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完儿媳,抱着外甥女,牵起小橙子,往屋里走,小橙子冲他妈做鬼脸吐舌头,气得李丽牙根痒痒。
“好了,小橙子还小,别和他一般计较。”林子程劝道。
“我又不是气儿子,”李丽看丈夫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你长眼睛干嘛用,没看到买了那一堆。”
百货商店的东西可不便宜,那一堆肯定花了不少钱,李丽心疼啊,就像从她腰包里掏出去的。
林华国安排了一辆军用吉普车,来家门口接林静秋他们,大包小包地往车上塞,林静秋一个劲地拦着,林华国板着脸说她,“又不是给你的,都孩子们的。”
赵春群将林静秋拉到一边,笑眯眯地劝道:“你哥一点心意,收下吧,不然他又要睡不着了。”
放完东西,林华国叮嘱了警卫员几句,在林可叮面前蹲下来,头上的小草帽歪了,帮忙扶正,笑问:“小叮当还来大舅舅家玩吗?”
林可叮郑重其事地回答,“要来的。”
林华国捏捏她躲在草帽阴影下面的小脸,“小叮当不生大舅舅的气吗?”
“不生气,”林可叮声音软萌萌,“我喜欢大舅舅。”
林华国心里像是被塞进一团棉花,轻轻地抱了抱林可叮,看向林静秋和巴图尔,充满感激和歉意。
赵春群红着眼眶和巴图尔说,“等牧仁开学,你们再一块过来多玩几天,记得把你额吉一并带来,我好久没跟她说话,都想她了。”
“没问题,”巴图尔笑嘻嘻答应,“到时候金灿灿也一起来,哦,金灿灿是我们家的狗,可机灵了。”
“再说下去,天又黑了,”林静月开玩笑地插一句,“要不就别回去了,在大哥家长住吧。”
李丽一听这话,紧张地掐林子程的胳膊肉,说是妹妹,实际上公公一直把林静秋和林静月当自己闺女,林静秋要住家里,公公比谁都乐意。
还好,林静秋不像林静月厚脸皮,知道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一大家子终于上车,李丽才松口气地放开林子程的胳膊,林子程倒吸一口凉气揉揉自己的胳膊。
林可叮摘下小草帽,伸出去挥挥地一一道别:“大舅舅,大舅妈,小姨姨,表哥哥,表嫂嫂,小表哥……再见~”
林华国等人一脸不舍,李丽偷偷翻白眼,有毛病!
看到林可叮手里的草帽,李丽突然想起什么,问自己儿子:“怎么没扣水晶?”
“爷爷!爷爷!爷爷!”小橙子抱住林华国的大腿就告状:“我妈让我扣妹妹帽子上的小石头!”
他是小,又不是傻,他检查过了,草帽上的小石头晚上根本不会发光。
而且,就算发光,也不可能比妹妹笑起来亮晶晶。
林华国眉头一皱,转头看向李丽,李丽心惊肉跳地赔笑,“爸,你听我解释……”
林可叮趴在车窗上,小手伸出去捕风玩,巴图尔帮她理理被吹乱的碎发,问她:“小叮当觉得城里好玩吗?”
“好玩呀。”林可叮如实回答,上午去百货商店买东西前,林华国带他们去逛了公园,和小哥玩了滑滑梯、跷跷板和荡秋千,还吃了炒瓜子、烤红薯、小糖人……这些在后世一点不稀奇,林可叮却从来没经历过。
没想到在六十年代像个正常的小孩儿快乐地长大。
“想来城里住吗?”巴图尔又问。
林可叮转过身,投进阿布的怀里,“额吉阿布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闺女太懂事了,巴图尔感动地搂住她的小身子。
格日乐来一句:“金窝银窝比不上家里的狗窝。”
巴图尔不仅不恼,反而干劲十足,他会好好努力,把家里的狗窝变成金窝银窝。
“那孩子是隔壁简哥的孙子吧?跟我们后面骑好长一段了,”林静秋问坐在副驾的大儿子,“你和那孩子熟吗?”
