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目光扫视一圈,问:“刘叔呢?”
刘叔刘壮便是刘伯的儿子,林氏的丈夫,当年跟着林氏留守许家,今儿却没见他出现。
林氏边走边说:“他去庄子里忙了,陈六他们在庄子里种了不少药材,最近有些药材要收割,缺人手哩,他想着闲着也是闲着,过去帮忙还能省笔工钱。”
“陈六和小豆子他们可常来?”许黟笑着问。
“常来的,他们种的作物多,经常送时令过来,也不收钱,倒是给我们省了好些方便。”林氏说着,边喊大媳妇去把烧好的水提过来。
颜曲月瞥了那一脸腼腆模样的年轻妇人。
林氏瞧见,便解释:“怡娘是去年刚进门的新妇,跟着我们住在倒座房里。”
颜曲月诧异:“怎么不去南屋?”
南屋之前住着阿旭和阿锦,还剩下两间厢房没住人。许黟说过,他们不在的日子里,除了东屋和阿旭阿锦的房间不能住人外,其他屋都是可以住人的。
林氏笑着摇头,许黟作为主家感慨,她这个做下人的却不能不知礼数。
何况他们家能有如今这么体面的日子,都是她公公换来的,承着许家这么大的恩情,他们再不识好歹,就该令人厌恶了。
“郎君娘子刚回来,咱们先歇歇脚,说说话,这些恼人的事儿不说也罢。”林氏仔细地擦了擦手,拿来好茶叶给两人沏茶。
这样的好茶他们时常备着,因为余秋林偶尔会带着陶家、鑫家两位郎君过来闲聊谈事。
说是来许黟这里谈事更自在。
林氏不懂这是何道理,这几位她都得罪不起,自是不会拒他们在门外。
闻此,许黟噎住。
他没听这三人在书信里提起过一次,瞒得还挺深。
“都是偷摸地过来。”张铁狗笑话他们,“好没本事,怕着自家婆娘,连酒肆酒馆都不敢去,什么自在话,那都是充脸面的说辞。”
许黟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就不怕我把这话说给嫂子听?”
张铁狗:“……”
他猛咳嗽两声,色厉内荏地大喊:“我怕什么!”
旋即匆忙地起身,对着许黟和颜曲月道,“你们回来了,我去通知秋哥儿他们。”
许黟笑笑。
没再继续拆穿他,拱拱手道,“辛苦张兄了。”
张铁狗哼声:“客气什么。”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黟轻挑眉,看着他走远的背景,恍然觉得,这几年似乎都没变。
耳边,林氏还在娓娓不倦地说着这几年发生的事。
刘伯在许黟他们出远门后,便没有再干车把式的活,回到乡下养老了。他闲不住,家里如今条件好,不用再下地种田,家中田地佃给佃户,只拿两成税收。
饶是如此,他都要留一亩地,给自个忙活。
王氏没他这样劳碌命,这几年总算是享起儿孙福,身体瞧着比以前要健朗。
小豆子到成亲的年纪,他家给他定了门亲,是同村的,说是明年就能娶进家门……
另外,有好几个媒妈妈上门来,要给巧琴说亲。巧琴不答应,拿出娘子不在家没人给她做主为借口,把这些媒妈妈都拒之门外。
颜曲月最怕的便是耽误了巧琴的婚姻大事,听到这事,心里不好受地说道:“早知道,当时就把身契给了你,叫你自个安排。”
巧琴破涕为笑:“娘子说的什么话,便是自由身,我也不想那么早嫁人。”
嫁人也没什么好处嘛。
遇到不喜欢的人,就要被蹉跎一辈子。
她要找,也要像娘子那样,找个心仪的男人成亲。
林氏说的都是琐碎事,没甚头绪,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这会儿听到颜曲月忧心巧琴的终生大事,就说可以找何娘子。
许黟很意外:“何婶儿在做媒妈妈?”
他怎么没听余秋林提起过。
林氏捂嘴笑说:“哪能,是何娘子家那边来了个娘家外甥,年纪与巧琴姑娘相仿,如今在何家做事,有时候会替秋哥儿来送些物什。”
她没明说,但眼神儿往着巧琴那边挤兑好几下。
巧琴先是一愣,而后脸颊耳朵都通红起来,羞恼地喊道:“林妈妈,你怎么还胡说上了!”
