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简家那个糊涂爹了,大过年我们聊点开心事,小叮当,大舅舅说真的,你喜欢那枚银元,尽管收起来,我们换这个包饺子。”林华国又提议。
“不用了,就这枚好。”林可叮将后世价值六百万的“袁大头”包成饺子,谁吃到才是名副其实地走大运。
草原习俗,大年三十,合家团聚在炉火旁吃饺子,吉雅赛音准备了好几种口味:羊肉馅、牛肉馅还有马肉馅,皮薄馅多,一口下去能把眉毛鲜掉。
大伙一边吃饺子一边闲聊,很快吃完一锅,吉雅赛音又煮了一锅,突然想起问:“有人吃到小乖宝包的好运饺子吗?”
话音未落,林可叮就咬到那个“特别”的饺子,将银元吐到手心,看着那行英文字母的签名,圆溜溜的杏眼更圆乎了。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轰动收藏界的天价银元就这么被她一口吃到了!
“妹妹吃到了!”格日乐夸张一喊,所有人都看林可叮,吉雅赛音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还是小乖宝运气好。”
林可叮无话可说,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好了,她的百宝箱再添一大宝贝,足以和马蹄金相提并论。
*
大年初一。
林可叮一早就被格日乐从被窝里捞起来,按照草原习俗,初一不能串门,但要给家里长辈拜年。
拜年就意味着有红包拿,拿到红包就能买糖果和玩具,阿茹娜家的小卖部在年前进了一批小人书:《小兵张嘎》、《鸡毛信》、《小英雄雨来》,格日乐想看好久了,但手上零钱一直不够,就盼着这一天到来。
“先去大包等,小乖宝还没穿衣服。”吉雅赛音轰走格日乐,从衣柜里拿出林可叮新春新衣,今年要特别些,不是蒙古的传统服饰,林华国给她和格日乐每人带了一套汉式新衣。
由赵春群和林静月精心挑选。
过年图个喜庆,赵春群在百货商场给林可叮买了一件大红棉袄,裤子也是大红的很厚的棉裤,配上林静月给她买的红色毛线帽和红色短靴。
最后在麻花辫的发梢绑上两根红丝带,一个浑身上下都红彤彤的花姑娘就新鲜出炉了。
林可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感羞耻地抿了抿唇,问身后在兑洗脸水的吉雅赛音:“额木格,这一身是不是太夸张了?”
吉雅赛音拧干毛巾,温柔地给林可叮擦了一把脸,往后退一步,笑呵呵地打量道:“不夸张,很好看。”
“是吗?”林可叮不太信。
“额木格还能骗你不成?等下去大包,你阿布他们肯定也说好看。”吉雅赛音理了理林可叮胸前歪了的麻花辫,盯着她的脸夸道,“我们小乖宝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吉雅赛音推着林可叮边进大包,边高声吆喝:“我们小乖宝来了!”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向林可叮,巴图尔最夸张,箭步冲过来抱起她转一圈后,也不放地上了,就抱在怀里,亏得他身材魁梧,衬得即便穿得圆滚滚的林可叮也娇小可人。
巴图尔刮她的小鼻子,“我家闺女怎么穿什么都好看呀!”
格日乐他们四个也跑上来,欢喜地围着林可叮不停地夸道:“妹妹好看!妹妹最好看!”
在他们眼里,哪怕林可叮披麻袋,也是世上最好看的小女孩。
林可叮看到坐在炉前添火的牧仁,高兴地迎上去,笑得很甜,“大哥哥,回来啦。”
牧仁伸手摸摸她的头,眉眼带着火光,不似平时清冷,温柔了很多,“昨天值班没能回来。”
牧仁提前准备了五个红包,抽出一个给林可叮,“小叮当,新年快乐。”
林可叮双手接过,“谢谢大哥哥。”
“大哥!新年快乐!”格日乐四人立马扑过来,叠罗汉地抱住牧仁,牧仁挨个给了红包。
这个年代红包包得并不多,大多数都是五毛一块,五块钱的红包算很大的红包,大团结更是少之又少。
在发压岁钱这件事上,家里长辈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偏爱就多给谁,林华国一人包了五块,其他大人都是一人一块,小一辈最后得到的红包钱都一样,总共十一块。
格日乐拿到红包,第一件事就是数五块钱给林可叮,林可叮也不跟自己小哥客气,小嘴跟抹了蜜一样甜:“谢谢,小哥,新年快乐!”