牧仁回头看一眼,“不熟。”
林可叮转过身跪到椅座上,透过后挡风玻璃,巴巴地望向简文笙。
简文笙冲她笑了笑,眉眼明亮,随即加速,一阵风地从他们车旁骑了过去。
“那孩子长得真精神,差一点就赶上我了,”巴图尔望着简文笙骑远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右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故作正经道:“按辈分,那孩子还得叫我一声巴爷爷,叫我们小叮当一声姨。”
低头看向林可叮,恢复嬉皮笑脸样,摸摸她的头,“小叮当高兴吧?白捡这么俊一大外甥。”
*
专车接送节省了不少时间,林可叮他们吃完午饭从旗里出发,进入额善才半下午三点多,警卫员的军事越野驾驶经验特别丰富,车开得又快又稳,在起伏延绵的草原大车道上如履平地。
这年头的军用吉普车,开发得还不够完善,加大马力,噪音比较大,一路轰轰轰轰,要不是屁股后面腾起了两条黄沙巨龙,跟坐拖拉机差不多。
听到动静,包里做家务的主妇、草地上玩耍的小孩儿、放牧点上工的牧民……纷纷举目张望,谁家城里当大官的亲戚来串门了?
换做旁人,肯定低调,毕竟不是自己当大官。
但巴图尔脑回路超出常人,他“狐假虎威”惯了,看到老乡们围上来,他立马将身子探出窗户,抡圆了胳膊向所有人打招呼:“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啦!”
那语气和首长出巡一模一样。
警卫员都给他逗乐呵了。
林静秋习惯了,不觉得丢人,就是太危险,赶紧把人拽进来,“孩子们看着呢,别好的不教尽教些没用的。”
巴图尔一露面,围观群众认出他,顿时议论纷纷:
“林静秋不是和娘家闹掰了吗?好几年没看到巴图尔仗着自己大舅哥臭显摆了。”
“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可能说闹掰就断了,更何况那孩子都找回来了。”
“说起来,那孩子倒是福星,回来后给家里添了不少好运,事事都顺了,长生天确实偏爱草原狼,连牠们养的人类孩子也向着。”
“要不把你家儿子也送去山里给狼群养两年?再回来,长生天就能庇佑一大家子了。”
……
羡慕归羡慕,谁敢拿孩子开玩笑,草原狼多残忍,吃羊不吐骨头,不是所有孩子能有林可叮好运,进了狼窝还能全身而退。
快到自家蒙古包,林可叮远远就看到金灿灿捣鼓着小短腿飞奔而来,后面是阿尔斯郎他们四个。
格日乐兄妹俩才走一天,小伙伴们就想他们得紧,听大人说他们今天回来,吃过早茶就来包里等着了,顺便帮出门放羊的吉雅赛音看家。
警卫员家里也有小孩儿,哄小孩儿有一套,看阿尔斯郎他们也想坐车,立马踩下刹车,林静秋和巴图尔有眼力见地先下车,警卫员招呼孩子们都上来吧。
阿尔斯郎等人蹦跳着欢呼着挤进后座,肥嘟嘟的金灿灿蜷缩成一团,从坐在最外面的朝鲁身上,翻滚到最里侧的林可叮怀里,终于见到心心念的小主人,金灿灿高兴坏了,疯狂地摇晃着尾巴舔她的脸。
痒得林可叮咯咯地笑。
其他人连同警卫员,甚至生性不爱笑的牧仁,也深受感染地笑起来。
第22章 一更
警卫员将车窗全部摇下,载着一车的孩子绕着大队兜了一圈,孩子们叠罗汉地趴在窗边,不管碰到谁,都要挥手热情地打招呼,随即又吸引来不少孩子。
车速并不快,孩子们哪怕没坐上去,追在车后也是开心的,组成一列人形小火车,蜿蜒在碧绿的草原上。
不似别的小孩闹腾,牧仁安静地倚在窗边,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吹着带着草香花香的微风。
他们都羡慕他离开牧区,到繁华的旗里上学生活,然而在他心里,没有什么地方比得上家里,这里的一切让他感到亲切,感到自由。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吉普车再回到家门前,林可叮他们就被林静秋叫下了车,警卫员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已经很累了,巴图尔邀请他进包吃茶。
警卫员尽职尽责,先帮林静秋夫妇提东西,看到那些大包小包,阿尔斯郎他们好奇地追着格日乐问,里面装的什么好吃好玩的?
