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兰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些疼。
“你要是真这么担心,我倒是能给你出出主意。”
舒舒将罐子里的羊肉汤一股脑喝了个干净,随后冲着她狡黠地笑笑:“你想在宫里找个能压得住胤祯的长辈,不如让他去和胤裪住一起。”
祝兰豁然开朗,苏麻喇姑在宫中确实地位超然,而且她是绝对拥有大智慧的老人,性情温和不严厉,但是必要的时候也狠得下心有资格管孩子,把十四扔给她带确实是个好选择。
托了舒舒和宁寿宫那边搭上话,祝兰准备了许多奶制品的糕点和仿蒙古风味的羊肉串,情真意切地向苏麻喇姑发出请求,马上就被答应了下来。
因此,等胤祯准备趁着额娘不在能好好大玩一场的时候,立马就看见苏麻喇姑身边的小宫女笑盈盈地钻进了他的阿哥所,说苏麻喇姑请他和胤祥一道去和胤裪玩。
胤祯:……
他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飞镖、陀螺、蛐蛐,内牛满面地跟在胤祥身后往宁寿宫的方向走去。
额娘!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
从京城正式出发到热河,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原本火辣辣的秋老虎都歇息了,晚上的风已经带上了一丝丝凉意。
雅利奇一到围场就从祝兰的营帐里溜出去了,出去的路上还遇到了胤禛和胤祉。
她匆匆忙忙给他俩行了个礼,随后便风风火火地往围猎的地方跑。
胤禛略微有些无语,胤祉则是笑得咧开了嘴,撞了撞胤禛的手肘挤眉弄眼道:“雅利奇这模样,看来你离送妹妹出嫁也不远了啊。”
胤禛的脸一下子就黑下来了,没管胤祉在后面大呼小叫,一个人闷着头往御帐的方向走。
雅利奇才十四岁!那策棱可是比她大了整整五岁的,怎么好意思!
猎场外圈是蒙古王公们驻扎的地方,有几个相熟的少年混迹在一起骑着马
白日里面日头还是很大的,虽然也有风但是不冷,几个年纪大点的轻声交谈着,年岁小点的就在比谁能射到远处的兔子。
第092章 奶皮子
将近两年未见, 原本窝在宫里养白了点的策棱看着更黑了,黝黑的面庞上是刚毅的眉目,与其他谈笑风生的蒙古少年比起来他似乎经历了更多的风霜。
他一眼就看见了远处朝他招手的雅利奇。
“那是不是六公主……”罗卜藏衮布先前随端敏入宫的时候与雅利奇见过几面, 对于这个表妹还是有点印象的。
策棱沉默地点点头, 随后立即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一边后走向雅利奇所站的地方。
雅利奇感觉自己的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一样, 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知道“情”是什么意思, 因此向来在策棱面前没什么架子的她瞬间变得扭捏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之前跑出来的时候反倒没觉得有什么, 可是当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雅利奇突然不知道该开口问些什么了。
真是烦死了!
“这边跑马的人多, 灰大一点。”策棱轻松地翻过驻好的栅栏,拍了拍手上的灰, “往南边是河, 等会太阳落下来的时候河面都是金色的, 河边种着云杉, 风吹不进来, 傍晚的时候应当也不冷……”
“要不要去看看?”
他朝着雅利奇笑了笑。
雅利奇脸微微有些红, 但是还是尽量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事”的样子活泼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去看看吧。”
她有很多想问他的事情,有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还有漠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的耳朵上面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条浅浅的疤痕——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
沿着宽宽的河道一路往前走,霞光逐渐弥漫, 林中偶尔跑过几只肥美矫健的灰兔子。
雅利奇感受着河边有些凉意的晚风, 原本有些发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
“这两年你在塔米尔那边过得怎么样?”雅利奇长长吁了一口气,转头直直地看向策棱。
策棱微微笑道:“平日就是和我阿布一同巡视部族, 有的时候也会去草原上跑跑马。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等我回去后要训一只海东青的事情……”
雅利奇听得入神,脚下的步子都忍不住顿下了。
策棱随手折了一支锦葵下来,两三下编成了一个花环递到雅利奇的手里。
“捕鹰前我先去了一处山坡,也算是一种捕鹰的仪式吧,得现在山坡在向阳的那一面上搭个“金楼神堂”,然后插草为香,用酒祭奠,全部做完之后才能开始张网捕鹰……”
策棱说得这些都是雅利奇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的,她忍不住问道:“那你最后捕到海东青了吗?”
