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众妃嫔福身行礼的柳明月站起身,笑吟吟的回道。
“此乃妾身份内之事,当不得辛苦二字,虽然赵婕妤母子平安的结果,没有辜负臣妾的一片苦心,但是之前有过一些小波折,令臣妾不得不在关键时刻行非常之举,还请皇上恕臣妾失言之过。”
徐庆业有些不解,何忠留下的一名内侍迅速上前,小声为他解释了一下皇后会有此话的原因。
听完之后,徐庆业虽然难掩意外之色,但他语气坚定的说道。
“赵婕妤能平安产子,皇后当居首功,期间是为赵婕妤和九皇子的生命安全着想,才会以言语相胁迫,属非常时刻的无奈之举,何过之有?”
对柳明月而言,剖腹产乃是再正常不过的生产方式,所以她为威胁赵婕妤,随口就说出去了。
直到她发现话出口后,将连邱宫令在内的众人都给吓住了,她才意识到,对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那是一种非常残忍的行为。
所以她当即决定,要主动将这件事报备一下,公开将此定性为好心的无奈之举,这样一来,别人只能赞扬她这个皇后大义,而不是质疑她心狠手辣。
事实也正如此,徐庆业这个皇上在听说此事后,甚至还为她大公无私的无奈之举感到感动。
毕竟谁都清楚,真要论起来,赵婕妤和九皇子是否平安,与皇后的关系并不大,说现实点,这对母子甚至还有可能是皇后母子的威胁。
若不是真正的心底无私,不推波助澜都是好的,怎么可能会这般不惜搭上自己的声誉,也要让赵婕妤母子周全?
在得知那时的赵婕妤坚持求见他,想要借机邀宠的行为后,徐庆业更是对其没有半分好感,也更加的欣赏柳明月当时的决断。
当徐庆业看到被稳婆抱出来的九皇子那瘦弱模样时,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柳明月。
“皇后……”
柳明月转头看向对方,眼神透着疑问。
面对那双让他在这一瞬间莫名感到陌生眼睛,徐庆业莫名感到有些心虚,本要说出口的话,也被他咽了下去。
“朕观九皇子有些先天不足,需要养得更精心些。”
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就算身体不健壮,好歹平安出生了,徐庆业当然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而不是早早夭折。
所以他在亲眼看到九皇子的瞬间,下意识想要将这个儿子托付给皇后照顾,毕竟在这个后宫之中,他最信任皇后的人品与能力。
即便赵婕妤是九皇子生母,徐庆业也不认为她能照顾好自己的儿子。
可是当他被皇后用那么一双纯粹的眼睛看着时,突然感到有些开不了口,所以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陛下放心,妾身一定会交待下去,让乳母和玉华殿的人小心照顾九皇子,还会安排擅长儿科的太医,时常过来请平安脉。”
柳明月有察觉到徐庆业在那一瞬间的想法,但她压根就不打算接茬,才会用‘我就静静看着,你怎么好意思开口?’的眼神盯着对方。
就算对方开得了口,她也不会同意。
她关照赵婕妤母子,既是出于身为皇后的责任,也是出入人道主义,没有半分私人情义讲。
在这个时代,不仅皇后,所有正室嫡母,名义上都担负着照顾,甚至是教养庶出子女的责任。
可是柳明月敢肯定,除了极个别的特例,没有任何一个嫡母,真心愿意养育不仅和自己没有关系,还会与自己的孩子争夺资源的庶出子女。
而那些庶出子女长大后,也未必会承认嫡母的养育之恩,皇帝家更是如此。
在皇后自己生有皇子的情况下,其他所有庶出皇子都是皇后母子的对手。
别说是养别的皇子,让别的皇子出生,都是为自己儿子增加对手。
古往今来,所有登上皇位的人,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为自己的亲生母亲封太后,很少会有真正善待自己养母的皇帝。
而那些皇帝若不是嫡出,没有一个会真正敬重与孝顺嫡母,史书上所呈现出的信息,也与其嫡母无任何关系。
所以,别说原主给留下的有个便宜儿子,就算没有,柳明月不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窝囊事。
