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个月就能看到啦。”祝兰耐心地和胤禛解释道,“马上胤禛就要当哥哥啦。”
“哥哥?”胤禛第一反应是前段时间被玄烨带着来永和宫的小太子,他有些惊讶地指了指自己,“胤禛哥哥?”
“胤禛不想当哥哥吗?”祝兰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
她在现代的时候遇到过很多小孩不喜欢父母生二胎,认为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爱意会被母亲肚子里面未曾出生的弟弟妹妹分走,因此对母亲的肚子抱有很大的敌意,不知道胤禛面对这种情况会是什么反应。
“想!”
小胤禛的反应出乎祝兰的意料,他高兴地拍手大声喊道:“胤禛,哥哥!”
祝兰摸了摸他微微有些小毛茬的脑袋,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还好,胤禛是个天使宝宝。
“娘娘,你先前吩咐奴才去找的牛,奴才找到了。”怀安,就是先前向祝兰求名字的那个侍弄花草的小太监匆匆从室外走来,他脸上是遮盖不住的兴奋。
“找到了?在哪里?”祝兰惊喜道。
“在南郊一处农户的家里。”怀安道,“那牛前几天刚刚出了痘。”
祝兰揉了一把脸,她轻声说道:“明日我就求旨让额娘进宫一趟。”
她穿越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干过什么穿越女应该干的事情,但是如今有一件事情她不得不干。清代天花肆虐,而宫中如今给幼儿接种的都是人痘,风险性有多大都不用多说。
过几年胤禛也要到接种人痘的年纪了,虽然历史上的雍正帝是平平安安长大了的,但是人痘的风险终究还是太高了,让祝兰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忙活这件事情。
牛痘之法的政治意义深远,如果是她向玄烨提出这件事情的话也得不到太多的分赏,最多也就在心里给她再记上一笔罢了。但是这件事情若是让乌雅家来提出的话就不一样了,这是能够青史留名的事情,必定会得到不小的赏赐,说不定还能升个一官半职。这里其实也有一点祝兰自己的私心,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既然不能把人家女儿还回去,就应该替原本的乌雅玛禄多考虑一下她的父母家人,这样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一点。
祝兰表面上一幅沉着冷静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紧张了。她虽然有原先乌雅玛禄的记忆,但是她毕竟不是原主,那些自然的小女儿姿态祝兰是肯定做不出来的,但是母女二人多年未见也不可能太生疏,摆出什么姿态对待塞和里氏就成了她现在最大的难题。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祝兰乐观地想着,说不定到时候就好了。
到了晚上灯影重重的时候,玄烨听到她提出的要求微微一愣,随即便笑了:“这有什么难的。”
“不过朕本来想着等你快要生的时候再将你额娘接近宫来,好好陪你待产。”玄烨抚上了祝兰的脊背,温柔道,“玛禄想家了么?”
祝兰满肚子的话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她突然间就沉默下来了。
晚上对她而言本来就是个容易伤感的时间,再加上孕期的女子本就敏感多思,一时间她的脑海中全是在现代的一幕幕。
她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院长人很温柔但是孤儿院里孩子很多,她只是其中一个罢了。长大后祝兰一门心思的读书也没有谈过恋爱,朋友倒是挺多的,她也喜欢和她们出去玩,但是每次活动结束回到家后那种空虚感让她每次都难过的想要打滚。
家,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乌雅玛禄是有家的,她有慈祥的祖父,威严不失慈爱的阿玛,温柔可亲的额娘,活泼开朗的一双弟妹。
但是祝兰没有。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想……”祝兰愣愣地看着玄烨,她嗫嚅了半晌,最终将脸埋进了他的脖颈里面。
她想有个家。
“怎么还哭了?”玄烨一下子就焦急起来,“这样,朕明天就下旨恩准你额娘和妹妹进宫来看你,莫哭了。”
祝兰不语,她闭著眼睛,脑海中思绪百转千翻。
“好。”
玄烨轻笑两声,将祝兰蒙在脖颈里的脸捧了出来:“玛禄真性情。”
宫中女子想家的不在少数,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来,毕竟入宫侍奉皇上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如此又怎么好在玄烨面前提及想家的事情呢?
