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兄弟,你这匹马可真是成了精了,我怎么觉得他好像看不起我的样子。”
“此马有灵性,他并不看不起你,而是在和你打招呼。”慕容梵解释道。
“真的吗?”姜烜惊奇起来,试探着摸了摸银天马的毛皮。这次银天马没有转开,也没有朝他甩尾巴。
慕容梵最后添了一把草料,这才看向他,“你打听到什么了?”
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句问话,他却是浑身一个激灵,一时间仿佛是平日里被自家祖父叫住问话一般,不由得恭恭敬敬。
“我刚去衙门打听了,宋四和常八都被收了监。听说此事还牵扯到了三元城的岳都尉,他也被下了牢。孙大人已经派快马送折子进京,想来不用多久就有结果。”
“官匪勾结之事古来都不鲜见,若需巨财以图大业,铤而走险也不足为奇。”
“那这么说来,他们两家真的…不应该如此啊,宋家的嫡女刚嫁给了二皇子,他们为何要如此?”姜烜喃喃问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几变。
或许正是因为有女嫁给了皇家,才有所谓的大业。
他脸白了白,“莫兄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在京中时竟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而自己这个妹夫不仅是京外之人,且还是闲散人士,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不论是在朝在野,多留心多打听再多细思,便能见一叶而知深秋。”
“受教了。”他赞同,又佩服。
只是这么一来,更添忧虑。
二皇子和宋家联合一起,想干什么大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若是从前,他们姜家中立而无所谓,可如今他们明明白白得罪了宋常两家,万一对方成了事……
“不必担心,万法无边,自有因果,蚁穴可溃千里长堤,但湮于洪水。”
“你的意思是……”
姜烜不知为何,眼界豁然开朗。
仿佛朝堂与皇权这两道坚实的门,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条缝隙。透过这条缝隙,他隐约看到了什么。
而这样的觉醒,并非来自家中的长辈,竟是自己的妹夫。他越看自己这个妹夫,越不像是一般人。
“莫兄弟,以你的能力,为何一直甘于市井?”
“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你想不想进京武卫,我可以举荐你。我们沈大人公正惜才,你敢保证以你的能力,必定会得到重用。”
慕容梵道:“我认识沈溯。”
“…你,你认识我们沈大人?”姜烜震惊了,“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些事,我以后告诉你。”
姜烜满肚子的疑惑,没多久自己就想通了。他以为像自家妹夫这么有能耐的人,能认识沈大人也不足为奇。
他和慕容梵进屋时,饭菜已经摆好,姜姒已坐在桌边等他们。
慕容梵坐在姜姒的右边,姜姒以为自己的二哥必定会坐在左边,没想到他越了过去,直接坐到慕容梵的旁边。
“莫兄弟,等会吃了饭,我向你讨教几招。”
这件事情,他早就心心念念了。
慕容梵应了一声“好。”
姜姒看了他们一眼,埋头吃饭。
突然,她面前的碗中多了一筷子鱼肉。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这是谁夹给自己的。鳜鱼刺少,但并非没有,而碗里的鱼肉明显被挑过刺,一入口是满嘴的滑嫩鲜美。
她吃完后,碗里立马又有。如此反复再三,她除了吃鱼外,就没有机会吃其它的菜,而投喂之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更无奈的是,旁观的姜烜也没注意到,还在那里无比地赞同,“这鱼真鲜美,玉哥儿你确实该多吃一点。”
这两人……
姜姒看过去,正好撞进慕容梵的目光中。那样的平和,那样的包容,还有说不出来的宠溺。一时之间,她恍惚起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您别再给我夹了。”
这声音又娇又软,一如从前。
她很快意识到不同,变了语气,“你不要再给我夹了,我都吃不下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低头扒饭。
而她自然没有看到,慕容梵眼底的波澜。
……
吃过饭后,她让祝平准备了一些谢礼,准备去拜访隔壁的柳夫人,感谢对方的帮忙。
才敲了一下门,柳家的门就开了。
