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岳森坐直腰身,一本正经道:“说是趣事,我觉得用‘大快人心’更妙,你们可知晓,昨日里县衙有人去报案,报的是什么案子?”
许黟听到这:“……”好熟悉。
鑫盛沅说道:“我昨日好似听我哥哥说过,还想着问来着,倒是他忙得很,没时间搭理我。”
“是谁像你这般闲,下了学就没其他事做。”陶清皓说完大笑,丝毫不客气。
鑫盛沅也不在意,哼声道:“哦~你是大忙人呢,比不过比不过,该合你意夸你几句,免得你都飞上天了。”
许黟轻声咳了两下,问道:“后面如何?”
他和阿锦离开衙门后,关于衙门后面的动静都不知晓,还不知道那李婆子的同伙抓到没有。
见邢岳森已然知道这个案子,应当能知晓一些。
邢岳森道:“这报案的人,报的是有人当街拐诱幼童,被幼童当场识破后,便想要强抢人,结果抢不成反而是被抓了。
我一打听,说这拐子是个老婆子,都是知天命的岁数了,还做这等损阴德的恶事。且不止她,她儿子媳妇都是同伙,她行拐,儿子媳妇找卖家,直接就将拐来的人卖去勾栏里和大户人家的后院里当下人。”
鑫盛沅震惊:“这人怎么这么可恶?”
陶清皓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不晓得,咱们县周边常有小孩丢了,都是这些拐子给拐走的。”
“后来呢?这些恶人可都抓住了?”鑫盛沅愤愤地问道。
邢岳森笑道:“抓了,其中一个还死了。”
许黟微讶,问他:“怎么死的?”
邢岳森道:“说是在抓捕时,那老婆子的儿子想逃,从墙上摔下来死的。”
许黟接着问:“可在窝点里找到孩子?”
“有,找到了三个被拐的孩子。”邢岳森说完,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地看向许黟,“你怎么知道会有孩子?”
许黟:“……”
他平静道:“昨日去衙门里报案的人,是我。”
邢岳森等人:“!!!”
没想到说了半天,主人翁就在他们之间?
陶清皓率先醒悟过来,惊呼出声:“那老婆子是你抓住的?”
许黟道:“严谨的来说,这李婆子是阿锦强留下来,待我到时再擒拿住的。”
“阿锦是谁?”鑫盛沅听得稀里糊涂,疑惑地问道。
想要让他们记住一个小小的丫头名字,实在为难他们。许黟对此,早有料想到,就跟他们说谁是阿锦。
这时,邢岳森才想起来,今日约许黟来集市,是许黟要来集市,原因好似就在那阿旭阿锦身上。
邢岳森问他:“怎么不带那阿锦给我们瞧瞧?”
“是呀,阿锦一个几岁的小孩能识得拐子的伎俩,恁是厉害了。”
许黟道:“不急,我让他们逛了集市后,来茶楼寻我了。”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都隐隐期待起来。
闲聊这么久,光坐着喝茶多没意思,陶清皓就喊小二进来,让他再上几盘点心,还要几盘可以下酒的小菜。
许黟不能喝酒,他们却能喝。
小酌怡情,时下的读书人在茶楼可不止喝茶,喝些小酒雅雅兴的自当不少。
这茶楼上好的酒是米酿,酒色浓白,闻着酒香四溢,喝着甜而不腻,还不醉人。
富家子弟里,十来岁就会尝酒,几个人喝着酒儿,谈着心,莫名地有些和谐。
明明半年以前,可是相看两厌的两拨人,却因多出一个许黟,令他们倒是成无话不说的友人。
邢岳森喝到即兴的时候,还要起来作诗。
陶清皓和鑫盛沅都不乐意了。
陶清皓没好气地找许黟吐槽,说道:“我和鑫幺可不会做那些诗呀画的,最是讨厌那种张口就出诗的,邢五这人就是可厌了,偏偏要在你面前显摆。”
许黟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你说这话,可不要加上我,我可不是你。”鑫盛沅蹙起眉,不悦地撇着嘴道,“我这几个月,被拘束得很,哪哪都去不了。过了戌时,还要点灯夜读一个时辰,我爹说,一半尽人力,一半听天命,我好好读,考功名这事就交给天命。它要是晓得我是个好的,怎么都愿意舍得一个举人给我当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许黟见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说着家中对他们的要求与期盼。
他心里生出艳羡,曾几何时,他也有父母,兄长。
许黟吃了茶,目光落到窗外。凉风习习,天穹飞鸟而过,不知道在同一片土地,不同的时代里,他原来的家人,过得可还好。
一时无话。
其他人才注意到,许黟的情绪似乎不高。
邢岳森是他们中最年长,还已经成家的,他很快就看出来,许黟眼中多出一些惆怅。
他倒了一杯茶,换到许黟旁边的位置,与他并肩看向窗外,缓缓问道:“可是这茶不香。”
“不,这是上好的秋茶,不似春茶雅香,不似冬茶醇厚,别有一番滋味。”许黟摇头。
邢岳森笑了笑:“我看你心思不在茶上面,莫非是有什么没法说予人听的心里话。”
许黟听到这话,也笑了。
他敛起眼底的情愫,看向邢岳森:“有是有,确实没法与你说。”
“不说不说。”邢岳森晃了晃脑袋,随意靠着窗沿,见下方有个挑着担卖茶饼的货郎走过,朝着他吆喝了一句。
卖货郎见上面有小官人想买他的茶饼,挑着担上来。
“各位郎君们好,我这茶饼都是年春采的好茶叶制的,不是夏茶那些粗茶嘞。”
“真的?”陶清皓疑惑问。
他拿着一块茶饼在手里,凑到鼻尖嗅了嗅,他家开酒楼茶馆的,认茶比其他几人更懂一些。
一闻就知道,这卖货郎没撒谎。
所谓茶饼,就是将新鲜采摘的茶叶蒸煮做成饼,再晒干或烘干。喝法与现代里的普洱茶饼不同,是用煮成茶或者烹成羹饮。后来茶文化发展到宋朝时,花样更多了,讲究些的,会取一块碾成末,而后加一些佐料配着吃。
且,这茶饼要比寻常的散茶更耐放。
许黟闻着茶饼有茶叶的香气,便问那卖货郎:“这茶饼是什么价?”