“捕到了,不过过程可以说是非常无聊的,因为要在做好伪装的“棚”里面蹲十几二十天,才会有一只自投罗网的海东青。”策棱笑了起来。
雅利奇也笑了:“蹲十几二十天,那你岂不是变成野人了?”
“我回家那会额吉差点把我关在门外。”策棱想到那天额吉一脸嫌弃的表情,忍不住弯起了唇,闷闷地笑了两声。
两个人面对面都笑了起来,阳光打在他们身上,一高一低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
分隔两年的隔阂突然就消失了,雅利奇拍了拍他的衣袖,表情立马变得郑重起来,声音却低了下去:“漠西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话题转移得很快,策棱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只是带着雅利奇又往前走了两步。
策棱压着声音沉着道:“准噶尔现任大汗策妄阿拉布坦前段时间派他的弟弟西征了,如今已经到了哈萨克汗国附近。”
他早就料到能趁着噶尔丹兵败之际趁机篡夺汗位,占其领土的策妄阿拉布坦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但是也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开始发动战争、扩展领土。
如今噶尔丹刚死
不到两年,清廷势头正足,策妄阿拉布坦肯定不会对大清做出什么举动,但是他的狼子野心在此刻可以说昭然若显。
雅利奇喃喃道:“怪不得汗阿玛这次要在热河待这么久,他要等准噶尔那边派人前来觐见。”
准噶尔离木兰围场还是有段距离的,汗阿玛停留这么久的时间就是为了看看策妄阿拉布坦如今对大清的臣服之意有多少。若是准噶尔那边派人来了,汗阿玛的心估计能放一半,这说明至少现在策妄阿拉布坦还不想对大清的疆土动手。
毕竟,国库如今的银子肯定不能支撑汗阿玛继续发动战争的。
……
铜壶里冒出“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吉娜举着长长的筷子不住地在铜壶里搅动,壶里的牛奶逐渐浓缩,渐渐在壶底凝结成一个圆形的黄色奶饼,奶香味飘散在空中,诱得人胃口大开。
“现在这个温度,应该放外头晾一两个时辰就能吃了。”吉娜将筷子放到一旁的餐盘上,有眼疾手快的小太监已经将铜壶拿出去了。
太后笑呵呵道:“也难为你突然来了兴致熬了这么久,等下咱们可都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祝兰坐在吉娜旁边,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太后身边瞟。
炕上坐着一个蒙古打扮的小姑娘,脸蛋圆圆的,双颊红扑扑的,是很典型的蒙古女孩子的模样,充满了生命力。
她是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女儿,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也是温僖贵妃临终前给十阿哥选定的福晋人选。
玄烨很早就下旨让两人定了亲,但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成亲的时间还迟迟没有定下。这次也是郡王妃特地叫了女儿来陪陪太后,应该也是想让女儿趁机见见十阿哥。
“太后娘娘,皇上领着阿哥们要与蒙古各部的亲王、郡王们要下场行围了。”皇上身边的太监魏珠躬着身子进了帐里,笑着请太后和嫔妃们一道过去。
在场的嫔妃们立刻开始更衣准备前往,等祝兰等人到的时候玄烨已经在上首和蒙古各部的王公们谈笑风生,旌旗蔽空,连绵不绝,场下早已是人山人海,祝兰还在里面看见了爱兰珠和茉雅奇的夫婿。
太后和后妃们都是坐在皇上身边的高台上的,玄烨领头在前,身侧是太子,身后是其他阿哥,蒙古王公以及他们的部署围绕在玄烨和阿哥们周围,时不时还会交谈几句话。
祝兰正准备同吉娜说两句话,却听见场下突然传来鞭子破空之声。
玄烨正值壮年,见到此时的场景难免有些激动,他一马当先挥鞭跑了出去,太子和大阿哥也都当仁不让使劲打马跟上。
