那片竹林我们瞧过了,没见着冬笋,怕是被人挖走了。”
旁边的颜曲月附和地说:“不如你们祖孙随我们去庄子拿点吃的,也好过在这里找冬笋。”
颜曲月想着他们干柴捡得差不多了,带着他们去庄子里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小孩听到有东西拿,眼睛都亮起来了,期待地看向自己的阿婆。
老妇人没他那么天真,摇头说:“我们怎么能好意思白拿你们的东西。”
颜曲月对着祖孙二人说:“那处便是我们的庄子,你也不用觉得拿了我们的东西该怎么办,对我们来说拿点吃食算不得什么。”
但对他们来说,这些吃食能让他们吃上好些天。
这时,后面有脚步声过来。
是二庆找他们来了。
看到有外人在,二庆愣了一下,目光盯着祖孙两人一眼,便将视线投向许黟身上。
“许大夫,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回,带上他们。”
听得这新来的青壮喊许黟作“许大夫”,祖孙两人没再犹豫,忐忑地跟着他们下山。
庄子就在山脚处,远远看着就能看到里面庄子里好生宽敞,能一览庄子里都有什么。没多久,祖孙二人看着近在眼前的庄子围墙,眼神慌乱地四处瞄着,其紧张形于言色。
进入小门,三人将背上的竹筐放到地上,二庆先去旁边的水缸里舀了清水来洗手。
那水还冒着寒气,看着就冷!
祖孙二人看得直瞪眼睛,对这个青壮实在刮目相看。
许黟和颜曲月就要精致些,没他那么糙,带着人去到里面的灶房,提着壶倒了些热水到盆里净手,再给他们两人倒热水喝。
接着,他顺手在盖着盖的锅里拿了个蒸熟的洋芋给小孩垫肚子。
“快谢谢许大夫。”老妇人催着孙儿。
小孩怯怯地拿过洋芋,小声地道了谢,便狼吞虎咽地咬着洋芋吃着。
“慢点吃,锅里还有。”许黟又给老妇人拿了两个吃。
这是他们午饭吃剩下的,温在灶上,摸起来还是温热的。除此外,灶房里其他吃食都是生的不能吃。
他打发二庆去找阿锦,要个装粮食的麻袋。
不多时,二庆回来了,跟着他回来的还有阿锦。
阿锦进来,便把目光投在了祖孙身上。
瞧着他们穿着破破烂烂,拘谨地缩在角落,心里生出怜悯,到哪里都有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在如此繁华的京都依旧不例外。
他们跟着郎君吃住衣行都是极好的,却也没忘记普天下挨饿的平民还有很多。
因而便想什么都给他们装上些。
倒是许黟,心里清楚这祖孙两人搬不了多少东西,或者说送的东西太多,反而容易遭同村别人惦记。要是有人惦记上,他们老小二人也护不住。
不如给他们带点好存放又方便的,不叫别人给瞧出来。
“阿锦,那些粮食就别装了。”许黟出声打断她。
指向挂在梁上的肉干,要二庆将肉干取下来,给他们装上两斤。
老妇人听到要送给他们肉干,急忙地摆手说不要,捡些能吃的吃食给他们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能要肉干!
再说了,这肉干多贵啊。
“这肉干你们拿着,我们不缺。”二庆取着肉干下来,看她不要,干巴巴地说道。
他脸上没啥表情,眼神瞧着冷冷的,吓得老妇人咽着口水,把推辞的话彻底咽回去。
后面,许黟又叫阿锦装上些果子和茯苓糕,一并给他们。
……
祖孙两人连连道谢几次,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祖孙两人都不会再来后面山上捡东西,许黟他们想在庄子里做什么,别人就发现不了了。
烧炭的泥炉燃烧数天,烧出来的木炭都拿着去到旁边的熔炉。
熔炉每天都要吃不少木炭,把外面的炉壁烧成红彤彤的,放在炉底的金质铜币开始产生变化。
渐渐的,外层铸刻的文字和花纹在缓慢消融,化成金珠滑落到下方的沟槽型瓦盘。
一日复一日。
七天转眼过去,熔炉里红艳艳的火光熄灭了。
熔炉彻底熄灭后,几个人期待地围着摸了摸,发现炉壁不烫了,高兴地拿起铁锹,狠狠地往熔炉砸去。
“会熔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