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村离这儿十几里,用瘸的腿走回去,那条腿恐怕会废。
车把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他今日特意为了等许黟,车上没有载其他人,两人上了牛车,在车把式的一阵“哟哟”叫唤声中,牛车晃悠地动起来。
路上。
车把式跟张铁狗吹嘘许黟之前的战绩,说他独自一人就将一头二百多斤的野山猪给打死了,还说身体几乎毫发无损,实乃英勇无比。
“许小郎还是个厉害的大夫,上次那汉子的腿被虫子咬成那样,你是没瞧到,肿得像泡水的猪蹄子,许小郎用了一味药,就将他治好了……”
又道,说还会治各种其他病症,光是他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人了。
他们一开始对许黟也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可许黟给他们看病,收取的诊金药钱很低。
都这般了,不试试怎么行。一个两个……但凡真听许黟的话,那些人的病都痊愈了。
许黟:“……”
这样的事,许黟听过好些回了。
车把式就是最好的托,有他这一面说辞,还有人特意乘坐他的牛车,就为了能遇到许黟,让许黟给他看病。
几个月的时间里,许黟的“大夫”之名,已渐渐传开。
虽不相信的人更多,但已经有一些病症顽固,迟迟不见好,又没有钱治病的人来碰运气。
张铁狗听到这些话,显得震惊不已,他是怎么能将这人和自个相提并论的。
“你能打死一头两百多斤的雄性野山猪?”
许黟不紧不慢道:“侥幸。”
张铁狗没忍住地嘴角抽了抽,他怎么没有这么好的侥幸,不对,他可千万别碰上什么野山猪。
“你是有功夫在身?要不然我想不出来,你是怎么打死那头野山猪的。那野山猪力气可大了,当年我们村有一头野山猪闯进来,村长叫了四个人,才将那头野山猪给打死。”
车把式先开口道:“许小郎这般厉害,自当是有功夫在身的,别看你身板子壮,难保许小郎一拳就能将你打趴下嘞。”
许黟:“……”拉仇恨了。
张铁狗:“……”
等到百里村,车把式方才止了话头,询问许黟,可要他在这儿等着。
许黟点点头,爽快地掏钱递给他说:“要的,还要阿伯稍等片刻。”
两人道别车把式,一前一后地来到张铁狗家。
果然,一到地方许黟就见到那个大咧咧挂在门口处的狼头。
狼头是风干的,外面还有一层狼毛,看着狰狞恐怖,周围都没有其他的邻居。
张铁狗在跟许黟说话:“许兄弟可要吃肉?我这儿没啥好的,就肉比较多,你看那儿挂的,都是我晒的肉干。”
他抬手指向屋檐下方的木梁,上面挂着十数条肉干。
“我做的肉干味道不错,村里好些人到我这儿买,许兄弟你要是想吃,我送你不用钱。”张铁狗拍拍胸脯,显然已经把许黟当成好友对待。
他推开门,让许黟进屋说话。
接着自己一瘸一拐地就要给许黟倒水。
许黟拦住他,无语道:“你还是老实歇着吧。”
他见缸里的水不干净,让张铁狗晚些时候把缸里的水换了,又告诉他,想要伤口好得快,就不能喝生水。
张铁狗撇撇嘴:“多麻烦啊。”
许黟看他一眼,张铁狗立马闭上嘴。许黟也没说他什么,就跟他解释水煮开放温凉再喝的好处。
时人没有煮开水喝的意识,许黟便觉得,自己能纠正一个算一个。
张铁狗这次不敢说麻烦了,只道他会好好喝热水的。
许黟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将金疮药留下来,你每两个时辰换一次药,换药之前要清洗伤口,我取些药给你,你将它们煮成水,放凉了再洗伤口。至于敷的药膏,我明日制好再上门带过来。”
今日采挖的药材里生肌药不多,他家里还有一些,正好能派得上用场。
许黟将带出门的三七粉都留了下来,又替他诊脉一番,确定没有大问题,才将手收回来。
接着,就是轮到药钱的问题了。
八贯钱自是不能收的,这样多的钱,都能买二两十年生的野山参。
许黟收钱公道,他只要了诊金、药钱、材料费(布条),一共收取了他二百一十文。
这里面包括了明日带上门来的药膏钱。
张铁狗见许黟真的不要他的八贯钱,苦难了一会,就说要送许黟肉干。
“你钱不拿就算了,但这个肉干我是把你当兄弟送给你的,你要是不拿就是不给我面子。”
许黟:“……”
见过强买强卖,还没见过强塞肉干的。
张铁狗晒的肉干,多是兔肉,夏日肉不好储存,他打到猎物,有的拿去到县城里卖,有的就自个留下来吃。
今年的春季雨水多,夏日山里的野物就比往常的多不少。张铁狗擅长用弓狩猎,打到的猎物多数模样完好,能卖得好价钱。
要不是存不住钱,他也不止手头上那么点银子。
他挑了几只肉质不错的拿给许黟,还对路上车把式说的话念念不忘:“许兄弟,你真的能一拳打死野山猪?”
