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个夏天,她将原来的高温补贴发下去的那几贯钱换成了绿豆汤。
茯苓抱着祝兰和雅利奇盖过印的账簿出了正屋,恰好遇上准备进屋的溶月,便有些郁闷道:“我看主子这几日心情都不大好的模样,就连饭菜一顿都用不了几口。”
溶月原本笑意盈盈的双眼瞬间顿住,随后叹了口气:“我刚想和你说,乾清宫的梁公公派了小太监送了两盆春兰过来,如今送到怀安(前文中有提到过的负责侍弄花草的小太监)那边去了。”
“永和宫的兰花多的都要堆不下了。”
茯苓有些抱怨:“万岁爷也真是的,咱们娘娘早年间确实爱兰花,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也不是只爱这一种花啊,怎么不送送别的花?”
“去年的春兰还被怀安养得好好的呢,今年又送两盆过来。迟早有一天啊,后院的春兰都放不下。”
“主子们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多嘴的。”溶月摇摇头,“这几日正是春夏之交,主子胃口不好也正常。”
其实她们觉得主子这段时间吃不下东西的主要原因可能还是和毓庆宫里的事情有关系,毕竟这次差点就把六公主牵扯进去了。
但是她们做奴婢的不能随意揣测主子的心意,而且便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茯苓就有些泄气:“我去看看今年南、北果房新送来的水果,今晨的时候娘娘去宁寿宫还多用了两嘴甜瓜。”说罢她就走远了。
胤祯和胤祥下学回永和宫的时候,祝兰已经将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的手边摆着整整齐齐切好的果梨,上边插着竹签子,雅利奇嘴巴里面鼓鼓的,一看就是一次性塞了两块进去。
祝兰见自家儿子又是蔫头蔫脑的模样进来,原本不太好的心情瞬间就美
妙了一点。
她笑眯眯地问道:“今日又被师傅训了?”
胤祯哀怨地看了一眼胤祥,随后哭丧着脸道:“前几日师傅布置的功课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写不完,我就告诉了十三哥和六哥。十三哥帮我写了十篇大字,六哥帮我打了策论的草稿让我照着写……”
“谁知道汗阿玛一看就发现了!”
胤祯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气愤道:“四哥还说我!他太过分了!我到底是不是他亲弟弟!”
胤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祝兰一眼,毕竟他是帮胤祯代写作业的那个。
祝兰自然不会把问题归咎到他的身上,为了安抚他,她还用竹签叉了一小块梨肉递到胤祥嘴边以示亲近。
祝兰有时候觉得,历史这个东西可能真的会自带历史修正系统。
比如说她以为如今胤禛和胤祯都养在自己身边,两个孩子只见应该不会再像历史上一样针尖对麦芒了。
没成想这貌似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胤禛向来是较真的性子,这就导致他格外看不惯爱耍滑头,调皮捣蛋不知天高地厚的胤祯。
因此,这哥俩虽然不能说算得上是相看两厌吧,但是绝对比不上胤禛和胤祚的关系,也肯定比不上胤祚和胤祯的关系。
这么看来,胤祚更像是他们兄弟之间关系的润滑剂。
“六哥帮你打了策论的草稿你就照着他的写了,汗阿玛不发现才怪呢!”
雅利奇向来是她四哥的忠实拥护者,听了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立马戳穿胤祯。
“汗阿玛让你们写对西洋事物的看法,你一个向来不爱这些东西的人突然话语一改,详细列举了天文学和地理学的美妙,说了一堆运算的大道理,不要说汗阿玛了,便是我都能看得出这文章肯定不是你写的,怎么能怪四哥说你呢?”
“你怎么知道胤祯写的策论的内容?”祝兰突然好奇道。
雅利奇翻了个白眼凑到祝兰旁边:“六哥压根不是自己写的,他让雅尔檀姐姐帮的忙,这还是雅尔檀姐姐在信里面告诉我的。”
雅尔檀是半年前出的宫,她和胤祚的成婚日子还有一年的时间,这期间内务府和西林觉罗府上都要准备出嫁的事宜,但她作为待嫁的新娘如今却没有什么事情。
除了和跟胤祚还有雅利奇的书信往来没有断过外,其余的时间基本上都被她花在了钻研天文学和算学上,听雅利奇说她最近又对西洋那边的医书开始感兴趣了。
祝兰忍不住笑了一声。
“十三和你六哥还不都是好心,只不过谁让你们汗阿玛慧眼如炬呢?”祝兰假装崇拜地叹了口气,往胤祯气鼓鼓的嘴里塞了一块梨哄道,“师傅布置的功课还是要好好做的,你四哥说的也没错。”
胤祯知道自己做的也不太对,但是他就是有些别扭,因此见额娘这么哄他了,原本憋在心里的气就消了一点,但还是没忍住埋怨道:“四哥忙得很,他天天往宫外跑还不带我!”
