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傅见他们友爱,越发欣慰。
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望向姜姒时,立马化成了慈爱。
“这次的事,小五做得最好。你曾祖母还留下了一些东西,以后就归你了。”
“父亲,这万万使不得!”最先反对的是姜慎。
他是庶子,祖母留下来的东西按理说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们三房头上,何况还全给了玉哥儿,那岂不是招恨吗?
他的反对,最先反驳的是谢氏。
“三弟,父亲行事一向最有道理,他把那些东西给五丫头,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认为五丫头最为合适。你放心,我们大房的人绝不眼红,若是谁敢多说些什么,我必定不轻饶。”
这个是谁,不言而喻。
姜太傅召集的是姜家众人,所以姜姽也在。
她如今最恨的有两人,一是姜姒,二是谢氏。听到谢氏如此抬举姜姒,她掌心都快掐出了血,心口也像是堵了一口血,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更让她想吐血的是,余氏也表了态。
“三弟,三弟妹,你们放心,我们二房也都听父亲的安排。五丫头性子纯良,那些东西给她再是合适不过。”
大房二房都同意,事情也就此定下。
姜姒从原主的记忆中找不到关于曾祖母的任何信息,自然是不知道姜太傅说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姜慎知道,顾氏也略知一些。
散去之后,顾氏小声问姜慎,“老爷,那些东西…真的全给玉哥儿了?”
姜慎脚步还算稳,唯有背在后面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泄露了他心情的不平静,“父亲亲口说的,大房二房都在场,应该不会有假。”
“我…怎么觉得跟做梦似的,那些东西当年没给姑母,嬗姐儿出嫁时也没给,却给了咱们玉哥儿,这…”
“别多想,父亲这么做,自有道理。”
顾氏一想也是。
长辈们在前,小辈们在后,姜煜和姜烜不知在说些什么。而姜姽不知何时也到了姜姪身边,正在说着话。
“五妹妹真是好福气,前些日子在侯府,也不知怎么得了大姐姐的另眼相看,回府之后送了几车的好东西。这次她帮了三姐姐,又得了祖父的夸奖,还得了曾祖母留下的东西,实在是令人羡慕。”
“五妹妹待人以诚,那些东西都是她该得的。”
“三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心善。我听说曾祖母留下的东西中,有一顶凤冠,传自曾祖母的外祖母,铺翠镶珠金玉累累,乃是价比万金之物。当初我还以为祖父会传给大姐,哪成想竟被五妹妹得了去,实在是出人意料。”
姜太傅的母亲出身共州薛家,薛氏的外祖母则是大殷第一位被册封的公主,生前封号为柔安。
姜姽所说的这顶凤冠,就是柔安公主出嫁时所戴,后随其女带入薛家,再传到了薛氏手中。薛氏有女,但这凤冠却留在了姜家。
姜姪回道:“四妹妹,我们都是一家子姐妹,不管东西是谁得了,其实都一样,你说是不是?”
怎么可能一样?
姜姽在笑,却极不自然。
这个三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老实,难怪下嫁到张家还被人欺。
“三姐姐,你怎么一点也没变?”
“四妹妹,你倒是变了一些。”姜姪说着,朝身后的姜姒看去,“五妹妹。”
姜姒快走几步,到了跟前。
三人同行,却没了话。
到了岔路,姜姽停下来。
她看着姜姒,“五妹妹,恭喜你。”
姜姒笑笑。
“可惜了。”她又说:“曾祖母留下的那顶凤冠可是超品,不是谁都能戴的,除非是公主王妃之尊。所以祖父把东西给了你,也不过换个地方落灰而已。”
这倒是事实。
当年薛氏出嫁时,那顶凤冠只是带入姜家,而非戴入姜家。
姜姒又笑了笑,这样嘲讽对她而言毫无用处。毕竟她一个不打算嫁人的人,戴不戴凤冠这样的事压根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淡淡地看着姜姽,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第42章
姜姽嘲讽不成,仿佛一根针扎进了土里被化解于无形,所有的锋芒和攻击力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朝刺人未成,反而更添几分闷堵。
她也在看姜姒,努力让自己不落下风。她们就这么望着彼此,眼神似在火拼,如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哪怕姜姪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见此情形也知她们的关系微妙。身为三人中最年长之人,她自然是不能看到两位妹妹起龃龉。
天色渐暗,寒气越深。
园子里的景致依然,却又让人看不真切。
“四妹妹这话说得对,却也不对。东西不仅是在五妹妹手里落灰,便是我们姐妹任何一人得了,结果都是一样。”
姜姽想反驳,想说不一样。
她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若是她和慕容晟没有生分,那么她很有可能嫁进福王府,成为日后的福王妃。
到那时,以她的品阶,自然配得上那顶凤冠。但一切都是如果,事实是因为某个人某些事,慕容晟抛弃了她!
