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兄弟,有一个算一个, 谁真正把他当太子了?
而如今汗阿玛亲征,直接让老三掌镶红旗,老四掌正红旗,老五掌正黄旗,老六掌镶黄旗,这是想让他的这群好弟弟们拉拢八旗子弟啊!
他这个太子要兵权没兵权,要妻族没妻族,唯一好不容易有点用处的母族还一直被汗阿玛和明珠那个老匹夫压的死死的!
汗阿玛真的有把他当儿子吗?!
书案上的笔洗、茶盏全部都被扫到了地上,碎落的瓷片和横流的墨水混杂在一起,瞬间满地狼藉。
太子沉着的双眸中是快要溢出来的怒气:“此次亲征若是那噶尔丹当真被擒下,大军告捷汗阿玛必定会分封孤的这群好弟弟,到时候孤该如何自处!”
索额图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阻挠封爵一事可一不可二,万岁爷如今已是铁了心想要分封诸位阿哥,咱们也不能行事太过明显。”
“叔公何时也变得如此胆小怕事了?”
太子凤眼微眯,冷笑连连,“若是孤这群兄弟都成了亲王郡王出宫自立门户,到时候可不止只有明珠一党了!”
索额图叹了一口气,太子还是年轻气盛,不懂得君王的制衡之道。
若是万岁爷真
的分封诸王,那么为了朝中平衡他必定会大力扶持太子一脉,毕竟……东宫势弱。
只是若是这样与太子说,恐怕他不会接受这种解释。
想到这里,索额图便换了一个更加明显的说法:“太子爷不必动怒,此次万岁爷亲征实则正是咱们趁机摸清朝中脉络的好机会。”
召集兵马从京城出发到前线怎么说也要几个月的时间,太子大可趁此机会笼络朝中大臣将其纳入自己的实力范围内。
他将自己的想法细细与太子娓娓道来,从正午开始一直在毓庆宫待到下午用晚膳的时间,直到宫中快要落钥才从毓庆宫离开。
乾清宫内玄烨看着底下人呈上来关于毓庆宫内发生的事情,眼中多了几分捉摸不定的神色。
……
正式出征前要准备的东西很多,除了调动兵马外还要征调大批熟悉克鲁伦河附近情况的蒙古人来为他们领路。
运粮的事务更是重中之重,须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光是随军出行的运粮大车就要足足六千辆。
此外还要工部筹备大量防寒防雨的器具,准备大批木材、树枝,以备在越过沙漠和沼泽地时铺路。②
是以亲征之事还在准备的时候,原先派去喀喇沁那边核实情况的侯巴浑德已经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回来了。
其中除了和硕端静公主的车架外,还有被囚于车架之中的噶尔臧。
京郊一处宅子内,梁九功展开了手中的圣旨,瞥了一眼被两旁侍卫架着跪下的噶尔臧以及身后颤颤巍巍跪着的蒙古侍卫嘲讽道:“郡王爷,万岁爷的旨意,您可听好了。”
“喀喇沁多罗杜棱郡王噶尔臧,行事妄乱,勾结噶尔丹反叛,革去和硕额驸职衔并革退王爵,即行处斩。助噶尔臧为恶之鄂托齐等、拟绞、监候秋后处决。”③
处斩?!怎么可能?!
他可是喀喇沁的郡王!
噶尔臧原本平静的面容一寸寸裂开,目眦俱裂吼道:“我是喀喇沁汗的儿子,你们处死我就不怕我父汗举兵攻打大清吗?!”
跟在梁九功身后的胤禛冷笑道:“喀喇沁汗王可不止你一个儿子,如今的多罗杜棱郡王是你弟弟塞棱。”
“他怎么敢!”噶尔臧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人,突然癫笑起来。
“我死了,你那位三姐就是寡妇了!她与外人勾结谋害亲夫,我到要看看日后有谁敢要她!”
“笑话!”
胤禛一脚踹上噶尔臧的心口,他虽年少但腿上的力气比手上要足的多,踹的噶尔臧五脏六腑瞬间都绞在了一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三姐千好万好,若是有人忌讳这个不肯娶她,那必然就是旁人的错处,与她有何干系!”
胤禛向来是个急性子,从前为了在弟弟妹妹面前装出兄长的模样才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性,如今倒是一次性全部爆了出来,踹得那噶尔臧险些晕厥过去。
“纵是无人娶她又如何?我大清难道还养不起她吗?”
布尔和回宫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已经面如金纸,进气少出气多了。
布贵人伏在她身上哀恸不止,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她才挣扎着从鬼门关出来,吃了将近五天的苦药和流食才勉强恢复了点元气。
“三姐很厉害。”
雅利奇手撑着脑袋望向祝兰:“听四姐说,侯巴浑德大人去喀喇沁探查虚实的时候她已经快要病入膏肓了。但即使她病得那么严重,却还能用簧轮枪打穿噶尔臧的肩膀,给侯大人争取到将他绑下的机会……”
布尔和在母亲和妹妹们面前的叙述可以算得上是极其轻描淡写的,但是仅从这几句话中祝兰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之重。
要到什么境地才会让布尔和撑起病弱的躯体开枪指向自己的额驸?
若非噶尔臧实在犯下滔天大罪,向来礼重蒙古的玄烨如何会下令处死额驸?
“布尔和也是被逼到无路可退了。”
祝兰想到那个温和内向的女孩如今也有勇气为自己奋起反抗,不禁心生感慨万千。
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面对这种情况都能够像布尔和那样在短短几月间做出巨大改变的。
“还不是那噶尔臧欺人太甚!”