卖货郎道:“回小郎君的话,小人卖的这茶饼,是二十文一枚。”
这样的价钱,与茶楼里的茶比较,那可是便宜多了。
冬天喝些熟茶好,许黟掏了钱,买了二十块茶饼。
鑫盛沅见他买这么多,也不甘示弱,跟着他要了二十块。
许黟:“……”
陶清皓见他这样买,乐了:“鑫幺,这茶你喝得惯?”
鑫盛沅说不知,又说:“待我喝了,不就知喝得惯不惯了。”
“是这理。”邢岳森听后,无奈一笑,问那卖货郎还剩多少。
卖货郎激动道:“小郎君,我这货担里还有百来块茶饼。”
邢岳森满意点头:“剩下的茶饼我都要了,你将茶饼送到西街的邢府,你跟守门的小厮报我的名,就说是我邢五郎要的,我稍后给你写一手书,你交予他,他会领你进府里结钱。”
他说完,就去到桌前,取了纸笔,简短的书写了一封手书给到卖货郎。
卖货郎拿到手书十分感激,朝着许黟和邢岳森等人说了好些吉祥话。
他心里想,今日真是走了运,这么多茶饼卖出去,顶得上家里几个月的收入了。
……
货郎走后,许黟问邢岳森,怎么买这么多。
邢岳森说: “次月便是团圆节了,家里有不少管事,管房,掌柜的要来家里问安,这货郎卖的茶饼不算贱,价也合适,买来添礼赏给下面的人正合适。”
这事本不归他管,还是他爹说,要他经一回事,以后独当一面时,才知晓这些繁琐的礼节怎么走。
许黟听后,才知道原来主家在过节时,也要赏东西给下面的人的。
陶清皓叹气:“我家里茶叶多,都不赏茶叶给下面的人了,都是直接赏的银钱。”
“这多好,还省了花心思。”邢岳森说。
陶清皓给了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赏茶饼,二十个钱就了事。赏银钱的话,管事以上的没有一吊钱拿不出手,底下的小厮婆子女使,也要几十个钱。陶家赁的下人多,一年下来,光是赏钱就要花掉几十贯。
许黟和邢岳森买茶饼都是有用途,只鑫盛沅买了二十块茶饼,还不知怎么处理。
大家也不笑话他,纯当他是积德行善,说说笑笑又回到桌前饮茶。
过了些时候,茶楼的小二上来问话,说楼下有两个小孩是来寻人的,问他们中可有小郎君识得。
许黟一听,就知道是阿旭阿锦找过来了。
便让店小二将人带上楼。
跟着阿旭阿锦上来的,是两个穿着短褐的青壮,瞧着都是三十多岁,神色怯懦,眼神不敢直视前方。
阿旭进来后,先是对着许黟行揖,又朝着邢岳森等人行揖。
接着,他就说他和阿锦在集市里找到两处卖柴火的摊主,价格都谈好了,都是比较合理的价钱。
这两个青壮带来卖的柴火不少,其中一个有两百斤,一个有一百六十斤。
许黟闻言,先付了钱,再问他们可还有柴火卖。
得到肯定答复后,许黟说道:“日后还来县城里卖柴,可去南街石井巷的许家,只要柴是好的,我都会收。”
青壮惊喜,连连道:“多谢小郎君,多谢小郎君。”
……
至次日,南街石井巷的许家,早早就有人来关顾,阿旭去开门,原是昨日见到的那两个青壮,两人正巧碰到一块,都挑着两捆柴过来。
阿旭见那柴都是好的,就跑去屋里找许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