“……”许黟无辜地眨了眨眼,说道,“我没有那般神通,当时是那野山猪先攻击的我,我逃跑不掉才拼尽全力抵抗,侥幸打死罢了。”
路上许黟说了几次“侥幸”,张铁狗已经对这个词深深表示怀疑。
“要不,等我伤好了,咱们比划比划?”张铁狗邀请说,“我虽没练过,但也会一些三脚猫功夫,都是以前跟老猎户学的。”
许黟心里生出好奇:“你会用弓,可也是学的老猎户?”
张铁狗:“那是我跟一个回乡的老兵学的,他当年想要赚点钱,教人学射箭,大家都不学,就我去学了。没想到这人有真本事,我学了半年,就能射中猎物,虽然没有到百发百中的能耐,可十箭里能射中五箭,便不愁吃穿了。”
许黟听着他这般说,隐隐有些心动,他会武术,但不会骑射,要是能学会骑马射箭,就能多一项保命的手段。
“那老翁可还在?”他问道。
张铁狗摇了摇头:“早几年就患病去世了,还是我给收的尸。”
见许黟看过来,他连忙解释,“那老兵身无分文,连看病的钱都没有,我没有拿他的收尸钱。”
许黟:“……”他不是那意思。
他只是有些遗憾。
但又看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张铁狗,觉得他还有机会学射箭。
于是,许黟便说道:“你要我跟你比划也可以,不过你要是输了,就教我射箭。”
张铁狗想都不想地说道:“你要是想学,我便教你好了,还用得着拿比划做赌注。”
许黟笑了笑:“有赌注才有意思。”
……
到家时,天色黑了一半。
许黟比寻常时候回来得晚,一走到石井巷,就见阿旭阿锦两人举着小小的煤油灯,候在门外等着他回来。
他加快脚步,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对着他们道:“怎么在这儿,快进去。”
阿锦紧张地拉住许黟的袍子:“郎君你今儿回来得好晚,我和哥哥在家里等不到你回来,有点害怕。”
许黟拍拍她的脑袋:“是我的不是,以后我要是回来晚了,不用到外面等我。”
说着,就问他们可吃过晚食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等郎君回来再吃。”
许黟蹙眉道:“下回我若还是这般晚回来,你们且不用等我回来再吃晚食。你们还在长身体,饿肚子容易长不高。”
想到两人以后会因为长不高成为小矮子,许黟就立马将这个念头摇出去。
因回来得太晚,许黟没来得及先去洗漱,只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净手后喊两个小孩一起用饭。
许家没有食而不语的规矩,许黟在给两人夹了一块肉之后,问他们今天功课做得如何了。
阿旭放下碗筷,乖巧地回答:“回郎君的话,我今天先打扫了屋子,再去写的大字,只是写得不好,浪费了三张纸。”
他们如今用的是便宜的黄竹纸,用刀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张,一张能写二十个大字。
许黟交代他们一天要写两张大字,是不能有任何出错的,一个字错了,就要重头再写。
因而,近来纸张消耗得有些快,看来明日还要再买几刀纸回来。
许黟听他说完,转移视线看向阿锦。
阿锦的脸蛋瞬间红扑扑的,支支吾吾道:“郎君我、我浪费了八张纸,下次不敢了。”
许黟勾唇一笑:“能将字写出来,多浪费几张无碍。”
阿锦听到他这么说,立即重重点头,又偷摸地对着哥哥眨了眨眼睛,她就说郎君是好人,不会骂她的!
不过,第二天阿锦在写大字时,还是要比以往更加的认真。
她练拳的天赋不行,力道不够,发出来的拳头软绵绵的自带萌感,像是个可爱的小娃娃。
许黟就发现,阿锦读书的天赋反而比阿旭高,同样将三字经的注解见解几遍,阿锦对注解的理解更快,且比阿旭更容易记住。
就是两人都还小,写出来的字没眼看,只能看得清笔画是对的还是错的。
许黟在检查完两人的功课,再教他们俩新的三字经句子,每次两句,等他们读懂再继续。
上课结束,许黟便来到灶房,打算给张铁狗制一瓶生肌膏。
生肌膏主要由当归、白芷、甘草、紫草、麒麟竭和轻粉这六味药组成的。
需要先将其中的麒麟竭、轻粉用惠夷槽碾碎成细粉,再过筛以后留着备用。
接着其余四味药也是掰断成小块,放到锅里用清油浸泡,等泡好再油炸到焦的状态,就能去渣过滤。
这时,许黟差遣阿旭去医馆里,买一斤蜂蜡回来,
阿旭很快就出了门,许黟便在这段时间里,把炸好的油炼化到滴水成珠的黏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