雅利奇撇撇嘴喝了一口梅花露抱怨道,“额娘你简直不知道,这件事本来就是那噶尔臧的错。结果我和五姐姐在钦安殿边上堆雪的时候,还听到有太监嚼舌根说三姐如此行为往后必然婚嫁艰难。”
“我就罚他们两个人将整个御花园道路上雪全部扫的干干净净,否则不许吃饭!”
胤祯和胤祥早先去了东配殿里探望章佳氏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格格,胤禛与胤祚也还没下学,偌大的永和宫里只有雅利奇和祝兰两个人。
茶壶“噗噗”作响,水雾在暖和的宫室内弥漫开。祝兰走下暖炕坐到雅利奇身边,轻轻将她睡了一觉醒来后乱糟糟的辫子解了开来。
“自古以来,女子难为。”
“世人对女子的规矩束缚总归要比男子多上几分……”
祝兰话还没说完就被雅利奇打断了,她的语速又快又急:“凭什么女子受到的规矩就一定要比男子多?这不公平!”
“公平”二字,是祝兰在他们幼年之时就最常提及的一组词语。
胤祚不可以因为比胤禛小就去抢夺他的玩具,同样胤禛也不可以仗着兄长的名义去让胤祚帮他做什么事情,这是“长幼”之间的公平。
胤祚胤禛到了年纪可以去上书房念书学习骑射,祝兰便替雅利奇求了玄烨也要替她挑选识字的女官以及暗达教导她同样的课目,这是她目前所能做到最大的,“男女”之间的公平。
所以在雅利奇看来,男子女子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哥哥们会念的书,会射的箭,会写的政论经要,她也会,而且在某些东西上她能做的比他们更好。
为什么她会比男子受到更多的规矩束缚?
祝兰将她的脑袋掰了回去,一下一下疏通着她乌黑浓密的长发:“但这是愚者所见。”
“总有些人觉得女子就应该如何如何,但是你仔细想想,你汗阿玛可曾拘束过你?你四哥六哥可曾对你做过什么要求?”
祝兰:“就如噶尔臧之流,布尔和本就是金枝玉叶,她针织女红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况且又生的清秀好看,与那人品极差只会吃喝玩乐的噶尔臧比起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自然知道布尔和的好,但正是因为他知道布尔和有多好,他自己有多差,他才要持续不断地打压布尔和让她不得反抗。他要从这种打压和布尔和不断地退缩中来获得成就感,来证明自己并不差。”
雅利奇插嘴道:“说白了就是自己没本事还要怪别人太有本事!”
祝兰忍俊不禁:“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再比如你惩罚的那两个小太监。”祝兰循循诱导道,“他们自身已经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男人了,便要要求世界上的女子都做出一副贞静柔顺的模样来讨好他们,这样才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还算个男人。”
“这更不算男人了!”雅利奇气鼓鼓道。
祝兰在她新编好的辫子上簪了一朵漂亮的绒花:“真正有本事的人并不会以要求女子来达到自身的满足欲,他们反而会更加欣赏那些有本事的,能够独立有自己想法的女子。”
“你汗阿玛就极其敬佩太皇太后昔年辅佐世祖皇帝数年,能够临危不乱掌控朝政。”
祝兰举例道,“就连如今你汗阿玛要亲征的对象噶尔丹,他所爱重的那位可敦也是个能骑马上战场的刚强女子。”
“所以若是以后有男子打压你,说你种种不好,一力要求你处处顺从他,只与你谈论情爱,对家事国事一律不谈……”
“他便没有把你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
不说在古代,就算在祝兰原先生活
的那个时代,人人口中都喊着“男女平等”的旗号,但真正做到男女平等的人又有多少呢?
几百年后如此,几百年前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雅利奇恹恹地趴在祝兰怀里:“我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子的。”
她日后要嫁的人,一定得自身出众,并且支持她、鼓励她……
*
康熙三十三年春,太子守京师,玄烨率领京师八旗兵及火器营兵为中路,出独石口(今河北赤城北、长城隘口)北上。
东路西路则按照原计划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与抚远大将军费扬古、振武将军孙思克率领,自二月十八开始启程。
“战场上刀枪无眼,就连国舅爷都逃不过一死,你们两个年纪轻就安生与你们汗阿玛一同待在后方,不要到处乱跑……”
祝兰叹了一口其,看着眼前面容严肃郑重的大儿子和嬉皮笑脸的二儿子,简直想把胤祚拎起来揍一顿。
真是打儿子要趁早!
胤祯正在和胤祥玩九连环,突然感觉脊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额娘放心,汗阿玛早先和咱们兄弟几个都说过了。”
胤祚咳了两声终于端正了态度,“我们跟着过去也不上前线,儿子估计呢也就是在后面大营里头陪他老人家搂草打兔子……”
说着说着又说歪了,祝兰简直哭笑不得连忙摆手:“行了快走吧,到时候若是有机会寄信,你们多寄几份回来报平安就是了。”
胤祚这才笑着打了个千拉着胤禛的手出了永和宫的门。
康熙三十三年二月三十日,玄烨正式启程。
第075章 烤兔子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春日明媚的天空如同一汪碧蓝的水,旷阔无垠的草原上掠过许多高飞的鹰,远处的蒙古包变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灰影。
“咻——”的一声, 箭与血肉发出了巨大的碰撞, 一只肥美圆滚的灰兔抽搐了两下,随后便躺在地上静止不动了。
“你这箭术确实要比你四哥好上不少。”玄烨抚掌大笑, 揶揄地看了眼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四儿子。
胤祚大步走向那只倒霉的兔子,一把拎起它的耳朵:“额娘常说人各有所长, 若是论起写策论儿子拍马也比不上四哥啊!”
“那倒也是。”玄烨先是一愣,随后细细咀嚼“人各有所长”这个五个字, 觉得德妃有时教育孩子的一些话确实让他振聋发聩,“你额娘向来都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