开门的不是柳夫人,而是一个男子。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五官轮廓深邃而长相俊朗,但气质极其的冰冷。
他看到姜姒,并不吃惊。
冷着一张冰块脸,淡淡地将姜姒请了进去。
“柳夫人在家吗?”姜姒小声问。
“在家呢。”
屋内传来柳夫人温柔的声音,很快人就迎了出来。许是居家的缘故,她穿得很是随意。那宽大简单的衣裙,瞧着像是居士服。
姜姒看到她,松了一口气,并说明来意。
她笑吟吟地将谢礼接过,随手交给了那男子。哪怕是没有只言片语,也能看出她和男子之间的默契与亲近。
“他是我男人。”
“原来是柳先生。”
“他不姓柳,他姓江。”她请姜姒落座,开始准备沏茶。
姜姒愣了一下,道:“那是我弄错了,我应该称您为江夫人。”
“我不是江夫人。”她往茶壶里倒着水,热水氤氲着她的容貌,恬淡而美好。“我这辈子都没有嫁过人。”
姜姒又愣了一下,道:“夫人这般也极好,随心自在。”
柳夫人闻言,抬头看了好一眼,笑意更深。“怪不得我一见你,便觉得与你投缘。我如今确实自在,也确实极好。”
“夫人看着福泽深厚之人。”
茶水沏好,香气四溢。
姜姒不怎么懂茶,在姜家时常喝的是碧螺春,或是混一些梅花瓣,茶香花香如香雪海,乃是祖父的最爱,因而在姜家各房很是盛行。
而这茶看着不像是什么名品,却茶香十分浓郁,其中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桅子花香,闻着沁人心脾。
“夫人这茶不错。”
这话显然又取悦了柳夫人,她笑得越发的温婉,“这茶是我自己采的,也是我自己炒制的,谈不上是什么好茶。”
“用了心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你这孩子,嘴倒是甜。”她递了一杯茶给姜姒,道:“可惜我没有女儿,若我那儿子也如你这般嘴甜,那就好了。”
“夫人的儿子也在三元城吗?”
“你倒是有趣,我方才明明说我没有成过亲,你竟然不好奇我为何会有儿子?”
姜姒想,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呢。
上辈子,单亲家庭的孩子挺多。但哪怕是那些只跟着父母一方的孩子,也曾是她狠狠羡慕的对象。
因为她表面上父母双全,却等同于没有。
这样的话她不好回答,只能装天真,“不成亲,不过是没有丈夫,但也没有谁说过不能有儿子。”
柳夫人又笑,抿了一口茶水。“你这孩子,说话倒是有趣。我如你这般大年纪时,远赴千里给人做妾,后来生了我儿子。我儿子年幼时,他那个爹就去世了。”
若是姜姒记得不错,大殷朝的良妾若有放妾书,是可以再嫁的。
许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柳夫人叹了一口气。
“我前头那个主家极其显赫,哪怕是夫主死了,我们这些妾室也不可能离开。何况我还有生养,注定死生都是主家的人。”
“夫人,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管以前如何,至少你现在应该如愿了。”
别人的秘密,姜姒不欲知道得太多。
何况交浅而言深,她觉得并不妥当。柳夫人可能只是觉得和她投缘,所以一高兴就话多了些。但她一个外人,委实不必要知道过多的内情。
但很显然,柳夫人谈兴已至,不吐不快。
“我如今并未完全如愿,毕竟我那儿子还未成家。我若是死遁,眼下还不是时机,总得他大婚之后才行,那时我才能‘死’得瞑目,‘死’而无憾。”
这样的秘密,又是逃家,又是死遁,听得人心惊肉跳。
以柳夫人给人的感觉,绝对不可能是口无遮拦之人。若真是藏不住事,遇人就说的性子,又如何能避过那夫家的耳目。
那么对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真是只是因为一见如故吗?
“夫人,我年纪小,这些事我听着都觉得害怕,您为什么要告诉我?”
柳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我说过,我和你有缘。何况我看人很准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替我保密。”
她愕然。
但当她与对方的目光相汇时,她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费力在记忆中一搜索,确定自己与对方从未见过。
那么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蓦地,她心念一动。
“夫人,您刚才还没有回答我,您的儿子也在三元城吗?”
柳夫人看着她,模棱两可地道:“他呀,时在时不在的,我如今也不太确定。”
“……”
这个回答,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