徐庆业也就九皇子的情况,亲自敲打了一下玉华殿的人后,下令要按例封赏后,就匆匆离开,压根就没想过要去看望赵婕妤一眼。
在这份例行封赏中,赵婕妤没被按例提升位份,只是赐了个封号:思,享昭仪待遇,赏赐的物品,当然也就是按惯例该有的那些,没有用作表示特殊恩宠的额外赏赐。
不知思婕妤自己知不知道那个封号的意思,但是柳明月和邱宫令等人都知道,且都对此感到喜闻乐见。
毕竟相较于上一位在临产之际,不仅不闹腾的主动配合,还有些讨好众人的胡才人,也就是如今的胡美人,这位实在折腾人了些。
即便在被皇后吓住后,消停了些,开始配合了,但其要求众多,总觉各种不适,疑神疑鬼,将在场众人折腾得不轻,只是没敢再闹到让皇后知道罢了。
19
第19章
不忍
柳明月对自己在后宫中的身份定位很清楚,权责也弄得十分清晰明了,所以她只做自己不得不做的那些,绝对不会做多余的事。
对思婕妤母子,尤其是九皇子,她当然是以超级别的特殊待遇对待,从衣食住行,到照顾与每日见他的人,都需经过层层审查确认,确保九皇子就算出什么问题,也与她和坤元宫沾不上边。
就像她不愿像之前的原主般,将大半时间与精力,都耗费在处理因妃嫔争宠而引起的各种纷争上一样,她更不愿将心神耗费在一个与她无关的婴儿身上。
不管是通过看书充实自己,增加对这些时空的了解,还是不时汇总分析来自朝野内外及民间的消息,都需要花费她的时间与精力。
对了,除此之外,她还要抽时间教儿子。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时间已接近过年,不仅宫外的人家都在忙着准备过年物资,宫中也在做各准备工作。
毕竟每到过年前后,都是宫内最为繁忙的时刻,不仅要筹备多场宫宴,犒赏朝堂功臣与宗亲,还要举行数场祭典,祭天地神灵与先祖。
不过柳明月还是秉承她一惯的风格,只负责制订与完善相应工作的安排计划,然后就将具体工作都分配出去。
连后宫妃嫔们在内,都被她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保证能让她们在过年期间老老实实的,毕竟谁也不想自己负责的那摊子活出差错,然后将脸面丢得人尽皆知。
后院的那片土地上,一半种植有小麦,一半现在空置,已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柳明月笑问身旁的太子。
“年后开春化冻后,这地也需要重新种起来了,太子可曾做好到时要种上些什么的计划?”
说起这个,徐境文很有信心的回道。
“儿臣特意去司农司咨询过,开春后可以种芸苔菜、茼蒿、韭菜、莱菔(萝卜),等到天气更暖和一些后,可以种的品种就更多了。”
柳明月赞赏的点头道,“嗯,你能想到提前去向经验丰富的前辈请教,从而提前做好规划,这样很好,做人就该如此,早规划、准备,成功机率才会更大,正所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只有准备得足够充分,才能在事到临头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经过半年多的上朝加种地历练,徐境文的变化不小,周身那文雅的气质得以沉淀,变得沉稳了许多。
听到母亲的夸赞与告诫,徐境文深以为然的回道。
“还是父母与母后圣明,教儿臣亲身体验到农事劳作的艰辛,知道不同作物的不同习性与种植要求,以及在农事生产中,可能会遇到的种种困难,让儿臣不再像从前那样,对这一切的了解,都停留在书本上,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个认知的进步确实很大,果然是实践出真知,柳明月对此表示很欣慰。
便宜儿子本来受原主的影响很大,又接受那些大儒名士教导,被教得少年老成,常将仁义道德礼规挂在嘴边,却又只知照本宣科。
那样的太子,绝对符合朝中所谓寒门清流一派的喜好,准确的说,那时的太子本就是他们那一派的人,悉心打造出来的一个理想中的新朝继承人。
在柳明月看来,便宜儿子在此前,完全就是他爹抛出去用以拉扰那些文臣的工具太子,若其不能意识到,且改正自身的问题,绝对会在被榨干利用价值的将来,被他爹给无情抛弃。
