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先生的这门手艺,传承自慕容梵的外祖父。
“母妃是不是也会?”
“会一些。”
姜姒没再问了,她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极其的舒适,却吹得人心翻涌。如同那无边天际中的乌沉涌动,让人无法平静。
她一时没了话,默默地走着路。突然她感觉慕容梵停了下来,仰着望去时,对上了一双似头顶天际一般的眼睛。
“怎么了?”她问。
慕容梵似有一声叹息,握着她的手。“有时候聪慧未必是好事。”
她听到这话,便知自己的心思挂了相。若论聪慧,她恐怕远不及他吧。他这般的洞察人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怎么办呢,我都猜到了。”
这声音真是又娇又软,听得人心荡漾。
慕容梵手下的力道紧了紧,“玉儿,你要记住,这世间有无数的因果,除了你自己的因果,其他人的因果都与你无关。”
是啊。
那是别人的因果,她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我知道了,我不会做什么的。”
……
黑暗中,风云变幻。
景仁宫内,秦太后听着靖平县主的哭声,无比的头疼。
这么晚还能入宫的人,除了被召见外,也只有少数有特权而独宠的人,靖平县主就是其中之一。
她自小被秦太后看重,秦太后对她的宠爱人尽皆知,她进宫如自家的后院,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
“姑母,您可不能不管伊人哪。她可是您看着出生的,也是您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这些年就一门心思,却求而不得。您最是疼她,您难道就忍心看着她越陷越深,被世人嘲笑吗?”
秦太后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哀家如何愿意看到她被人嘲笑,可她实在是…你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哪一样拎出来不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就没了活路。”
“她也是没有办法啊。”靖平县主哽咽着,“我们母女都是苦命人,天生长了一副痴情的心肝,半点也由不得人。姑母,您就可怜可怜她,成全她吧。”
秦太后头疼得越发厉害,强撑着道:“这事哀家再思量思量,天太晚了,你就别出宫了。”
景仁宫中,有一间属于靖平县主的房间。但凡是见过这间房间的人,无不一是惊叹靖平县主的受宠。
靖平县主目的没有达到,一晚上气不顺,哪怕是半夜听到主殿请太医的动静,她也赌着气装没听到。
秦太后夜里头疼的睡不着,一连宣了好几个太医。这样的消息瞒不住人,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宫外的媳妇女儿得到消息,自然要进宫探望。
姜姒刚到宫门时,正巧碰上宜安长公主。
宜安长公主是那种碧玉般的女子,文气而淡雅,她给人的印象不似皇家出身的公主之尊,而更似清贵人家出来的书香女子。
两人一同进了宫门,沿路话着家常。
女人们的家常有三大类,一是老公孩子,二是衣裳首饰,三是京中轶事。
宜安长公主仅有沈溯一子,提及自己唯一的儿子颇为头疼,“方家那丫头多文气稳重,我瞧着阖京上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安静的姑娘。偏我家那臭小子是个死脑筋,嫌人家是个书呆子,横看竖看不顺眼,一口一口书呆子的叫着,实在是让人操心。”
姜姒听着这样的抱怨,半点也不操心。
所有赐婚的都成了亲,唯剩沈溯和方宁玉。她和方宁玉熟稔,当然知道他们还不成亲的原因不在沈溯,而是在方宁玉。
方宁玉对嫁人一事没什么兴致,寻了个机会和沈溯挑明,说是他们不过是勉强被凑成对的人,晚些成亲对彼此都好。
沈溯同意了,并独自承担了责任。他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在双方长辈面前表明自己不想过早成亲的意思。
说起这事,方宁玉曾经感慨过,“他有此担当,应是一个不错的人。”
姜姒想,一个男人若有责任和担当,成亲之后哪怕不会日久生情,应该也能彼此尊重相敬如宾,在这个时代已是不错的姻缘。
反观沈溯戏称方宁玉为书呆子之事,她与宜安长公主的看法不一样。宜安长公主认为这是嫌弃,而她却觉得未必如此。
“方姑娘喜静,郡王喜闹,两人一静一闹,正好互补,成亲以后说不定会相处极好。”
宜安长公主对她这话大为赞同,引为知己,“我也是这么想的。”
几句交谈,很快拉进她们之间的距离。
进到景仁宫后,但见庄皇后秦贵妃,太子妃韩氏和宋玉婉都在。当然,自然也少不了原本就住在宫中的靖平县主。
靖平县主看到她们,轻哼一声。
姜姒已有了孕相,但面色却更加如桃李一般。
“芳业王府瞧着越发气色好了,这怀的莫不是个小郡主?”
