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户人家做席面,时有爱吃新奇玩意的,像一些野物,只有这些人家才会做得好吃。有大户人家的灶娘专门学的这制艺的功夫,做出来的野味,市井里可是吃不到的。
段屠户的人脉不错,在县城里又做了这么久的买卖,好些大户人家都会通过他去联系猎户。他也不是白干活的,时常收到牙祭,少的有十几个钱,多的二十几个钱。遇到大方的人家,还能有另外的赏钱。
他如此积极,也是因这原因。
今日儿,许黟不是他问道的第一个人了。
许黟将这事记在心里,先提着猪板油回家。
到家后,他将猪板油交给阿旭处理。阿旭拿到猪板油,先用井水洗了一遍,才把这块几斤重的猪板油用菜刀切成麻将大小。
阿旭这边在熬猪油,另一边阿锦在房里练字。
她与哥哥还住在一间房里,用一张帘子,再加一块竹子做的屏风隔开。隔成两间的屋子不大,只能放张小床,许黟去木匠铺给他们打了张用作书写的桌子,放在房间的公共区域。
而现在,房里角落放置着装衣服的箱柜外,还堆放着两筐木炭。
他们屋里有木炭,许黟房里也有,还塞得更多,有六筐。
不仅如此,灶房、堂屋里都有,虽然杂乱了一些,可是看着充满安全感。
许黟在他们的门外站着,抬手敲了敲门。
门没关,阿锦搁下笔跑出来见许黟。
“郎君,可有什么事吩咐我?”
许黟看着她,说道:“今日的作业拿来我看下,将你哥哥的一同拿来。”
“嗯嗯。”阿锦点点头,跑回去把桌案上的纸张叠放好都捧来给许黟。
如今他们的每日作业,已从两张大字,变成了五张大字、五张小字和一篇背诵的诗篇。
久而久之,许黟发现,阿锦读书的天赋比阿旭好。
尤其是对注解方面,更是不输于正经夫子教出来的学子。
许黟拿着他们的作业回屋,认真地一张张翻阅,见到不满意的,会拿着笔勾出来,让他们第二天重新多写一遍交给他检查。
要是此时邢岳森在,会发现许黟比私塾里的夫子更加严苛。
但这会的许黟是不知的,他检查完阿旭的作业,再去看阿锦的。
阿锦的字迹清秀,小巧,就像她小小的身板一样,但又透露着一股韧劲,许黟看完,勾唇笑了笑,把阿锦单独叫了过来。
“千字文会背到哪里?”他问。
阿锦站着回答:“回郎君的话,我读到‘游鹍独运,凌摩绛霄’这句了。”
许黟满意点头,让她把前文都背诵一遍。
阿锦没有疑惑,许黟经常会叫他们背诵《千字文》的段落。
她一边想,一边缓缓地朗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读着时,阿锦偶有想不起来的,便停顿下来思考,许黟没有出声催促,只把这些她记不深切的给记下来。
等她将前面学的都背诵完了。许黟取出一张纸,书写出那些不好记的句子,交给阿锦:“记不住的句子多写几遍,不要舍不得用纸,有不理解的都可以来问我。”
“郎君,我理解的,就是总记不住。”阿锦抿直嘴角。
许黟看着一顿,说:“我本来只想着让你们识字,如今我是觉得,光只认字不够。阿锦可信得过我?”
阿锦听到他这话,有些怔愣,不太明白地说:“郎君,我听不懂。”
许黟没绕弯子,直接说:“我想给你请个女夫子。”
阿锦当即呆愣住。
“郎君,我……我是不是太笨了,所以郎君才不想继续教我识字了?”
“不是。”
许黟笑了笑,让她别慌,“是你很有天赋,我怕我当不了好夫子,耽误了你的前途。”
起初,许黟是因为看不得这样的好孩子被卖给牙人,卖到勾栏里,觉得他能帮一手就帮一手。
这两个孩子都能干些活,在家里不算吃白食,瞧着讨喜,也是个懂得感恩的。
接触下来,许黟依然无法忽视自己来自与现代,哪怕再如何融入到宋朝里,有些东西,依旧是冲刷不走的。
他没法将阿旭阿锦当成真正的小厮女使对待,更像是培养未来的接班人?
好吧,接班人夸张了,不如说是学徒更贴切。
“你想不想学医?”许黟认真地问她。
阿锦没有犹豫地点头:“我想!我想跟郎君一样,也能给别人看病,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郎君身边了?”