这样一来,林可叮就得了十六块的压岁钱,乐滋滋地数了一遍,小声哼唱:啦啦啦啦我就是有钱的小富婆……
和大人们一块叩拜完长生天,格日乐要去小卖部买小人书,顺道买糖请大伙吃。
几人从阿茹娜家的小卖部消费出来,格日乐如愿以偿买到了小人书,也愿赌服输,和阿尔斯郎兄弟俩共同出资请小伙伴们吃了关东糖。
朝鲁兄妹昨天没参加比赛,但今天见者有份也有得吃,他们七个人坐在无雪的空地上,一人拿一块关东糖,迎着东边的旭日,吃得龇牙咧嘴,吃得津津有味。
远远看到彭大鹏领着民工营地的几个小孩儿,从小卖部出来,每个人都收获满满,手里有糖果,兜里有鞭炮,可见家里大人今年给足了红包钱。
经过时,彭大鹏看到格日乐手里拿了一本小人书,立马臭显摆地拿出自己的小人书,三本。
“格日乐,想看吗?”彭大鹏晃晃小人书,诱惑道:“喊我爹,我借你看。”
格日乐走上去,呸声道:“跟狼群抢吃食换来的小人书,我才不稀得看!不要脸!彭大鹏,你们全家都不要脸!”
“我爸说了,你们这些野蛮人没本事跟狼群抢东西,所以一定会羡慕嫉妒,让我不要搭理你们,略略略……”彭大鹏贱嗖嗖地吐舌头,“我爸还说了,你们放走了旱獭有什么用,反正山上还有其他那么多野物,狐狸、野兔、草原鼠……我们见一个打一个,给你们全部打光,看你们以后吃什么!”
格日乐气急败坏,一把推倒彭大鹏,坐到他身上,左右一拳砸他脸上,“让你们打!我先打死你!”
“格日乐!你敢!我爸现在是民工营地的头头……唔唔唔……”彭大鹏乱叫中,格日乐抓起一把污雪塞他嘴里,“等着吧,长天生一定不会宽恕你们的!”
彭大鹏连滚带爬地起来,带着小伙伴,一群人溜得比兔子还快,走之前,不忘嘴硬地放狠话:“等我爸喝酒回来,我告诉他,饶不了你们!”
格日乐要气死了,彭大鹏这个只会找大人告状的怂货!
“小表叔,到底怎么回事啊?”林一杨从头到尾一脸懵,即便如此,他也做足了打群架的准备,脚边已经滚了好几个雪球。
格日乐几人你一嘴我一嘴,将彭大鹏一家及民工营地干的好事,一件一件地讲给林一杨听。
“太气人了!他们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出去呢?”林一杨气得把地上的雪球当做那些人的脑袋,一脚跺碎一个。
“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搞不懂。”格日乐后悔没多给彭大鹏两拳。
林可叮眼珠子一转,将格日乐他们招过来一并商量道:“彭大鹏刚刚不是说他爸去喝酒了吗?晚上我们去民工营地口子上堵他,带上麻布袋。”
一听到麻布袋,不用林可叮说完,所有人就猜出她想干嘛。
于是,大年初二,在林可叮他们串门讨糖吃的时候,民工营地的彭家炸开了锅。
王爱霞和彭大鹏还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彭勇他媳妇,你家彭勇出事了!”
彭勇昨儿个出门喝酒,一宿没回来,这种事经常发生,王爱霞没当回事,便给丈夫留了门,和儿子天一黑就睡了。
王爱霞不情不愿地起床,裹着军大衣缩着脖子开门,“出啥事了?”
“彭勇让人揍了!”来传消息的是邻居杨工头,也就是杨小花的爸爸,一早出门去场部,在营地口子上看到躺地上的彭勇。
套着麻布袋,取下来的第一时间,杨工头都不敢认对方就是彭勇,因为实在是被揍得太惨了。
“人呢?在哪儿呢?”王爱霞彻底醒过来,脖子伸得老长,往杨工头身后看。
“在我家呢。”杨工头话没说完,王爱霞把人推开,一头钻进隔壁家门,直奔杨工头两口子住的房间,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彭勇。
第45章
要不是朝夕相处十几个年头,对彭勇的身形看习惯了,她也跟杨工头一样不敢认,那猪头居然是自己的丈夫!