这就是控诉了。
祝兰有些失笑,但是她也不知道胤禛的具体行程,因此只能安慰自家儿子道:“过几年你也要出宫开府了,到时候就不羡慕你四哥了。”
胤祯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坐到凳子上给胤祥夹了一筷子梨吃。
毓庆宫被解禁的消息在玄烨的示意下很快就传遍了宫内宫外,但是还不等太子党高兴几天,玄烨立马就下了一道旨意把他们搞得昏头转向。
他把从大阿哥开始一直到八阿哥的几个儿子全部封爵了。
大阿哥胤禔为直郡王,三阿哥胤祉为诚郡王,四阿哥胤禛为雍郡王,五阿哥、六阿哥都是贝勒,七阿哥和八阿哥都是贝子,已经成婚的几个阿哥可以出宫开府了。
这里面胤祚比较特殊,他的封爵圣旨上面特地提到了先前西征噶尔丹的时候他的战功,因此他和胤祺虽然都是贝勒,但他比胤祺多了个封号“端”,往后人家喊他就要喊端贝勒了。
永和宫一下子出了一个郡王一个贝勒,瞬间乌雅家的门槛都被来来往往的亲朋好友都踩破了。
毕竟满人入关才没多少年,里面的姻亲关系海了去了。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面,乌雅家直接闭门谢客,说是去盛京祭祖了,让想要上来拉近关系的人家瞬间摸不着头脑。
而这也正是祝兰特地吩咐家里的。
烈火烹油,繁花着锦,一点也不符合她原先所预想的闷声发大财。
第098章 桃子茶
皇子出宫建府虽然是大事, 内务府里面也很早就收到了通知,但是因为之前还没有正式下达圣旨,所以很多东西都是一边寻思一边办的, 就连王府的选址都还没有定下, 只先选了可能需要用到的材料进行采买。
排在最前面准备出宫的是已经成婚了的三个阿哥,后面胤祺和胤祚的婚事分别在七月和八月, 等他们成完婚才能够正式搬出去。
而剩下那两个年纪更小的,婚事定在后年, 因此还是得在阿哥所里头待着。
虽然胤祚一时半会还不能出宫,但是选址的事情胤禛很早就和胤祚通了气。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他不想出宫后就和弟弟生分了,因此他们两个出宫建府的位置是靠在一起的, 甚至胤禛还在自己府邸选址的边上留了一块地,准备日后留给胤祯开府用的。
他们是兄弟, 自然要在一起。
祝兰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心里暗暗发笑, 胤禛就是这样的性格, 换在现代的话估计就属于“闷骚”这一挂。
他和你好但是不表现出来, 就像他对胤祯一样, 明明很关心这个小了好几岁的弟弟, 但是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严格的模样。
导致胤祯每次都要跑到她面前一顿埋怨。
除了胤祚这个和他年纪相差不多,年幼的时候又天天待在一起的弟弟外,其余人估计都会被胤禛这副扑克脸给唬住。
“到时候把府里的堪舆图记得也给多西珲看一看,她是你的福晋也是你的妻子,更是这座府邸的半个主人, 若是她有什么要求的话你们夫妻二人细细商讨就好了, 不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的事情还是要有商量着来。”
祝兰虽然在清朝待了这么多年, 但是骨子里还是秉持着后世夫妻平等的思想,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和宫里的其他人一样,对待自己的福晋就像对待地位略高一点的奴才一样。
“儿子省的。”胤禛点点头。
玄烨一口气封出去这么多郡王贝勒,原先那些摇摆不定的朝臣就更加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尤其是宗室里面的人。
要知道满人入关也就没多少年的事情,先前八王议政、四大辅政大臣,八旗勋贵原先的权力有多大都是有目共睹的。
若不是早年三藩之乱,皇上急需将太子立起来稳定政局,如今还有太子什么事?