这话从靖平县主口中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话,而是怀着恶意。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嫁人后生了儿子才能挺直腰竿,她以为这样能打击到姜姒。
姜姒一心想要女儿,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反倒满足一笑,“那就多谢县主吉言了。”
靖平县主刺人不成,反添了几分气闷,她自己心里不舒坦,看谁都不顺眼,哪能咽下这口气,当下又道:“说起来,你们三人差不多日子成的亲,怎地芳业王妃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们竟然还没有消息。”
这个你们,指的是姜姒和宋玉婉,以及韩氏。
韩氏不愧是庄皇后的儿媳妇,性子瞧着都是一脉相承,婆媳二人像透明人似的,哪怕是被人欺到头上,也会选择息事宁人。
“我如今只想好好照顾太子,旁的不作想。”
谁不知太子体弱,这怀不上孩子也不能怪韩氏。韩氏这话合情又合理,但换来的却是靖平县主的撇嘴。
按理说,靖平县主虽有县主封号,但却是臣,在她们面前只有恭敬的份。然而因着多年来被秦太后宠着,她俨然将自己当成了皇家人,且十分的托大。
她睨向宋玉婉,又撇了撇嘴。
宋玉婉暗气,二皇子人在京外,自己若真怀了孩子,那才是见了鬼。
“你们啊,一个个都没有芳业王妃的肚子争气。”
姜姒装作羞赧的样子,小声谦虚,“这有什么争不争气的,县主不必羡慕。若不是县主的丈夫早年离京,县主如今已经儿女成群。”
靖平县主闻言,脸顿时黑了。
第88章
殿中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姜姒。
姜姒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神情变了变,有些惶恐不安。她作怯怯状,忐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无措却一脸的懵懂。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话自然是没有错的,但是扎心。
靖平县主瞪着她,眼珠子都快冒出火星子。
当年周惟风是有名的风流才子,勾得靖平县主成日里跟丢了魂似的。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暗中托了人去说亲,没想到被周惟风一口拒绝。
周惟风坦言自己还未定性,不宜成家立业。
靖平县主求亲不成,便求到秦太后面前,扬言非周惟风不嫁。秦太后疼她,一道懿旨给两人赐了婚。
她得偿所愿,嫁给了周惟风。婚后周惟风对她虽然不怎么亲热,但还过得去。她以为生了孩子就能收拢周惟风的心,谁知后来周惟风竟然一去不归。
这些年因着秦太后宠她的缘故,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件事。如今被姜姒一语道破,她自然是面子挂不住。
“还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是个牙尖嘴利的。”
“我……”姜姒小脸越发的惶恐,不安地望着秦太后,“母后,儿臣是不是说错话了。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县主应是一个好生养的,可惜少了机会。”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秦太后面有不虞之色,但对上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有火也发不出来。“有些事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儿臣知道了。”
说话时,赵氏到了。
赵氏一进殿,便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她行礼请了安,关心了秦太后的身体之后,极有眼色地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靖平县主憋着一口气,说话越发的不好听,“王府里连个妾室都没有,也没有庶子庶女要管教,福王妃怎地来得如此之晚?”
“县主有所不知,许是母子连心,王爷昨夜里一直心悸睡不着。我照料了一夜,今早便起得晚了些。听闻母后昨晚上身子也不适后,这才着急忙慌地进宫。”
这番话,又扎了靖平县主的心。
全京城谁不知福王夫妇感情好,福王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侧妃,却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人人都有丈夫,看似还都挺恩爱,她是越想越来气。
“之前那个姜侧妃,瞧着好好的一个人,这才进你们王府多久,没想到人竟然疯了,实在是让人惋惜。说起来,那姜侧妃还是芳业王府的娘家姐姐。芳业王妃,你说说看,你们姜家的姑娘出了那样的事,娘家人为何不管不问?”
“县主这话实在是诛心。”赵氏明丽的脸上蒙着一层忧愁,“太医看了,京里的大夫也看了,都说姜妹妹心思太重,她的病全是心病。这世间万般病,唯心病难医,姜家人通情达理,自是知道这个道理。”
靖平县主冷哼着,显然对这样的说辞嗤之以鼻。
这样的事便是有所猜测也不好明说,她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没有办法揪着不放,便从另一个角度来扎别人的心。
“芳业王妃,我瞧你是个懂事的,可千万莫学那些心胸狭窄之人,怀了身子还霸着男人不放,没得坏了自己的名声,你说是不是?”
姜姒眼底微冷,这个靖平县主真是讨人嫌。
“我的名声坏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
靖平县主气得人仰马翻,眼珠子里的火星子“噼啪”作响。
秦太后皱着眉,冷眼看着姜姒。
姜姒装作不知的样子,犹在那里紧张,“原来嫁人这么多事的,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嫁人的好,或者像县主这样府里没有男人,又省心又自在,也不必担心名声坏了。”
“……”
宜安长公主忍俊不禁,早在听说自己那小皇弟对一个姑娘上了心,费尽心机将人弄到手之后,她就知道这姑娘必定不是一个寻常人。
明明瞧着一脸的孩子气,年纪也不过十几岁,说起话来要么是滴水不漏,要么就是用软刀子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