林氏看她羞恼的样子,连忙说道:“哎呀是我多嘴了,我不该提这事,巧琴姑娘别孬,家里就咱们几个人,别人也不晓得。”
巧琴扭着帕子,羞红脸地看向颜曲月:“娘子别听她胡说,那何小郎才来几回,我都没跟他说过什么话。”
话虽如此,可在场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话外意思。
颜曲月心想,不知这何家外甥品性如何,要是个好的,与巧琴心意相通的话,确实有机会成就良缘。
几人闲扯之间,门外停下一辆驴车。
陶清皓和鑫盛沅来不及叫车夫放脚凳,两人飞快撩起帘子,轻快跳下车厢。
“许黟,你可算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愿回来呢。”
两人齐声开口,人还没进屋,声音就钻入到许黟耳朵里。
看到他们,许黟脑子嗡地一声。
记忆中的人和眼前的人慢慢重叠,他们的变化不小,但眼中的笑意和以前一样,不见改变。
他回过神来,笑道:“清皓,鑫幺,别来无恙。”
第279章
大家看起来都很忙, 每个人来来回回地走着,车厢里的东西越搬越空,没人搭理竖着耳朵看来看去的小冬耳。
它一点都不害怕, 浅铜色的圆眼睛盯着周围看,又去看看跳下车的小黄和虎霸王。
这两只回到熟悉的地盘,慢悠悠地踩着步伐进入到院子里。
小冬耳歪了歪耳朵,欢快地跳下车厢跟着跑进去, 头顶有个惊讶的声音响起:“是条小狗?!”
“它跑进去了, 要把它抓回来吗?”
“不用,那是冬耳。”
小冬耳没去搭理那些声音, 眼前所有物什瞧着都好大, 它仰着脑袋, 惊奇地适应这所新居。
踩着短小四肢来到一个木盆前,里面放着好几条游来游去的鱼儿,小冬耳用爪子去扒拉水。
没抓到鱼, 爪子湿漉漉了。
它甩了甩爪子上面沾着的水珠, 继续往里面探索。
爬上眼前的楼梯,有双黑色的男靴出现在眼前,面前穿着青黛色长衫的青年男子蹲下来,伸手摸摸它的脑袋,惊喜地问:“许黟,这是你们捡回来的小狗?”
“嗯, 它叫冬耳。”许黟过来,把小冬耳抱在怀里。
小冬耳挣扎着四肢嗷嗷叫唤, 这几个月它在外面野习惯了, 不爱被人抱着,闹腾的力道不小, 许黟无奈地把它放回去。
鑫盛沅啧啧两声,笑道:“它看起来又矮又胖的,没想到还挺灵活。”
跟以前威风凛凛的小黄相差很大。
许黟:“……”
他也很想知道为何养的小狗有猪的潜力。
鑫盛沅和陶清皓两人匆匆过来,许黟这边都还没安置好,阿旭等人忙得脚不沾地,几人说话间,都在将带回来的物什一一搬进院中。
瞧着院子里堆着那么多箱笼,陶清皓有些吃惊:“你们都带了多少物什回来?”
许黟道:“没多少,路过几个郡时看到有奇特的便买了些回来。”
什么样的都有,他给每家都买了一份,到时候每家搬一箱回去。
想到什么,许黟问他们:“你们怎么来得那么快?”
陶清皓便笑着说:“收到你寄回来的信后,我们就在算着日子,想你应是这两日回来。”
鑫盛沅接着说:“张兄去接你时就给我们报了信儿,我们算着时辰过来的。”
刚到许家门口,便看到外面停着的骡车,以及搬箱笼的阿旭和二庆。
实在是赶巧。
谈到回家这事,陶清皓心底感触良多:“这些年,你和邢五虽时常寄信回来,但总归是不同的。今日见到你,便想到诸多以前相处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未及冠的少年郎,脑海里愁的都是些小家子气的东西。
他不爱读书,只想着接管家里的生意做买卖,家里人谁都不理解他,只有许黟当时支持他的选择。
那时候陶清皓就想,自己和许黟果然是一样的,许黟选择弃文学医,他选择弃文经商,谁都阻止不了他们。
许黟摸了摸鼻梁:“我想起来,当时你身上的熏香太重了。”以至于不讨喜。
“啊?”陶清皓对这事丝毫没印象。
反倒是旁边的鑫盛沅听了,回忆起这事,哈哈笑着道:“便是翠湖那回,许黟当时跳湖救人,把我吓一跳。”叫他如今都忘不了那瞬间的心惊胆战。
陶清皓愕然,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儿了。
脑海里对这事早已经模糊,可鑫盛沅这么一说,他便想起来,那会儿他是讨厌许黟的。
许黟那嘴……确实讨人厌。
回过神,陶清皓叉腰地喊道:“行了,当年事何须再提,咱们换别的话头。”
许黟和陶清皓听后,互相对视,眼底皆是浮现笑意,下一秒,爽朗大笑。
门外忙碌的几人闻得笑声,停顿动作地回首看向庭院。
在聊什么有趣事吗?
阿旭和二庆两人茫然一瞬,不知为何也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