玄烨做了一连串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决定丢下去让下面的人去忙后,自己却在下朝之后偷偷跑到了永和宫。
“这盆素荷冠鼎在你这永和宫倒是长得极好。”
他惬意地霸占了原本属于祝兰的躺椅,春末的阳光已经带上了一丝热意,玄烨顺手将祝兰手边的玻璃杯子拿起来就喝了一口。
祝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玻璃瓶里装的是她让小厨房新调制的桃子茶,王太监用了红茶做底料,将新运进来的桃子切成丁混在一起,用冰镇了好久,今日才刚刚拿出来喝。
“怀安那孩子心思巧,他养得花花草草就没有不好的。”祝兰想了想,还是替自己宫里的人说了两嘴。
她刚搬进永和宫没多久的时候玄烨就将怀安和两盆春兰送到了这里,后来陆陆续续送了她不同种类的兰花,怀安一直都小心侍奉,从来没有枯死或者闹过什么别的事情。
几盆兰花被他养得可以算得上好极了,整座宫殿的各个角落几乎都能闻到兰花那股清香扑鼻的味道。
“朕倒是觉得是你这永和宫的风水好,这兰花才能养得这么好。”玄烨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祝兰笑笑没有接话,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玄烨。
记忆里独属于帝王的那一份不怒自威的气韵在他闭上眼睛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玄烨静静地卧在躺椅上半张脸对着她,似乎有些疲惫。
祝兰微微有些出神。这么多年下来,印象里那个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她
的错觉,总觉得玄烨的嘴唇比初见的时候薄了不少。
听说唇薄的男人薄情,祝兰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这么说来,玄烨倒也算不上太薄情。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都很念旧情,虽然宫里新进的嫔妃不少,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冷落过宫里的老人,便是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惠妃,都会偶有恩宠。
“朕记得老四和老六年幼的时候,最喜欢在乾清宫北面那块地上抽陀螺玩。”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烨突然出声,将祝兰天马行空的思绪立马拉回。
祝兰一怔:“万岁爷怕是记岔了,胤祚小时候身子骨不好,没有去乾清宫和胤禛一起念过书。”
和胤禛一起念书的人是太子。
当年太子小的时候念完书,玄烨就会带着他在乾清宫的空地上抽陀螺玩,太子使得那一手好鞭子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玄烨手把手教出来的。
后来他看着太子一日日长大,这条鞭子的用处不再是抽陀螺,而是抽无辜的宫女太监出气,抽任何让他不顺心的人(包括王公大臣)。
“这几日忙糊涂了,记性也不好了。”玄烨笑笑,“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兄弟几个都要出宫建府了,还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祝兰没有接话,她咬了一口嘴巴里的桃子块。
其实她觉得玄烨这个人就很矛盾,他是一手抚养太子长大的人,但是随着太子一天天的长大,他又不愿意将自己的权力下放;他想让赫舍里氏和太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给予索额图能够自由进出毓庆宫的权力,但是却又不满太子和赫舍里氏走得太近。
他现在在这里借胤禛怀念太子小时候,何尝不是在怀念那个完全没有自主能力,只能顺从他、听从他的太子呢?
“再过几个月老四和老六就要搬出去了,玛禄可还舍得?”玄烨轻轻扯住祝兰垂落在腰间的辫子,将原先绑好的红绸带撤了开。
祝兰从他的手里把自己的头发抢救回来,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手:“他们便是不搬出去也不过是住在阿哥所,最多十天半个月来我这永和宫请个安,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便是出去建府,逢年过节他们不还是得回来的吗?”
玄烨弯弯唇,他又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
七月中旬,黄河泛滥,原本筑好的堤坝全部被冲了,一时间百姓流离失所,将近七十多个州县都受到了洪水的迫害。
田被淹了不知道多少,死在洪水里的孩童和老人更是数不胜数,一场天灾差点直接冲垮了整个南方。
上报的奏折是被八百里加急送到玄烨的案头的,几乎是同一时刻,玄烨当机立断免了其中四十多个发生严重水灾州县的赋税。
他马上下令在各地设置棚户来安置无家可归的流民,粥棚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了出来,但是对于府县来说这点东西只能算得上杯水车薪。
“旁人都在烧香念经为外头的灾民祈福,你这怎么把账簿一本一本的搬出来?”
舒舒跟在苏麻喇姑后面跪着念了三日的经了,膝盖跪得都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此时正皱着眉头等着宫女用巧劲把她膝盖的淤青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