脸上肿一块青一块,没有一寸皮肤完好,王爱霞吓得不行,捂住胸口,颤抖地伸手探鼻息,见还有气,瘫软地坐到地上,扯着大嗓门就开骂:“哪个王八蛋,下这么狠的手!大过年不怕遭报应啊!”
“小花她妈已经去知青点请张知青了,你先冷静一点。”杨工头虽然对这一家并无好感,但到底事关人命,不可能见死不救,便一个人把彭勇扛回家里。
张翠翠很快赶来,给彭勇做了个全身检查,整个过程,病人都没醒,可见醉得多凶。
“脸上都是皮外伤,多擦几天药就能好……”
王爱霞不乐意地打断张翠翠,“都这样了还皮外伤?小姑娘你会不会看病啊?”
她一定要把人找出来,狠狠地敲对方一笔。
张翠翠顺着她的话,“我是不会看,你最好送去场部医院。”
一听场部医院,王爱霞紧张了,“那得花不少钱吧?张医生,你不是说不严重吗?”
张翠翠很无奈,“脸上的伤不严重,但右腿骨折了,要去场部医院打石膏。”
“腿断了!”王爱霞闻言,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哭嚷,“青天大老爷呀,这都啥事啊?好好的腿怎么说断就断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彭勇他媳妇,还是赶紧送人去医院吧,不然晚了就来不及了。”杨工头好心劝道。
王爱霞不领情,还凶他:“呸呸呸,大过年有你这样咒人的吗?杨工头,这事你得管啊。”
“我管?”杨工头觉得好笑。
“范代表回老家,民工营地就你官大,你不管谁管?”王爱霞赖上了,拽住杨工头,“你必须管,把人找出来,让他出我丈夫的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
杨工头笑出声:“先前打旱獭,我就不同意,后来又去偷狼群打的黄羊,我说的话,你们一个字不听,现在出事想起我了?”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都是范光辉的主意,就算彭勇不掺一脚,其他人也会去。”王爱霞甩锅。
“少唬我了,范代表是出的主意,但要不是彭勇煽动,大伙不会冒险得罪老乡得罪长天生。”杨工头心里门儿清。
“哎呦,还长生天?杨工头,别忘了你是汉人,不是野蛮的草原人,”王爱霞耍赖到底,“反正你不把人找出来,我就不送彭勇去医院,让他死你家里好了。”
“简直不讲道理!”杨工头一片好心惹一身骚。
“那可不能死我家里,晦气!孩他爸,赶紧把人抬出去!”杨小花她妈不是吃哑巴亏的主儿,问张翠翠,“还麻烦张知青帮我们做个证。”
张翠翠配合地点头,“放心,嫂子,我都看着听着呢。”
上回偷巴拉大哥家的牛粪,彭勇已经丢够他们汉人的脸,没想到后面还打旱獭和偷黄羊,连累他们知青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牧民老乡了。
有张翠翠这句话,杨工头再无顾忌,扛起彭勇,像破麻布袋,扔到门外。
经折腾,彭勇终于有意识地醒过来,一睁开眼睛,还没搞明白发生啥事儿,浑身剧痛让他倒吸好几口凉气,“哎呦呦——”
“孩他爸,你醒了!”地上有积雪,王爱霞一跪,冰凉刺骨,赶紧起身蹲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她这一哭,附近几家打开门看热闹,王爱霞见人多起来,立马卖惨:“太欺负人了,一定是巴图尔那一家,趁孩他爸喝多酒,套麻布袋打的人,腿都给人打断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谁腿断了?”彭勇反应慢半拍地动自己的右腿,下一瞬杀猪般的惨叫拔地而起,猪脸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看着都觉得疼,众人皱起脸。
“你说巴图尔他们打的就他们打的,凡事得讲证据。”受闺女影响,杨工头对巴图尔一家印象很好。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王爱霞一口咬定。
“谁知道呢,让你男人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儿,说不定真是长生天发怒降罪他。”杨工头媳妇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重重关上门,“活该!”
“你……”王爱霞骂不到人,转而求助其他人,“大家伙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话没说完,眼睁睁地看着一扇门接着一扇门地关上。
范光辉回老家过年,让彭勇暂管民工营地,彭勇拿着鸡毛当箭牌,这几天在营地横着走,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谁也不想掺和他们家的事。
“闹有什么用?先把人送医院吧。”医者仁心,张翠翠最后好言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