“三姐姐,你还是这么的善解人意。可惜啊,三姐夫不知道珍惜。”
姜姪脸色黯了黯,她再是绵软的性子,也容不得别人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回家的这两日,她多少也听了一些府里的风言风语。
所以面对姜姽这样的刀子,她也有自己的回击,“人各有命,好在我已决定和离。四妹妹,听说你在议亲,河东王家门风清正,倒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我的事就不劳三姐姐操心了,三姐姐还是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我瞧着三姐夫并不愿意和离。”
姜姪到底还是性子软,闻言红了眼眶,一是气的,二是急的。
事情闹成这样,如果张家不肯和离,势力还有一些断不掉的麻烦。她怕自己给家人添麻烦,更怕家人嫌她麻烦。
姜姒一看她的模样,便知她绝对不是姜姽的对手。
“三姐姐的事,也不劳四姐姐费心。四姐姐有空,还是多了解一下河东的风土人情,毕竟是在京外,一些习惯规矩都与京中不同,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失了礼数,反倒让王家人笑话我们姜家的教养。”
姜姽听到这话,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才意味深长地道:“五妹妹,我的事更不用你操心。你记住我说过的话,你注定不如我。”
一个庶子之女,如何与嫡长房所出的姑娘相提并论。哪怕是嫡母不慈,哪怕是处境艰难,她也绝对不会轻易认输。
姜姪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很是复杂地叹了一口气,“这次见四妹妹,我竟是有些不敢认了,难怪大姐说她变了许多。”
姜嬗的原话可不止是这些,还有警告和提醒。
姜姒抬头看了看已黑的天色,哪怕一片灰暗,却还能隐约看到翻涌的墨云。如同藏在人心中的黑暗,不是突然出现,而是原本就有之。
“或许她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你们之前并不了解她。”
“五妹妹这话,听着颇有些道理。”姜姪又叹了一口气,“大姐姐以前说她心思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我确实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她。”
姜姒笑笑,“我也不了解她,不过我知道,她很不喜欢我,甚至是十分厌恶。”
姜姪愣了一下,“五妹妹……”
“四姐姐,我不难过,毕竟我不金子,如何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我在意的人和在意我的人喜欢我,便已足矣。”
她如此想得开,令姜姪感慨,“大姐姐说的没错,五妹妹果真是难得的通透人。”
……
天色完全黑透时,那些东西就送到了三房。
看起来件数不多,一数也就十一件,但每一件都堪称稀世之物。夜明珠龙凤璧,二尺高的玉珊瑚树,半人高的双面金佛,其中最为璀璨耀眼的,当属那顶铺翠镶珠的超品凤冠。
思及先前众人的反应,姜姒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的珍宝,也难怪有人会嫉妒眼红。
但同时,她有些纳闷。虽说她让姜家人认清了张家母子的真面目,帮助姜姪下决定与张仕同和离,仔细说来这些都是她身为姜家人该做的,如何能当得起这般重赏?
若换成是她,赏下其中一件便已足矣。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祖父会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全给了她?
她不解,其他人同样不解。
姜烜眼睛都看直了,喃喃着:“我早就听说祖父手里有好东西,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玉哥儿,这些东西以后就是你的了?”
“东西都摆在这里,当然都是你妹妹的。”顾氏小心翼翼地看着那玉珊瑚树,“这么高的珊瑚树,我还从未见过。当年在庆国公府的宋老夫人的寿宴之上,我有幸见过一株。那一株还不到这一半,宋老夫人已是宝贝得不行。”
姜慎端看着那玉璧,为其精美罕见赞叹不已。
“我祖母是公主的外孙女,这些东西都是那位老祖宗的。我还以为父亲会把这些东西留给长房,万没想到竟是给了玉哥儿。”
三人齐齐看着姜姒,又是欢喜又是纳闷。
姜姒点头,“我也没想到呢。”
她确实没有想到,更不知道原因。若真的要解释,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祖父看她顺眼。
好半天,姜慎说:“你祖父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除了这个解释,他也找不出第二个。
不管原因是什么,事实就是这些东西如今都归了姜姒。姜姒将东西全部收好,仅留下那顶凤冠。
她看着这顶凤冠,仿佛能想象得到当年那位老祖宗戴上它出嫁时的风采。公主之尊,凤冠霞帔,该是何等的雍容华贵。
可惜了。
这凤冠落在她手上,恐怕再无见天日的那一天。
关上门,祝安小声问:“姑娘,这凤冠您要不要试着戴一戴?”
姜姒听到这话,一时有些心动,毕竟谁不爱奇珍异宝,她也不能免俗。虽说有些东西不合规矩不能戴,可在自己家中无人能见时,那倒是没有必要古板恪守。
但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