胤禛骑射不行在此刻就显出了些许颓势,还好胤祺、胤祚两个人都知道让着他点,他们骑马的速度都降了点下来。
唯有胤禩看了看身边的胤祐,又看了看身后慢慢悠悠、交头接耳的胤禟和胤俄,咬咬牙扬鞭奋起直追,直接将前头几个哥哥全超了过去,跟在大阿哥身后进了林子。
远远的还能够听见玄烨对他大加夸赞的声音。
“咱们俩要不要下场也去跑跑马?”吉娜怂恿祝兰道。
上次骑在马上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祝兰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距离上次正儿八经的骑马已经过了好多年了,她那本来就不咋样的骑马技术估计现在应该也忘记得差不多了。
“你要是想下场就先去吧,我倒是有点想吃烤肉了。”祝兰眼神一瞟,她看见雅利奇和策棱两个人已经射了十几只兔子了。
吉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笑起来:“你到也看得开,女儿都要被人家拐跑了,心里还想着吃烤兔子。”
“雅利奇开心就好了,策棱又是从小在宫里养大的,知根知底,总归比随便指给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好点。”
祝兰看得很开,在她看来只要雅利奇高兴,策棱的人品她们也是都知道的,若是玄烨真的要给雅利奇往漠北那边指婚,策棱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祝兰起身的幅度不大,其余宫妃都在紧紧盯着玄烨打猎的方向,准备等会夸耀皇上的话语,没有人注意到她和吉娜偷偷溜了出去。
吉娜点点头:“你这话说得也是,我瞧着策棱对雅利奇也挺好的。”
祝兰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出来后立马呼吸了一大口气,雅利奇和策棱捉兔子的地方离玄烨他们有段距离,不用担心等下烤兔子吃被抓到的概率。
*
胤祚一鼓作气射了有十几只兔子和三只狐狸,等到拉弓的手有点麻后就将弓箭放下了,转头看向胤禛不解道:“四哥怎么闷闷不乐的?”
虽然胤禛骑射功夫确实不好,但是一路上撞上门来的傻兔子还是有不少的,他马屁股后面的袋子里面还是装了不少猎物。
胤禛摇摇头:“只是看到此次围猎的声势浩荡,想到了户部里亏空的银子。”
他是个不爱铺张浪费的性子,平日里的吃穿用行都是以简朴为主,可能是年幼的时候被汗阿玛放到靳辅身边待了一段时间的原因,胤禛对百姓的生活疾苦都看在眼里。
每次宫中举办大型筵席的时候,他的心里都有些闷闷的。
外面的流民还没被安置好,京城里却是一片祥和之景,似乎与外头是两个大清一样。
“你这话千万别拿到汗阿玛面前去说。”
胤祚笑了一下,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干脆翻身下马,放松了下手腕。
“我心里有数。”胤禛叹了口气。
汗阿玛如今年纪大起来,比从前更要面子了,无论是南巡北巡还是木兰围猎都要撑场子,户部花钱如流水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肯承认国库空虚罢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手里面还有曹家、李家和孙家,江南那边白花花的银子都会落进他的口袋。
想到这里,胤禛也翻身下马,靠到了胤祚身边,压低声音道:“听说曹寅给汗阿玛上了几道折子,里头说他想要贩铜,想从内务府借十万两银子。”
“他疯了不成?”胤祚一愣,“他任江宁织造这么多年,家里莫非连十万两都摸不出来?内务府里的银子可是汗阿玛的私库,这是叔公告诉你的?”
胤禛眸色微暗:“汗阿玛已经允了。”
“曹寅这不是明摆着空手套白狼吗?!”胤祚先是一怔,随后面色复杂道,“汗阿玛这几年对江南那边的所作所为真是……”
“太子那边似乎也掺了一脚。”胤禛和乌雅家那边的接触要比胤祚多一点,从叔公岳色那边也打探了不少消息。
“自古财帛动人心,东宫想要借此机会收买大臣也不足为奇。”胤祚想了想,面色古怪地看向胤禛,“四哥,你该不会也想掺一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