因为一个完全受文人思想所钳制的太子,绝对不是一个新朝所需要的合格继承人,因为他压根就没能力制衡那些文武大臣。
便宜儿子还算听话受教的表现,让柳明月对他也多了点耐心。
在她看来,只要太子能够持续进步,在实践中深刻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并加以改进,将来若是不出意外,还是有能力做个守成型得好皇帝的。
当然,前提是希望太子他爹能在头脑清楚的状态下,多活些年头,不仅能在死前将边境给料理好,还将前朝那些开国功臣都给捊清楚了,没有留下什么大的隐患。
因为太子不仅愿意听她这个老妈的话,还很愿意他爹、他老师,他觉得有道理的话,耳根软,很容易被人利用。
没有大魄力,树立不起应有的威信,就注定了他搞不定边境冲突,也制衡不住那些功劳显赫的勋贵和老将。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徐庆业现年四十六,就算这个时代的人类平均寿命低,只要他在全国最顶尖的医疗团队的服务下,不主动作死,再活个十来年,应该不难。
有了这个十来年,以其心机能力与手腕,足能让他将新朝彻底稳定下来,将能够成为威胁的存在都给打压下去,不至于给自己的继承人留下什么大的隐患。
此时的柳明月没有想到,她所推理的这一切,不过是最理想的状态,而这世上怕出意外的事,往往最容易出意外,当然这些已是后话。
过年期间,不仅宫里的人都忙,柳明月也忙。
过年前后这几天,是她这个皇后,在皇宫内外最有存在感的几天,不仅要与皇上一样,主持一场场宫宴,还需出席各种祭典活动。
所有场合都需大妆出席,头戴近十斤的凤冠,穿着没那么保暖的皇后正装。
出席宫宴在屋里还好点,各种祭祀多在屋外,她需要在时刻保持好端仪的状态下,陪着皇上率领文武百官一起跪地叩拜。
首次以皇后的身份过完一个年后,柳明月觉得自己都被累瘦了好几斤,简直是身心俱疲。
想当年,她还曾大费周折的各种寻找相关史料记载与文献,用以研究各种古礼。
如今只需过个年,她就能对各种场合下的各种无比繁锁的礼规流程,都了如指掌,真是出息大了。
不过别人显然理解不了她的感受与体会,只会觉得她不仅能以皇后的身份,有幸与皇上一起去主持各种祭祀,还与皇上并座在至高之位上,接受他人的跪拜,是在享无上荣耀,从而羡慕不已。
好在后宫众人都知道现在的她,早不像原主那时,是个会因心存顾虑,一再容忍妃嫔们的酸言酸话的皇后。
而是一位即便不再常出现在人前,却大权在握,在所有人心中都积威甚重的皇后。
“启禀皇后娘娘,玉华殿的思婕妤派人过来禀报,说是九皇子有点咳嗽,想请杨正奉过去给九皇子看诊。”
杨太医是太医院的一把手,官职全名为正奉上太医,主要负责为皇上皇后看诊,其他人想要请这位出手,需求皇上或皇后下谕旨。
柳明月正在练字,丝毫不受影响的一心二用,直接问道。
“这次是想请杨正奉,嗯,算起来,这是本月的第几次了?”
过来通报此事的宫女秋双愣了一下,才迅速回道。
“回娘娘的话,这是玉华殿在本月第五次找过来了。”
五次的理由无一不是九皇子这里不适,那里不适,不是想请皇上过去,就是想请皇后过去。
“本宫若没记错的话,负责为九皇子调理身体的太医,似乎是宫中最擅长儿科的吴院判?”
秋双赶紧回道,“是的,思婕妤前次请您出面,令李院使去为九皇子看诊过,李院使过来回话时说,吴院判给九皇子制定的调理方案,是最合适不过的,换他开方的话,效果可能多有不及。”
上次已然逼得人家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同行,且是二品的院使不如四品的院判,上司不如下属。
这次竟然直接将主意打到太医院的最高领导头上,治病这件事,也成了不愿相信最对症的,而是只相信官位最高的了吗?
很显然,思婕妤是至今都没弄明白她那个封号的深意,才会契而不舍的一直折腾,不惜借九皇子秀存在感和邀宠。
柳明月对这种膈应人的小心机烦不胜烦,还不得不应付。
只因这其中夹着一着轻不得重不得的九皇子,她但凡有个应对不当,又逢九皇子有个什么不好,就脱不了干系,之前用心经营的一切,都会因此而受影响。
闭了闭眼,又深吸了一口气,柳明月才回道。
“让玉华殿的人回去告诉思婕妤,杨奉正年事已高,本宫也不便随意打扰,需待本宫请示皇上之后,再做决定。”