格日乐也是爱显摆的,招呼小伙伴们围在包前的草地上,他坐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不仅全盘托出大舅舅给他们买的什么好东西,还把这两天在旗里的所见所闻夸张地描绘一番,把小伙伴羡慕得惊叹连连,纷纷表示,以后上学一定要努力读书,像牧仁大哥那样考上旗里高中去见识见识。
格日乐更骄傲了,就像考上旗里高中的是他,“可不是所有人都是读书的料。”
“好了,都别听他臭显摆了,叔请你们吃糖啊!”巴图尔用盘子装了不少糖果出来。
大队离场部远,牧区的小孩儿很少有机会去供销社,哪怕去了,也多是过了个眼瘾,鲜有大人舍得花钱买零嘴给他们吃。
最多逢年过节得了零花钱光顾大队的小卖部,偏小卖部都是日用品,糖果之类少之又少。
阿尔斯郎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不同种类的糖果,眼睛亮了又亮,再次感叹旗里真的太好了,仿佛只要进城就能遍地捡糖。
格日乐抢到几颗伊拉蜜枣,保险起见不被抢,一把塞嘴里,这是他大舅舅的学生孝敬他老人家的进口零嘴,味道和国内常见的蜜饯枣差不多,很甜,但不齁嗓子,咬起来很软。
在大舅舅家的时候,大舅妈看他喜欢吃,特意给他装了一袋,格日乐原本打算每天吃几颗,就能吃到大哥开学了,结果被他阿布拿出来办招待。
不过,抢着吃,好像更甜了,格日乐呲着个大牙傻乐呵。
巴图尔将糖果交给格日乐,让他们自己去分着吃,转身走到林可叮面前,从怀里拿出一盒金鸡饼干,笑嘻嘻地递给她,“喏,阿布给小叮当留了个好东西哦。”
金鸡饼干作为六十年代最具代表的零食之一,采用金鸡图案的包装在后世看来过于简陋,但象征着勇往直前、威风雄壮的美好寓意,在当时只有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吃到,偏僻和穷苦家的孩子看都没看到过。
“谢谢阿布。”林可叮珍惜地双手接过,巴图尔摸摸她的小揪揪,“和哥哥们好好玩,阿布进去招呼警卫员叔叔。”
送走阿布,林可叮回头看到站在蒙古包外圈的牧仁,赤红的霞光笼在他身上,是火热的,但他看起来却好孤独的。
格日乐他们再热闹,都跟他无关。
林可叮打开金鸡饼干,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地跑过去,绕到他身前,踮起脚尖,将一块饼干喂给他,“大哥哥吃。”
牧仁接过饼干,“谢谢。”
林可叮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甜的笑容,并张开双臂,“大哥哥,欢迎回家。”
牧仁心头微微一颤,蹲下身子,轻轻地抱住她,将饼干放进嘴里,比伊拉蜜枣还要甜。
晚霞渐渐褪色,警卫员赶回去复命,未能留下来吃晚饭,前脚走,后脚吉雅赛音赶着羊群回来。
五十多岁的年纪,骑在草原马上,英姿亦如年轻时飒爽,给林可叮看呆了,吉雅赛音跳下马后,迫不及待地将她捞进怀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死了,小老太亲亲自己的小乖宝。
林可叮眼巴巴地瞅着她。
“想什么呢?”吉雅赛音点她的小鼻子问。
“额木格骑马的时候好美哦,是额善最美最美的大美人。”林可叮表情真诚地夸赞道。
谁不喜欢被夸呢,吉雅赛音也不例外,还是自己的心肝肉,小老太再受用不过了,笑得眼尾的褶皱都嵌满了高兴,“等我们小叮当再养回一些,额木格就教你骑马好不好?”
草原小孩儿大多五六岁就会骑马,有些天赋异禀的和胆大的,三四岁就敢骑马追冲散的畜群。
林可叮年纪是够了,就是身子还太弱,吉雅赛音怕她一上马就被尥下来,再被马蹄踩到。
要知道,哪怕草原狼一旦被马蹄踢中,也必然皮开骨断,肚破肠流。
吉雅赛音不敢轻易冒险。
她自己养大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从来的育儿理念都是,草原儿女出生就不是孬种,骑马打猎放牧不要求冒尖,但每一样必须信手拈来。
哪怕一心只想吃软饭的巴图尔,也被小老太威逼利诱下,不管是主内的生活技能,还是主外的生存技能,都全面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