她是认了好些字后,突然想到的。
不管是陈娘子,还是何娘子,都说过像她这样的姑娘,以后是要嫁给别人当娘子的。
当娘子就没法在郎君身边伺候了,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一想到她再过几年,就要离开哥哥,离开郎君,阿锦本能地抗拒未来她要成为别人娘子这事。
“郎君,你会像何娘子说的那样,等我长大了,就把我许给别人家吗?”阿锦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害怕地问。
许黟微讶,惊讶于阿锦这么小,就懂得这些了,果然古代的孩子早熟不是说说的呀。
他摇头说:“不会,在我这里姻缘自由,阿锦你以后不想嫁人,我也不会勉强你。”
而且十几岁,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呀,他就从没想过这事。更何况阿锦如此还没到九岁。
怎么说也要到十八岁以后,这个时候人体的器官发育已经趋于成熟,在这个年纪及以上再去接触房事,才不容易伤到根本。
许黟想着想着,就往专业方向去了。
他连忙刹住,对阿锦说:“别担心以后的事,你要是想学医,以后我教阿旭识药认药理时,你就在旁边跟着一起听,不懂都可问我。”
阿锦知晓许黟不是嫌弃她笨后,安心地重重点着头,说她会好好学的。
而后,她小声地提议:“郎君,你不要请夫子好不好?”
许黟问:“不想要夫子?”
阿锦“嗯”了一声:“郎君这般厉害,为什么还要再去请夫子,很花钱的。”
许黟:“……”好吧,这是再替他省钱。
“可是请了夫子,我也能轻松些,不用日日监督你们识字写作业。”
这下子,轮到阿锦不知道要说啥了。
许黟看着她呆萌萌的表情,没忍住地哈哈笑起来,但也没再逗她,让她先回去忙。
至于请夫子这事,他还要再考量考量。
……
晚些时候,刘伯拉完散客,将牛车悠悠地停在许家门外。
他是来询问许黟,可是要用车的。
许黟看到刘伯驾着车来了,他正好要去百里村找张铁狗,往刘伯手里塞了一块米糕:“辛苦刘伯跑一趟。”
刘伯捏着带着米香的糕子,咽了咽口水:“许大夫你还是这么客气。”
许黟说这是早食买的,买得有些多没吃完,不是特意去买的。
刘伯听到这个回答没觉得冒犯,甚至心安了些,一面吃着米糕,一面拉着许黟去到百里村。
待他们来到张铁狗家门外,木门是锁上的,想来张铁狗去山里打猎还没回来。
刘伯问:“许大夫,我们要在这儿等着?”
“嗯。”许黟应声,难得来一趟,他这回带了砍刀,可以上山。
刘伯听到他要去山里,就说在张铁狗门外等着,不跟着去了。
他这把老骨头,可不敢跟着。
许黟去到林子里没多久,就看到一条盘踞在树杈上的蛇,是一条在伺机而动,想要捕猎食物的翠青蛇。
许黟没有打扰它,绕过它朝前方过去。
这时候有不少蛇出洞,寻觅食物,吃饱了好过冬。许黟这会身边没有阿旭阿锦,他不会特意去抓毒蛇。
虽蛇的蛇胆可入药,但同时炮制不好是有毒性的,许黟以前接触的药物里,很少接触到新鲜的蛇胆,对于蛇胆的炮制接触面不多。
而且蛇蜕同样有祛风、定惊、解毒、退翳的作用。哪怕中医中用药有君臣佐使,药的药性各不相同的说法,同样药性的药物,不一定能代替,但依旧是能起到效果的,只是药效会减弱。[注1]
不仅蛇蜕,龙胆草也可以做蛇胆的代替药。
这个季节大部分的龙胆草已反青,找到的概率极低,不如多找找蛇蜕。
蛇蜕在春末夏初到冬初都能捡到,上回进山,他们的目标放在练箭上面,这回许黟专门来寻,自是很快就找到挂在树梢、草丛等新鲜蜕下来的蛇蜕。
他拿着一个布袋将这些蛇蜕装进去,等装满就回去。
不多时,许黟返回到山脚下,刘伯看到他上山是去捡蛇蜕的,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这东西能治病?”他啧啧好奇。
他们村的山里就有不少蛇蜕,小孩子都是拿来玩的,把这蛇蜕当成玩耍的玩具,一条条地绑成长绳,抓着一头跑在乡野的路上,风一吹就可以飘起来,像风筝一样。
许黟:“……”
《神农本草经》里,就有记载过蛇蜕的药性,药用等,后来华佗的弟子吴普撰写的《吴普本草》里,对蛇蜕的药用和功效等,也进行了新的补充。到宋微宗时期,亦有《圣济总录》,里面记载着蛇蜕的诸多用法用量,和药用方子。[注2]
光是宋朝之前,就有不少古医书记载着蛇蜕的药用价值,可是在底层百姓里,对这些药物的认知范围,还是太窄了。
刘伯算是乡野百姓里认知不错的了,他依然也不知蛇蜕有药用价值。
听到许黟的解释后,他期待地问:“这蛇皮可以入药,那是不是医馆也收?能卖钱吗?”
许黟说医馆是收的,不过捡蛇蜕有风险,不要进山去捡,容易碰到蛇。
刘伯摆摆手,说他晓得的,“我们村里河沟沟就有不少蛇窝,经常有不少蛇皮,我见过好些孩子捡了玩也没事。”
许黟看他意动,问道:“刘伯想去捡?”
“我就罢了,我这年纪大了捡不过。”刘伯摇摇头,说道,“我想让我孙儿去捡,他平日在家只种种菜,有时间跟着去捡一些。”
许黟微微挑眉:“捡蛇蜕时,还是带上辟蛇药妥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