宫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厚重的面具,面具之上俱是喜笑颜开的同一张脸,面具之后则是玄烨触及不到的七情六欲。
祝兰与旁人不同,她的喜怒哀乐是清晰明朗的,是一眼就看得穿的。
偌大一个紫禁城中,也就她像个活人。
宫闱之中,最难的的就是一个“真”字,玄烨目光逐渐柔和,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份真,越相处越喜欢。
第019章 玉露团
塞和里氏与女儿阔别五年未见,踏入永和宫内殿的那一刻她险些落下泪来。
祝兰这段时间因为孕反太强烈,原本有些圆润的脸蛋已经瘦出了下巴,宽大的氅衣在她身上反倒显得她四肢纤细得过分。
“额娘……”祝兰呐呐道。
眼前的妇人面容清秀,与祝兰现在的面貌有五六分相像,一看就是亲生母女。
“给娘娘请安。”
塞和里氏牵着玛颜珠行礼行至一半就被祝兰急匆匆拦住了,她微微摇摇头委婉道:“娘娘,礼不可废。”
祝兰抿着唇,只能生生受了二人的礼。
“这是你妹妹玛颜珠,你走的时候她才五岁
,如今也算是个大姑娘了。”塞和里氏推了推身畔有些怯生生的小姑娘。
玛颜珠长得更像阿玛威武,与祝兰比起来更英气一些。
只是小姑娘看起来有点怕生,见了祝兰只敢悄悄打量她,一点也看不出日后一等公夫人的样子。
祝兰向玛颜珠招了招手,小姑娘看了看一旁的额娘,得了应允后就小跑到了她身边:“姐姐,你瘦了好多。”
“过段时间就会胖回来了。”祝兰摸了摸玛颜珠柔软的发髻轻声说道。
她从一旁的碟子上拾起一小块玉露团放到玛颜珠手里,唤了绿萼过来让她领着玛颜珠出去玩。
祝兰有事要和塞和里氏说。
“牛痘?”
塞和里氏刚刚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眼中流露出严肃的神情:“这事要是真成了,可是青史留名的大事。娘娘这是从何处打听来的?”
祝兰早就猜想到了塞和里氏会有这么一问,她不慌不忙道:“生了胤禛之后就一直在研读医书,宫中如今又有四五岁的孩子要种痘的惯例,因此女儿就格外注意了一点。”
“前段时间宫里人凑趣给女儿讲了点乡野中的事情,无意间听见了有个小太监说南郊有一户人家家里牛染了天花,怪异的事情是养牛的人也染了天花,但是症状却格外的轻微,不过短短两天就痊愈了。”
祝兰见塞和里氏听的认真,心知这件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因此女儿有一个猜想,是否感染牛痘的人成功痊愈的概率要远高于感染人痘的人。”
“此事干系重大,我今日回去就和你阿玛商量。”塞和里氏听她这么说,也知道自家女儿并不是无故放失,“若是真成了,家里的官爵怎么说都要往上动一动了,不说你弟弟博启的仕途,便是玛颜珠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目前也只是女儿的一个猜想,还未得到证实。”祝兰叮嘱道,“家中行事还是要小心谨慎,此事最好也不要被外人知晓。”
塞和里氏听女儿这么说,原本严肃的脸色一下子就舒展,笑着说道:“你和你阿玛一个样,家中最小心谨慎的人不就是额娘了么?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咱们家也不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人家,自从抬了旗后,我就吩咐家里人尽量少出门,便是你弟弟,我也拘了他让他在家里念书,不许出去胡闹呢。”
祝兰的心里松了一口气,无论家里其他人怎么想的,至少她这个便宜额娘还是个明白人。
“玛禄。”塞和里氏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塞进了祝兰手里。
“里面是家里的一点心意,你到底长居宫闱,没有置办产业,哪怕万岁爷时常赏赐,到底没有什么能打赏人的东西。”
“盒子里面是银票,盒子下面是一些金锞子。往后阿哥大了要用银子的地方海了去了,这些你就先拿着。”塞和里氏忍不住拍了拍女儿的手,耐心叮嘱道。
这也是她身为祖母的一点心意。
祝兰眼眶一酸,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让她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去将四阿哥抱过来。”她转头轻声对姚黄吩咐道。
胤禛甫一出现,就被塞和里氏抱着好一顿亲:“阿哥和你小时候长得不像,估摸着是随了万岁爷,看看这小鼻子小眼睛,长的多俊啊。”
祝兰是没办法从这么大点小孩子身上看出俊的样子来,但是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附和了塞和里氏几句。
“咱们家托大也能称得上一句包衣世家,若是娘娘需要的话,家里也能在宫里安排几个人,传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塞和里氏恋恋不舍地放下胤禛起身,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她该回去了。
祝兰没有推辞,她虽然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但是在深宫防人之心不可无,有点人手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
牛痘之事牵扯重大,好事多磨,一连过了好几个月乌雅家都没有传来什么消息,祝兰便也将这件事情先撂开了,专心养胎。
但是在此期间,前朝却是好消息连连,原本在衡州称帝的吴三桂于秋天病死,叛军无首后几乎全面崩盘,人心瓦解,即使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璠继承帝位,也没有改变叛军从此一蹶不振的形势。
湖南、广西、贵州、四川等地逐步为清军攻陷,即使叛军首领节节顽抗,仍旧大势已去。
宜贵格格的孩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生产的。
翊坤宫传出生产消息的时候祝兰还窝在被褥里,听到姚黄传来的消息时她才匆匆忙忙地穿了鞋袜起身,裹了厚厚的斗篷出了永和宫。
等她到的时候宫里大多数的嫔妃都到了。
佟贵妃坐在上首喝茶,随着宜贵格格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大,端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多,祝兰的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妇人生孩子就像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哪怕尊贵如孝诚仁皇后不也没有逃过难产这一关么?
“郭络罗氏如何了。”玄烨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产婆还在里面,刚刚切了参进去。”佟贵妃柔声说道。
其实比起宜贵格格,她们更在意的是她腹中的胎儿。
与祝兰生产时的情况不同,当时位份未定,也没有嫔位以上方可抚养孩子的先例。如今玄烨规定了嫔位以上才能抚养孩子,六嫔已满,宜贵格格这一胎若是个阿哥注定要被抱走。
只是不知道,她们这位万岁爷会将孩子抱给谁呢?
六嫔之中安嫔、敬嫔未曾生育,端嫔虽然生育过,但是小格格年幼夭折,如今也是膝下空虚。
佟贵妃也没有孩子。
“哇——”一声嘹亮的婴啼从产房内传来,片刻后产婆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兴高采烈地走出来,笑眯眯道:“恭喜万岁爷,是个健康的小阿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玄烨,他转了转手中的佛珠,从几位嫔主子身上缓缓滑过,面对其中三位期盼的目光,玄烨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这个孩子,给谁都不合适。
“送到慈仁宫去吧。”玄烨想起这段日子以来蒙古诸部的纠纷以及太皇太后委婉的提议,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慈仁宫是皇太后的寝殿。
一时之间连佟贵妃在内的诸多嫔妃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们猜测过可能会送到慈宁宫,但是从未想过会送到慈仁宫中。
与太皇太后比起来,她们这位皇太后真可谓是个隐形人,平日里深居简出,连汉话都说不明白。
“皇太后?怎么会是皇太后?!”产后虚弱的纳兰珠惊愕道,“原先不是说是太皇太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